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进教室跟树玫打了个照面,对方立刻咽了头唾沫,冷不丁背过身去。
那天郝曼曼明明抓在手中却凭空消失,吓得她不敢声张,又陷入了恐惧,树玫听别人议论过校园灵异事件,什么跳楼惨死的女学生,厕所自杀的被排挤者,宿舍上吊自尽的,化成鬼怪留在了校园,她把郝曼曼当作恐怖的存在,别说找证据让高胜男信服,光看着郝曼曼的背影都不安。
树玫撩起袖子对萧梦说:“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梦偷偷望向走向座位的郝曼曼,低声道:“她会不会整我们,就跟电影上的一样,我们相继……出意外?”
树玫颤抖着说:“我想报警……”
洛雅安鬼鬼祟祟地走到两人中间,猫下腰分别塞了片黄纸在她们手中:“我奶奶找老人求的,辟邪避鬼魂,刚刚给了林芷涵一个,你俩平时揣兜里,回家就放枕头底下。”
树玫和萧梦立刻感激不已,当宝贝似的揣进包里。
安静的早晨随着心雪的到来打破,只见她身穿一条水蓝色的碎花连衣裙,之前天天束马尾的长发披散在剪头,额前别着白色发夹,仍然戴着眼镜,嘴唇上抹了一层裸粉色的唇蜜。
她低头走到座位前坐好拿书,内心确是锣鼓喧天。
这条裙子之前在橱窗只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犹豫再三偷偷买了回来,穿上美丽的裙装是既欣喜又忐忑,从来牛仔衬衫捧书活过来的女孩,想美艳起来真是一种挑战。
“心雪,你今天真漂亮。”郝曼曼惊喜地打量着她。
一凡随后不经意的抬头,目光落在心雪身上,她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耳边传来王铮的嬉笑声:
“我们学习之神的少女心可算苏醒啦?”
许柯言嗤笑一声:“辣眼睛。”
这两哥们儿说两句玩笑话,逗得不少人跟着乐,郝曼曼不干了,猛地一拍桌大声喊到:“王铮,许胖子!闭上你俩臭嘴!”
“哟——”高胜男合起书来悠哉地盯着郝曼曼,“看来是放下励志的高考牌了。”
这高胜男成心挑事,气氛瞬间冷了许多,郝曼曼的朋友上门寻高胜男麻烦这件事已经传透了整个一中,大家都知道结果是沈淼骂了心雪一通,最后不欢而散,很明显这扎心的嘲笑就是要心雪难堪。
一凡托腮道:“别人已经胜券在握,而有的人也只能说说风凉话,谁知不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心雪没想到一凡会管自己的闲事,蓦然抬头望去,双眼放光。
“一凡同学不高兴了?”高胜男这一问,树玫几个都巴巴望着一凡,他却是不说话,安静地望着高胜男随之一笑,他神色原本柔和散淡,但这一笑之下,却显出微微的犀利。
郝曼曼接着说:“高胜男,我不想跟你有任何交集,不是怕你高官千金,而是麻烦,生命多宝贵,我们真的不想浪费一点时间在你身上,所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别总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
高胜男立刻准备翻脸,方老师却走进教室来,她给了郝曼曼一个充满警告的眼神,这清晨的战争就算落幕了。
王铮没想到自己简单一句玩笑话能搞出这种场面,他心里愧疚,几次踢郝曼曼的凳子也得不到回应,担心这好不容易建立的好感又毁了,连着几天塞各种珍藏漫画书给她,一开始她不要,热脸全贴了冷屁股,不过王铮擅长死缠烂打,第三天郝曼曼就破功了。
这天下午她正翻看着王铮的漫画书,一千树叶状的字条从窗外飘进,缓缓落在她的书面上,那上面潇洒写了六个字:五点,中巷书店。
落款赫然写着“戊休”两个大字,郝曼曼再抬头看窗外,确是什么也没有。
放学后,一凡大摇大摆的跟在她和心雪身后,上回戊休特别强调了要她独自赴约,所以走到校门口后,郝曼曼对两人说:“我有事现在不回去,你俩一块儿走吧。”
一凡说:“什么事?”
“你记不记得上回我答应戊休……”她眨了眨眼,一凡立刻会意了。
“去吧,早点回家。还有,别好奇,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戳瞎眼也不能看。”
“知道了知道了,走了哦,再见。”
郝曼曼一走,便只剩一凡和心雪,心雪心中小鹿乱撞,手心也出了薄汗,整个人显得有些拘谨,一凡只顾自己走,神情散淡,黯淡的眼眸深邃如乌云密布下的暗沉大海,平静于惊涛骇浪就在这眼窝中交织,深不见底,他在思考,完全没留意到身边的女孩有多紧张不自在。
“你……家在哪个方向?”
一凡侧头看她:“前面。”
“哦……那远吗?”
“差不多吧。”
“嗯……”
一凡忽然停住脚步,凝重道:“你先走吧。”
她措手不及,小心又疑惑地问:“你不回家?”
“我去找找郝曼曼,不放心。”说完,一凡勾唇笑了笑,温和淡定,如天边白云漫卷。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路上小心。”
校园外的小路有两排林荫,阳光从树叶间的空隙中零零散散落了一地,他的背影有些刺眼,那时候心雪又一次羡慕起郝曼曼来,拥有一凡的关怀,会是多么幸运。
郝曼曼那一边拦个出租车便畅通无阻地到了中巷书店,这店里装修的典雅,左侧售卖琳琅满目的书本,右侧是休闲区,点上一杯咖啡或清茶能在这儿坐一下午看书,戊休就在小包间里等着她。
两人见面,相视一笑,郝曼曼恭敬地像拜佛祖一般,双手合十躬身道:“戊休神君好!”
