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才人从熙和宫出来,贴身宫女丁香扶着她悄声问:“主子为何要向季嫔娘娘示好,主子现有皇后娘娘撑腰,皇上青睐。”
慕容才人道:“这宫里不要小看了任何人,尤其是这季嫔,今日乌鸦,说不定明朝就飞上枝头做凤凰。”
慕容惜雪的家世有点特别,父亲慕容坤任梧州知府,她母亲丁氏出身世代书香,嫁给她父亲后,夫妻还算恩爱,却一直没有子嗣。
丁氏愧疚,就主动为夫君收了房中的丫鬟,堪堪又过二年,这丫鬟不但没生男,就连女也没一个,慕容知府看这二人也看厌了,就以现成的借口又纳了几房妾侍。
这事也奇怪,这几房小妾中只有第四房妾贾氏生了儿子,而且一生就是仨,丁氏随后也生了慕容惜雪。
慕容知府是喜出望外,本来这贾氏长得是这几个妾氏中最出挑的,对这贾氏自是高看一眼,凡有所求,无有不肯,日子久了,贾氏骄纵起来,对丁氏主母不似最初恭敬,晨昏定省极少去,只偶尔眼前应景,丁氏稍有抱怨,就被慕容知府一句:谁让她生了儿子,承继我慕容家的香火,说得丁氏满面羞愧,无言以对,就随她去了。
可人心总是欲壑难填,贾氏盯上了掌家的大权,慕容知府初时不肯,毕竟为官,总要顾忌些脸面,妾室掌家,被同僚嗤笑。
但时日久了,禁不住这贾氏搅闹,掌家的大权硬生生从夫人手里夺了去,内宅交给妾贾氏打理。
这贾氏乃商户出身,平素抛头露面,练就泼辣刁钻的个性,大权独揽后,渐渐不把丁氏放在眼里,平日对丁氏指桑骂槐,丁氏应得的份例,百般克扣,却对慕容知府使出狐媚手段百般笼络,意欲让丈夫休妻,她升为正室。
慕容知府这些年甚少来丁氏房中,对丁氏仅存的一点感情让他才没有休掉这个嫡妻,丁氏对贾氏的百般刁难只有含悲忍辱。
慕容惜雪打从记事起就只看到父亲一个个妾侍进门,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但慕容惜雪却没有秉承母亲软弱的个性,任凭在外受了任何委屈,从没在母亲面前掉过一滴泪。
她倔强个性很不讨父亲喜欢,每次受了那几个异母哥哥欺负,她从不屈服,为此吃亏不少,而贾氏颠倒黑白,频频在父亲面前下话,为此父亲曾迁怒于她母亲没有管教好女儿。
丁氏看女儿身上常带伤,心疼不已,曾哭着求她忍让贾氏刁蛮无理、和异母兄欺凌,慕容惜雪虽看不惯母亲的逆来顺受,但不愿母亲因为自己受父亲的气,只好遇事隐忍。
慕容惜雪在这种环境下渐渐长大,出落得花容月貌,在附近州县小有名气,适逢一贩盐的商人途经此地,慕名要求娶她为妾,重金买通家中一手遮天的贾氏,这贾氏就在她父亲的耳边吹枕头风,一来二去,她父亲受蛊惑动了心,也就答应了婚事。
这日,慕容老爷来到久已没踏入的丁氏房中,丁氏喜出望外,忙命丫头拿来茶果点心,亲自捧给丈夫,丈夫少有的和颜悦色,还对她笑了笑说:“雪儿大了,也该许人家了。”
丁氏虽软弱但脑子却不笨,一听这话,警觉起来,睁大眼睛竖起耳头听下去,慕容老爷看她不答茬,有点难以启齿,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有个湖北的盐商路经此地,相中了雪儿,要娶为妻室,我想这盐商家境殷实也就答应了。”
丁氏一听,忙问:“年龄可曾般配。”
慕容老爷道:“三十有五,也算般配。”
丁氏脑子‘嗡’了一声,紧张地问:“三十五岁,尚未娶妻室?”
