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活寸心几乎毫无曲折。华佗娴熟地将寸心肉体的伤缝合,接着扁鹊用术法将还魂草辗碎,和进仙水中,喂寸心喝下,运法将药力催化出来。
一层淡蓝光芒自寸心浑身散出,明暗闪烁几下后,倏地缩进寸心体内。而随着淡蓝光芒缩进寸心体内,寸心缝合的伤口立刻魔术般消失,脸上的苍白也淡化不少,胸膛恢复起伏,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见寸心恢复生机,杨戬忙步靠到床前,扶住支身坐起的寸心,雨后彩虹般的笑容再次绽放脸庞:“寸心,你终于活过来了!”
似乎不太意外自己被焚寂刺穿,如今却又完好地坐在这,寸心仅失神毫秒便猜明八九一般丢掉沉思,望着杨戬略含紧张:“你没事了吗?”
深切地点了下头,杨戬刚要关问寸心有没有哪里不适,就见寸心按着头,面现痛色,一缕缕红中泛黑的气息自寸心身上发出,令杨戬的第六感悄然一凛。
“寸心!你怎么了?”见寸心迅速昏沉,摇摇欲坠,杨戬连忙坐到寸心身旁,让寸心靠在怀里,而后转向华佗、扁鹊迷惑不解:“为什么会这样?有还魂草,寸心复活后不是应该形同正常吗?”
“是煞气。”华佗叹息回答。“焚寂不同寻常神兵,煞气堪比附骨之蛆,还魂草能令寻常神兵所致的伤速愈,对焚寂煞气却无能为力。小仙惭愧,虽有驱除煞气之法,但照三公主所中煞气的程度,想要将之完全驱除,日夜不断也要七七四十九天。小仙听闻真火可炼万物,煞气也禁不住真火炽烤;小仙还听说,四小姐擅使真火。所以小仙建议真君先以高强法力将三公主身体的煞气封印于丹田。以真君的法力,替三公主封印煞气,应该不会令煞气影响三公主太多。待四小姐回来,再用真火帮三公主驱煞。真君莫以为小仙这样建议是躲闲,实在是小仙在驱煞术法上拙笨,为三公主驱煞迟缓不说,还会耽误替其他伤者治疗。凭小仙的驱煞术法,驱除天兵身上所中轻微煞气倒还便捷。所以小仙抖胆,为无数身中煞气的天兵求真君接受小仙的建议。”
那么多人情都做了,没理由在驱煞这件事上耍滑,杨戬相信华佗说的是实话,也认为华佗的建议合情合理。仇恨难遏,被邪灵乘虚而入控制,打伤众多无辜,害无数天兵身中煞气,痛苦异常,杨戬由衷内疚,自然不可能再自私地让华佗花大量时间围着寸心一人转,当下称华佗的建议是衡权轻重之策,他绝无异议。
既然杨戬赞同自己的建议,寸心也成功复活,华佗和扁鹊便提出告辞。
没因华佗、扁鹊提出告辞马上解除屋内的禁锢,杨戬面色渐渐郑肃,以平和的语气叮嘱华佗、扁鹊两件事:一是宇华实在寸心体内的事,想必他们诊查寸心身体状况时已经发现,望他们守口如瓶,莫再传入第三人耳中;二是触及关于他的事,留神身边侍医,斟酌再论。前时他重伤不能动真气的事会传入玉帝耳中,和他们身边那名叫杜辛的侍医脱不开关系。杨戬郑重地对华佗、扁鹊说,这样的事,他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对杨戬的叮嘱表示牢记在心,华佗、扁鹊再次向杨戬拱手告辞。这次杨戬没拖延,法指立起,运真气于上,旋即一甩,屋内的禁锢便立刻化为虚无。
跟华佗、扁鹊说恕不远送,要为寸心尽快封印煞气,以便尽快停止寸心的痛苦,杨戬只是目送华佗、扁鹊出门,而后便将寸心扶正,手抵寸心后背,运足真气注入其体,按照一条独特的脉络将寸心体内的煞气吸聚一处,一记压进寸心的丹田。
煞气沉入丹田时,寸心恍恍惚惚在意念中看到一个奇异的法阵,将浓浓煞气都聚集一处、压在下方,在她体内某处悬浮。法阵上,银色构勒的纹路时而闪过流光,散放出的气息是那样熟悉温暖,令她心安。
环着寸心,抬袖替寸心搌了搌额上的汗,杨戬满附关切地问:“我已将你体内的煞气尽数封印,感觉怎么样?头还痛不痛?”
“好多了。”寸心翘翘嘴角说。她刚才所以头痛,是因为心中莫名产生许多怨恨,很多早被她忘在脑后的闹心事忽然都在那一刻被回忆起来,令她想对惹其怨恨的人发泄,却又因理智尚存,拼命控制欲为,心和脑的思维冲突,故此头痛欲裂。寸心估计这便是焚寂煞气的邪力,难怪赵婉宁抵抗不住,若非她饱经苍桑、心智够坚,恐怕不会头痛,而会直接冲出去找嫦娥算账。在怨念大起的时候,寸心第一个想报复的就是嫦娥。幸好杨戬及时为她封印煞气,不然再过一会儿,她必然抗不过煞气挑吮。
心里为煞气的厉害感慨,寸心忽然感觉身体异样,好像一块本该属于她的肉被粉碎,化作鲜血,正向外流失。
这种血液流失的感觉对寸心来说十分陌生,却又因掌握的常识而倍感相像。一种几乎定论的猜想自寸心脑中陡然生出,害寸心顿时心如响鼓,说不出的难受感害她的脸色直线黯淡。
察觉寸心的情绪变化,杨戬知道孩子的事很难隐瞒,胸中的内歉、自责瞬间大到一个极限,但表面却强撑平静,扶住寸心的纤臂,语含忧怆道:“寸心,对不起!因为我一时****难控,害我们的孩子就这样消亡。我知道‘对不起’没有任何意义,可是除了‘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还能对你说什么,对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说什么。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却被我亲手斩杀。你心里一定很恨我吧?”
