玛妮雅的感情世界是一个极端严肃的秘密宇宙,它由爱好科学的情感支配。对于自己的家庭的亲切感,对于受压迫的祖国的依恋,也在这个宇宙中占有地位。玛妮雅已经把恋爱和结婚从她的生活中计划中划掉了。
这并不十分奇怪。一个贫寒的青年女子因为初恋遭到了失望和屈辱,便发誓永远不再恋爱;放弃一般女子的义务、幸福和不幸,以便从事自己认为适合的事业。然而,在玛妮雅与比埃尔·居里相识以后,一切都改变了。
1894年春,玛妮雅通过了数学硕士考试,开始独立研究金属的磁性。从事这项研究工作,需要有大量的矿石和比较宽敞的地方,玛妮雅便向刚到巴黎来的波兰熟人物理老教授科瓦尔斯基诉说了在科研工作中遇到的困难。科瓦尔斯基想起自己认识的一位年轻法国学者,他正好拥有玛妮雅所需要的那种实验室。这样,就在科瓦尔斯基教授租赁的拥挤的小房间里喝茶的时候,玛妮雅第一次见到了比埃尔·居里。
他们相识的时候,比埃尔从事科研工作已经有15年的历史了,有了珍贵的物理发明,例如“居里天平”“居里定律”。这是他研究磁性所取得的成果。比埃尔在法国还不大知名,但是在国外,他的成就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后来,玛妮雅这样描述初次见面的印象:“尽管他已经35岁了,但是我觉得他非常年轻。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目光,明亮而又深邃。从他高大身材上的装束来看,他不大讲究衣着。他年轻而庄重,言谈从容,他的朴实,他的微笑,使人感到可以信赖。”
话题很快就转到了直接同他俩有关的科学问题。比埃尔介绍自己对晶体磁性的研究,使玛妮雅感到神往。而另一方面,玛妮雅大胆提出问题的独特性,又使比埃尔感到吃惊。
后来比埃尔回忆说:“天才的女人是少见的……然而,这位波兰金发女郎与众不同,同这位姑娘可以谈论最大胆的科学遐想,可以交谈刚刚在酝酿、尚待证实的思想。从那双美丽的眼睛中能看到姑娘的好奇心,能找到自己的知音。”从她寥寥数语的言谈中,从她发表的意见中,比埃尔看到了自己的思想,这对比埃尔来说该是何等的喜悦呀!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新的欢乐。
比埃尔被这位姑娘的美貌倾倒,被她的聪明才智吸引。他希望了解她的一切,并且时刻担心会失掉她,听到有关玛妮雅的任何事情,都会引起他加倍的兴趣和好感。他完全像一个小伙子似的,怀着谨慎的激动,努力去同她会面,他能隔一定时间到七层楼的阁楼上去看望玛妮雅一次,这使他感到幸福。时光流逝,他们之间的真挚的友谊不断发展。
他们的谈话起初很普通,不久就成了比埃尔·居里和玛丽亚·斯可罗多夫斯基两个人之间的科学对话了。玛妮雅很尊敬地问比埃尔一些问题,听着他的意见;他也叙述他的计划,解释那迷住了他的结晶现象,他此刻正在研究结晶的定律。这个物理学家想着,用专门名词和复杂的公式对一个女子谈自己喜欢的工作,而看见这个可爱的青年女子兴奋起来,能够了解,甚至于还以正确的敏悟讨论某些细节,这是多么稀奇……这是多么快乐啊!
