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季宝珠正要进午膳,自打升了嫔位,菜品多了,刚要动筷,进来一个小太监,季宝珠恍惚见过,好像是乾清宫的一个叫来顺的小太监,来顺躬身行礼毕,道:“皇上昭季嫔娘娘去上林苑浮碧轩。”
季宝珠多少有点意外,放下银箸,道:“辛苦公公了。”
来顺点头哈腰谦恭道:“奴才该当的,何谈辛苦。”
季宝珠一句:“赏”,枚青就去取了一锭银子给来顺,来顺千恩万谢的收了。
季宝珠去里面淡了下妆容,换了件衣衫,出来由来顺引着,扶着枚青出了熙和宫。
来顺趋前两步引路,季宝珠心念一动,问:“公公家是哪里人?”她想起那日睡梦中在耳边的声音虽着意掩盖,但一两个字让她听出带了点山东口音。
来顺边走边道:“奴才是陕西人,进宫晚。”
季宝珠像是随意问道:“皇上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各地都有吧。”
来顺道:“可不是,有陕西、山西,山东的……。”
季宝珠道:“山东的也有?”
来顺道:“可不是,跟皇上的来喜公公就是,还有负责洒扫的小张子。”
来喜和小张子,季宝珠记下,来喜她见过,小张子她没什么印象,但知道山东紧这二人,目标就缩小了。
季宝珠进浮碧轩时,只见楚昭仪依偎在萧昂身旁,二人亲密耳语着,楚昭仪笑靥如花,季宝珠微微有点不适,碎着莲步,轻盈入内。
萧昂抬头见季宝珠,招呼道:“今日得闲娉儿请客,季嫔也来凑个热闹”,萧昂极为亲昵叫着她单字,楚昭仪,名唤:楚娉。
季宝珠行礼如仪,楚昭仪离开萧昂身旁,走下来,与季宝珠见了平礼,欢快声道:“难得妹妹大驾光临”,四目相对,背着萧昂楚昭仪的眼神,季宝珠明了,自个是碍事的。
于是轻笑着道:“闻酒香妹妹也来叨扰一杯,姐姐别嫌烦。”
季宝珠进门时注意到,楚昭仪见她瞬间脸色变了变,旋即又恢复一派纯真活泼。
楚昭仪看似天真无邪地说:“妹妹说那里话,薄酒素菜,不成敬意,改日姐姐另备酒宴请妹妹。”
萧昂闻言笑着说:“怎么只请季嫔,朕就不请了吗。”
楚娉一脸娇俏的笑着说:“臣妾哪敢不请皇上,只怕求都求不来。”
宫女搬来椅子,萧昂上座,二人打横。
楚昭仪亲自为她斟满一杯酒,说:“妹妹喝一口尝尝,这是姐姐自己酿的桂花酒,妹妹品口感如何?”
季宝珠忙欠身接过,道:“谢姐姐抬爱。”
品了一口,味道甘醇,口感绵糯。赞道:“酒中精品。”
楚昭仪笑得更加明媚,清脆好听的声儿道;“妹妹若喜欢,我还有一坛子,一会妹妹走时拿着。”
季宝珠暗自冷笑,这是明着告诉她一会先走的是她,而是她留下来陪皇上。
萧昂今儿兴致也很高,一连喝了几大杯,季宝珠皓腕轻抬,执壶为萧昂斟满杯子。
低头一刹那,楚昭仪无意中瞥了眼她发间,倏忽眸光一闪,道:“姐姐眼拙,妹妹头上戴的是什么花,看着小巧精致。”
就在楚昭仪望向她头上,眸中精光一闪,季宝珠执壶抬头,正好看见,就觉出那里不妥,果然,萧昂盯着她压着发髻一朵小小淡紫玉簪花,脸色有点不对。
季宝珠不明所以,其实,少数有宠的妃嫔都知道皇上不喜欢人戴玉簪花的,就是不知为何,季宝珠这些细节上没什么记忆。
季宝珠看萧昂的眼神,心口一紧,在萧昂开口前,端起白玉压手杯,抢先柔声细语道:“臣妾先敬皇上,臣妾有不到处,望皇上担谅,只要皇上知道臣妾这颗心就好。”
说着,不等萧昂反应,端起酒杯,连着饮了三杯,季宝珠喝得急了,没想到这酒劲很大,身子微微有点抖,一半是酒力,一半是心虚,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怯怯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萧昂。
萧昂看季宝珠由于酒精的作用,越发娇艳欲滴,楚楚动人,一时心软。
这时,季宝珠颤微微有点站立不住,身子一歪,人一软,摇摇欲坠,萧昂手疾眼快,一把搂住,季宝珠绵软的身子无骨般地软倒他怀里。
萧昂观怀中美人,色如鲜荔,透着一层薄绯,鲜嫩得能拧出汁水的,怀中暖玉温香,顿起怜香惜玉之心。
未等萧昂有所动作,楚昭仪在旁,却轻言巧笑,道:“妹妹喝醉了,姐姐派人送妹妹回去。”
季宝珠就势从萧昂怀中挣脱开,颤悠悠地直起身,朝枚青道:“扶我回宫,我不能在姐姐这里,让姐姐皇上笑话。”
季宝珠醉态娇憨可掬。星眼蒙松,临出门一瞬,回眸一笑,堪堪要把萧昂的魂勾了去。
赵胜等在轩门外,看主子摇摇晃晃从里面出来,忙同枚青一左一右,搀扶着回熙和宫。
雨燕和水桃见了,忙准备了一壶热茶,告诉高嬷嬷做了醒酒汤来,季宝珠喝了下去,靠在里间榻上,眼睛半阖着。
其实她没醉,以自己的量,这点酒算不得什么。
而是想着心事,这时,就听外间有说话声,好像是赵胜声儿道:“我们主子才歇下。”
那人声儿听不清,一会没了动静,季宝珠在屋里唤道:“赵公公,外间何事?”