慕容老爷只好实话实说:“原有一房妻室在堂,没有生养,他答应雪儿嫁过去生个一男半女,就扶为正室。”
丁氏一听急了,一反往日唯唯诺诺,语气坚决地说:“我不同意,我的女儿,大家闺秀,岂能嫁过去做小。”
慕容老也看丁氏一口回绝,很有些不耐地道:“女儿婚事我已答应,你愿意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说罢,起身,一甩袍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贾氏贪图富商钱财好处,一力撺掇,慕容老也不顾丁氏的反对,答应半月后娶亲,由贾氏主持操办,全府上下,一团忙乱。
喜期渐近,府中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慕容老爷正在大堂上与贾氏一一过目男方所送的彩礼,二人喜笑颜开。
贾氏一脸喜色,正拿着一个纯金镯子,用十指弹了弹,放在耳边听了听声儿,又冲着阳光照了照,兴奋地叫道:“老爷,看这成色,足金的。”
慕容老爷也正拿着一个黄玉佛手,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这时夫人丁氏房中的一个小丫头急慌从外面跑进来,由于过度惊吓,脸色都变了,喘息未定,结结巴巴地道:“老……爷,不……好了,夫人悬梁了。”
慕容老爷这一惊非同小可,也顾不上看彩礼,抬腿就向外走,贾氏倒是心里称愿,惦着看看夫人死了没有,命丫头把东西收起来,随后也跟了来。
慕容老爷一路疾走,最后变成了小跑,来到后院,进到正房,一看,一条刺眼的白花花的带子还悬挂在房梁上,夫人已被人救下,平放在床上,一动不动,慕容惜雪伏在床边低低饮泣,呼唤着母亲。
看到这个场景,慕容老爷心也一瞬间的发酸,来到近前,慕容惜雪回身看见,瞪视着父亲,眼中的冷冽令慕容老爷心中一凛。
这时,丁氏悠悠醒来,睁开眼睛,换了声:“雪儿。”
慕容惜雪听母亲出声,转回头喜极而泣,呜咽着说:“娘,你不该走这条路。”
丁氏看着慕容老爷,微弱的声儿祈求道:“老爷,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退了亲事,她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慕容惜雪一字一顿道:“娘,我是不会嫁的,除非一死。”
贾氏在旁撇撇嘴拿腔作调地说:“呦,你们娘俩这是唱得那出戏。”
慕容惜雪怒目道:“夫人面前岂容你个妾室张狂。”
“老爷,你看这没大没小的,成什么规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给我气受”,贾氏佯装委屈道。
慕容老爷回头瞪了贾氏一眼,贾氏没敢在则声。
慕容惜雪的婚事在母亲以死相逼下取消了,但从那一刻起,她暗下决心,一定让母亲后半生过得幸福。
一年后,秀女初选,慕容惜雪在备选之列。
她离家时,慕容知府给她带了足够的银两,这一次贾氏没有阻拦,母亲流着眼泪,看着女儿的马车走远。
数天的颠簸来到皇宫,由于家世门第低微,她落选为宫女。
一次偶然,陈皇后发现了她,在皇后的刻意安排下,御花园偶遇皇帝,侍寝,皇帝对这个大气婉约的女子,虽说不上隆宠,可也对她很特别,频频施恩,准其归家省亲。
慕容惜雪衣锦还乡,当她从舆撵上下来,望着熟悉的知府府邸,感慨万千。
直接进了二门,只见内廷中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慕容惜雪一眼看见母亲跪在紧前头,她甩开扶着她的宫婢,几步上前搀起母亲,母女相拥抱在一起。
慕容老爷在旁躬身道:“请娘娘入内歇息,臣已把娘娘原来居住的闺房收拾妥帖,房舍简陋,只好委屈娘娘将就些个。”
慕容惜雪没有理他,眼角余光扫见贾氏,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扶着母亲到厅堂同坐,冷眼看束手恭立在下面的慕容老爷道:“知府大人,贾氏夫人不是一直掌管着家务,怎么不见她进来张罗,是躲我,不愿意见。”
慕容老爷一听,尴尬赔笑道:“岂敢,岂敢,贾氏只是一个侍妾,没有宣召不敢觐见。”
慕容惜雪嘲嗤道:“怎么现在倒成了侍妾了?”
慕容知府更加惶恐,弯腰忙说:“下官让她服侍你母亲。”
慕容惜雪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说:“那就是说,现在是一个下人了。”
慕容知府忙答应说:“是,是。”
慕容惜雪眉梢一挑,收了笑,极淡声儿道:“既是下人,名分上就不是妾,烦劳父亲一纸休书,放她归还母家,所生三子,败坏家风,逐出府门,脱离关系,慕容府由四子贤承继祖业,供奉爹娘。”
慕容知府后娶的小妾又生了一子,只是年龄尚小,母亲就亡故了,由丁氏代为抚育。
慕容知府舍不下,想求情,一看女儿的脸色,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耷拉着头道:“下官遵命。”
慕容惜雪紧逼不放,说:“来人,笔墨纸砚侍候。”
慕容知府到此时,见已无法挽回,不敢怠慢,挥笔写下休书。
慕容惜雪命人把贾氏驱逐出府,那贾氏一看这阵势,破例没敢哭闹,收拾了细软带着儿子归回母家。
这里慕容知府眼巴巴地看着,虽万般不舍,奈何女儿的话也不敢违拗,慕容惜雪放缓脸色,对她父亲说道:“女儿临出宫前已奏请皇上,慕容知府现已年老体衰,应告老归家,颐养天年,圣上隆恩浩大,已恩准女儿所请。”
慕容知府呆若木鸡,本指望借女儿之力平步青云,不承想来了个告老还乡,一时心中懊悔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慕容惜雪招招手,十几个太监抬着箱笼鱼贯而入。
慕容惜雪对母亲丁氏道:“娘,这是圣上赏的,留待你老颐养天年。”
丁氏眼睛始终未离开女儿,高兴地连连道:“好、好,我养个好女儿。”
母女相携入后堂,留下低垂着头沮丧的慕容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