他看见玛妮雅的头发,看她那高凸的额,看她那因为染了实验室中的酸质和操持家务而粗糙的手;她的娴雅使他迷惑,而她毫不装模作样,这更使她的态度动人。他在记忆中思索,她在上火车到巴黎来之前工作了好几年,她没有钱,她独自在一个顶阁里住着……
他问斯可罗多夫斯基女士:“你将永远住在法国么?”他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
玛妮雅的脸上起了一层阴影,用她那和谐的语音回答了比埃尔的问题,她说她今夏若能考上学位,就回华沙。她愿意在秋天回来,将来她要在波兰做教授,设法使自己有点用处,波兰人没有权利舍弃他们的祖国。
比埃尔是一个被物理缠住了的物理学家,他想象不出这个具有特殊天赋的青年女子怎么会想到科学以外的事;而她的前途和计划,怎么会是要用她的力量去抵抗沙皇政府?玛妮雅的学识、天赋和她的勇敢,深深地打动了比埃尔的心,他愿意再和她见面。比埃尔·居里已经成为这个极聪明、极具颖悟力的波兰女子的俘虏,他服从她,听从她的劝告,不久就被她鞭策和激励得摆脱了他的懒散,写出了他论磁性的著作,并且交出了一篇极灿烂的博士论文。
有一天,他们又聚在佛扬替纳路的屋子里,将近黄昏的时候,天气很好。桌子上,在玛妮雅预备不久应考用的数学书旁边,有一瓶白菊花,这是比埃尔和玛妮雅一起出去散步时采回的。比埃尔第一次向玛妮雅求婚了,他说:“愿意你认识我的父母,我同他们一起住在梭镇的一所小房子里,他们都好极了,我希望你能同我们一起住。”……玛妮雅这时并没有答复比埃尔,因为她过些日子就要回华沙了。但比埃尔接着又说:“你十月还回来吗?答应我你还回来!你留在波兰就不能继续研究了,现在你没有权利抛弃科学。”
比埃尔表现得那样的坚定和有耐心。一想到可能失掉玛妮雅,就使他十分担心。为了说服玛妮雅,他愿意做出一切努力。
他在给玛妮雅的一封信中说:“如果我们能够生活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啊!我们满怀理想:有你的爱国主义理想,有我们的人道主义理想和我们的科学理想。”最后,他鼓足勇气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既然玛妮雅无论如何不想留在法国,那为什么他就不能到华沙去呢?开始他可以在学校里教法语,以后他们就有可能一起到某个实验室工作。但是,玛妮雅非常了解比埃尔,她懂得,离开科学工作,哪怕只是片刻,对比埃尔来说将意味着什么。他那天真的想法正是他伟大爱情的体现。这爱情终于打动了她的心。
1895年7月,哥哥得知玛妮雅订婚的消息后,从华沙给她写信说:“我认为你是对的。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责备你。我了解你,所以我坚信,你将永远是一位地道的波兰人……”
7月底,一对年轻夫妇开始在法国进行了“蜜月旅行”。这次旅行是玛妮雅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这段生活的回忆,永远铭刻在她的心中。
婚后,玛妮雅搬迁到格拉西埃尔大街的三间住房里。这套住房同她先前的“苦行僧居所”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的装饰是窗外老果园的树木。在这些方面,玛妮雅和比埃尔有着相同的观点:住房应该以不妨碍工作为宜。他们甚至拒绝了比埃尔父母赠送的家具。玛妮雅害怕拥有沙发和软椅,因为它们需要打扫、除尘,而在上面花费时间未免太可惜了。此外,哪里有沙发,哪里就会有客人,而这对年轻夫妇是回避客人的。他们的“会客室”的摆设也实在不吸引客人。一张简单的餐桌,一边放着一把椅子。然而就在这张桌旁,两位埋头工作的人度过了漫长的时光。就在这间空荡荡的不好客的房子里,却有着夫妇生活中真正的幸福:共同劳动的幸福、志趣交融的幸福和同心同德的幸福。
比埃尔觉得,同玛妮雅的婚姻不仅给他带来了个人幸福,也给他这位科学家带来了前途。他的这种想法并没有错。从前他常常表现出灰心丧气和缺乏自信心,这种情况现在已一去不复返了。比埃尔的聪明才智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他又重新拾起中断了的晶体研究工作,他的勤劳是令人惊叹的。人们觉得,他像是要把损失的岁月再夺回来。当然,对玛妮雅来说,同比埃尔这样的学者共同生活,经常不断地交换思想,这对她的成长也有着巨大的作用。
他们两人的关系是理想的。在科研工作中,爱情成了一种鞭策和鼓舞力量,而共同的科研工作又不断给爱情增添新的内容。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理想的家庭,大部分家务负担仍旧落在妇女肩上。
艾英写道:“……玛丽亚的生活更加艰难了。除了吸引着她的研究工作以外,又增添了烦恼和劳累的家务负担。”
婚后的第二年,由于怀孕,玛妮雅的生活更艰难、更辛苦了。1898年8月12日,女儿伊伦出世了,而正是在这几年里,玛妮雅出色地通过了教师文凭考试,并且完成了她的著述《冶炼钢的磁性》。
然而,生活继续以它的困苦和艰难教育着居里夫人,就像以往教育着玛丽亚·斯可罗多夫斯基一样,让她明白要获得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
这个年轻的妻子料理家务,给她的小女儿洗澡,并且把平底锅放到火上……而在理化学校的那个简陋的实验室里,这个女学者又做出了近代科学上最重要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