赵胜进来,手里捧着一个褚色提花精巧的陶瓷坛子,道:“这是才楚昭仪命人送来的,说娘娘要是喜欢,她还有。”
季宝珠心底冷笑,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脸上笑着,脚底下使绊子,里外三光,都做了。
季宝珠接过坛子,还贴着封条,上赫然写着“蕙兰宫。”
顺手递给枚青,道:“好生收着。”
枚青把酒坛子放到柜子里,看屋里无人,小声道:“这楚昭仪看着天真,也是个精乖之人,才奴婢看皇上脸色不善,亏主子机灵,差点着了她的道。”
季宝珠望一眼,装酒的柜子,道:“岂止啊,她送来这东西,还贴着封条,就怕宫人们从中做下手脚,是个一等精细之人。”
枚青百思不解道:“好好的,皇上怎么会突然就变脸。”
季宝珠蹙眉道:“皇上当时盯着我头上看”,说着,手伸到发髻上一摸,摸到那支玉簪花,取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也没什么特别。
枚青眼角向上一挑,肯定地道:“皇上当时眼睛是盯着这支花来着。”
季宝珠鼻尖嗅了嗅花蕊,一股淡淡的清香,道:“也许这也有一段故事吧。”
萧昂这日一下朝,张德全问:“皇上,现在去那里?”
萧昂无片刻迟疑,道:“熙和宫。”
道上正想着季宝珠那日一番醉态,自己忍不住呵呵笑了。
正想入非非,舆撵一下子停住,太监高喊:“锦华宫宫女求见皇上。”
太监打起撵帘,那宫女低垂头快步上前两步,跪地奏道:“奴婢奉贵妃娘娘命,禀皇上,太医诊出娘娘有了身孕。”
萧昂本是淡漠地听着,待到听完,一下子身子向前倾,面露喜色,道:“御医几时诊出的?”
那宫女答道:“刚刚断定,贵妃娘娘就让来禀皇上。”
萧昂立刻道:“起驾锦华宫。”
舆撵掉头奔舒贵妃锦华宫去了。
锦华宫
舒贵妃本是放下红绡纱帐的,听张太医说:“恭喜娘娘,怀了皇嗣”,猛地一把撩开帐子,颤声问:“是真的,你可有把握?”许是她一时想起了谢美人的事,尚有点不敢轻信。
张太医恭敬而肯定地答道:“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断得不会错。”
舒贵妃不敢就信,连着问了张太医几遍,知道却是有了身子,才派人告诉皇上。
张太医一旁站着,心里也跟着欢喜,御医们碰上这种事,是喜事,皇上高兴,他就跟着沾光了。
齐嬷嬷双手合十,对天拜了几拜,道:“老天有眼,我家主子终于有了。”
贴身宫女小玉忙忙下去小厨房,告诉给娘娘弄些补身子的东西。
齐嬷嬷眉开眼笑,自家姑娘入宫服侍圣上五六年了,身上总不见动静,何家也盼着自己姑娘能一举得男,光耀门楣,这几年不知讨弄了多少药,可银子钱花费不少,就是不见效,看着别人生子,干着急。
齐嬷嬷想到这,道:“娘娘是不是给侯爷捎个话,让阖府也高兴高兴。”
此时,舒贵妃却想得更深一层,皇上现有三子,大皇子贤,生母端贵妃,皇上不待见,二皇子睿,生母德妃,弱智,五六岁了,刚学会走路,见人就知傻笑,下生,谁都没看出来,皇上赐名睿,对德妃真是天大的讽刺,这是令皇上都没想到的。
本来德妃有孕时,很风光了一阵子,皇上宠得什么似的,就差没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令舒贵妃很不舒服了一阵子,可老天却跟她开了个玩笑,生下这么个儿子,话说还不如没有,让皇上见了填堵,本有十分的宠,如今冷了不少。
皇后这老狐狸,自己倒是生了,早十年就生了,可是个公主,在没怀上,她倒是会取巧,把一下等嫔妃生的皇子据为己有,占了先机,三皇子就成了嫡子,没任何悬念,后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皇子立太子是迟早的事,虽皇上还没打算立嗣,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好好的就没了,这一时皇位继承就没了着落。
自己这要是生了皇子,以现今自己地位,皇后一人之下,太子位……。
正想着,被齐嬷嬷话打断,听她说得也对,这几年自己娘家没少出力,应该提早告诉他们,让家人也跟着高兴高兴。
就道:“你出宫一趟,回去知会一声,让她们沾点喜气。”
在舒贵妃这位分上,可以派人自由出入宫的。
齐嬷嬷才要走,殿外一声高呼:“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