戊休转眸轻笑:“这是闹哪样?快坐。”
“神君啊,我这是尊敬您,您是神通广大的神仙,我只是普通凡人,肯定要敬畏三分。所以啊……你可千万别用摄术来对付我啦。”
“既然你人都在我面前了,我要牵你的魂做什么。我也是想要得到真实的东西,绝对不是捏造出来的。”
“大神说的是,您是君子,我相信。”
戊休朗朗一笑,眉眼里全是快意:“你可知我来人世目的何在?”
“不知道。”
“你我是有缘人。”
戊休忽然严肃起来,目光坚毅,郝曼曼张口就想问下去,又想到一凡的叮嘱,乖乖闭上了嘴。转眼望向窗外,她故作轻松到:“神君有没有喝过这里的蜂蜜茶,很爽口。”
“曼曼,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我还是想问,你愿意跟我走吗?去我的世界。”
郝曼曼定定地望着他:“神君乱开玩笑,你的世界哪里是凡人能去的。”
“你愿意吗?”
她收起尴尬的笑容,庄重的摇摇头。
“燕初。”
他黯然地望着他,眉中搅着漩涡般的惆怅,这一声透过悠悠岁月千回百转,穿过瓦砾烟雨江南,划过潺潺喝酒,从混沌中蔓延开来。
郝曼曼恍惚地望着他。
燕初,燕初,从未听闻,那么陌生。
戊休低头苦笑:“我只是忽然想起一个人。”
“这样啊,你要不要看看我们中国的玄幻小说,很好看哦,有描写你们这样的神仙的,虽然是天马行空的想象,但也很有趣的。我去给你拿一本进来。”
她起身要走,戊休迅速伸手握住了她:“看别人的故事作什么,坐下来吧,听我的故事。”
“还是看看书吧。”
“你放心,听了我不会强行带你走。”
郝曼曼犹豫片刻,重新做了回去。
他缓缓道来:“很久以前,我认识一个姑娘,她叫莫燕初,就同你和一凡君一样,我是那株兰草,燕初是我的宿主。”
“燕初是江南女子,大家闺秀,善女红,弹的一手好琵琶,佳人清丽,年芳十五。那时候不如现在,人的思想保守,未出阁的女子不能与男子独处,偏偏与我有缘,灵气相送三年,她对我情重如山。成神离开以后,燕初便独身一人,不曾婚嫁,五年后,害病卧床而死。”
忽然一滴泪从戊休眼中流出,看得出他心痛欲裂,对燕初离世万分懊恼。
“我只恨自己,那时无情无爱,离开燕初时一点犹豫不曾有,负了燕初,等我成神以后再有血有泪,一颗心装得下万千情绪,纵然回首,燕初却再也没等到我。”
他沉浸在过去,沉重的回忆揪打着内心,至高无上的神君流下清泪,诉说着他破灭的爱恋。
“此次到人间,也不是偶然,我常来此故地重游,只是不经意间遇到你,和燕初的感觉有那么点相似,便想着带你走。其实也是自欺欺人罢了,三千年,无论我怎么用力记忆,却再也想不起燕初的样子。”
“燕初真是可怜,爱上一个太遥远的人,绝望离世。神君,没有成神前,精灵都是无情无爱的吗?”
“精灵介于植物与神之间,想人类,却非人也。别说感情,就是连心都没有,只有成神,才得以俱全。曼曼,你是一个纯粹真实的姑娘,我看得出你若爱上一人,定戊燕初一般难忘怀,所以,一凡他绝不适合拥有你的爱。”
“神君多虑——”
门忽然打开,一凡一手拿着本书靠在门框出,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锐利的光芒如针尖般凝聚。
“她不是燕初,我更不是你,断然不会让闹剧重演。”
戊休忽然起身:“你不懂感情,如何保证得了?我只是劝曼曼,全然是为她着想。”
“那谢谢戊休神君的好意了,时间不早,我先带郝曼曼回去了。神君只管游山玩水,毕竟掌管着八星座,难得有时间这么空闲。就此别过。”
一凡三两步走到郝曼曼面前,一手抓起她的手腕,大步离去。
他一路沉默,手中的力度让郝曼曼感到疼痛,偏偏脚下步子又快,她跟在后面有些踉跄,转了个路口,一凡才挥手放开她。
“我不是说过,别多问吗?你都当耳边风了?”
一凡脸上乌云密布,阴沉凛然,他是生气了,那眼神就快着起熊熊烈火来。
“我没问,他自己说的,倒是你,怎么干偷听这种事!”
“你很想当他的神使对吧?你就这么喜欢被人差遣?我不管你要给他当牛还是做马,等要在我成神以后!”
郝曼曼瞪大了眼睛,眼泪就快呛出来。
“真是没有心的家伙!这个宿主我就不当了,谁爱当你找谁去!”
“如果我能改变宿主,一定吸净你的灵气,要你魂飞魄散,再换下一任!”
“好啊!那你来啊,现在就让我死!”
“你是要同归于尽?想死也不是现在,我绝不可能陪你赴黄泉。”
被爱逼到极度愤怒、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
我会为你死守承诺,送你远行千里之外,等待点上一只蜡烛,生命最后燃光,不思量,自难忘。
一股热流堵在胸口,冲上她的喉咙,压的她无法喘息,这一刻她真的愿意魂飞魄散,永远失去知觉,不再爱他,不再痛苦。
“你想要的始终只有灵气,那就干脆一点,你统统拿去,去做你高高在上的神仙!”
绝望,撕裂。
她竭尽全力抓住他的衣领,一手勾住一凡的劲脖用力往下拉扯,滚烫的泪水印上他冰冷的脸庞,激烈地颤抖着千疮百孔的心脏,一片温热印上他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