后面还有话,杨戬想说“你恨我就尽量对我发泄”,但话还没出口,就被寸心抢先,语气是那么淡然:“我恨你干嘛?那一夜本就是个错误,这个孩子出现的也不合法理,即使没死于这次横祸,也瞒不了多久,按照天条也是流掉的结果。而你是司法天神,这个孩子依旧还是要由你来斩杀。与其到那时让你面对公私两难,倒不如让他死在祸中。我突然感觉,这次焚寂邪灵之祸可能是老天可怜你,不想你面对公私两难的揪心裁决,才替你把隐患解决掉。”
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杨戬盯着寸心渐渐平静的脸,神情中满是难以置信。寸心居然这么想得开?真让他辨不清是该高兴还是难过。老实说,听罢寸心这番话,他既欣慰、轻松,又感觉寸心有些冷血无情。
“你看着我干什么?我说错了吗?难道这孩子留下,你不感觉是祸害?莫非你这司法天神准备徇私枉法?亦或是准备为这个不合法的孩子再与天廷为敌?”捕捉到杨戬眼中的质疑,寸心不满地问,但脸色并不严厉,仅有几分辩解和不屑。
道理,杨戬很清楚,寸心说的没错,对于这个孩子,今朝他不动手,明朝他也要面临或杀或保。未婚先合已然是错,再为不合法的孩子与天相抗就是大错特错。身为司法天神,若这般为私情抗逆法理,就算逃得出法网,终有一天也逃不出天罚。他会亲手斩杀这个孩子,并害寸心惨遭利刃穿身之苦,搞不好就是天道轮回,惩他与寸心未婚先合,知法犯法。
天道轮回的思绪在心中云涌,杨戬迎视寸心的双眼,苦涩一笑:“你说的没错,这样其实挺好,免得我未来面临揪心决择。本来我很担心你受不了这个打击,但见你如此看得开,我便可以放心了。”
“嗯!那你先出去吧!我要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寸心轻声说。
以无言做回应,杨戬起身离开屋子。
嘴上说放心,可杨戬的心却闹腾得厉害。寸心的平静实在超乎他想象,甚至让他感觉不正常。
神思突然一震,杨戬离开房门几步后蓦然驻足,回身看着对面的房间,额心天眼鎏云隐现金光。
瞥了眼关上的房门,寸心坐在床上久久未动,俏脸先是呆滞,接着好像胸内被塞入什么腐蚀超强的东西一样,抓住胸前的衣服,越来越用力,花容扭曲到完全失去本色。
大滴的泪水从寸心眶中跃出,很快汇聚成流。寸心张大嘴巴想要嚎啕,却又明显顾及地看了眼外面,而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娇躯一阵阵发抖。
看到这一幕,杨戬的心直接翻了十八翻,马上明白寸心刚才为何那般淡然。因为寸心知道,她若在他面前表现难过,他会比她难过十倍,心更会被自责、歉疚撕成一条一条。为了他好过一点,为了他身兼两职轻松一些,寸心选择一个人哭,并且这种哭充满顾及,没有丝毫痛快。
视线被寸心怜顾自己的行为刺得模糊,杨戬随即眉梢一挑,箭步折回房内,走向寸心时,拂手肆出空间封闭将屋内笼罩,而后坐到床前,一把扶住寸心,字字真切地劝道:“寸心,放声哭吧!没人听得见!你小产中这样憋抑会留下后患的!难过就哭出来,你我之间,不必保留!”
“哇——”
望着杨戬,脸上挣扎片刻,寸心终于“哇”地一声哭出,一头扑进杨戬怀里泣天怨地:“为什么?为什么一千年都没有,偏那一次就有?老天一定是在罚我一时恶毒丢掉小玉,差点害小玉命丧兽口!狐妹曾从三首蛟手中救下我,没有狐妹,我早就不是清白之身。我那样对她的孩子,简直猪狗不如!可是老天罚我就算了,为什么要带上你?连带你也承受丧子之痛,比杀了我还要难受!如果这是天道轮回,那对我来说,绝对是最惨痛的一次!”说到这仰望天棚,似在言进上天:“以后不要再这样罚我们了好不好?有什么劫难冲我一个人来,不要牵扯到杨戬,他已经够可怜了!”
抱住寸心,下腭贴着寸心一脸湿凉,杨戬的星眸也克不住流出泪水,落在寸心脸上,与寸心的泪融为一处。
“傻话!夫妻本一体,罚你和罚我有何区别?”杨戬抚着寸心的头轻声问,语气有些哽咽,言词却异常坚决。
不想杨戬受任何伤害,就该能体会杨戬和她一样的心情。对于杨戬的反问,寸心无言以对,唯有将杨戬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保护杨戬,自己也能得到一份慰藉。
凄天惨地的哭声仅止于屋内,房门外听不见丝毫动静,但院中的樱桃树却像能隔空感知一样,落掉一地绿叶,其中掺杂几颗尚未成熟的果实,粉嫩粉嫩的,叫人视之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