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冰给她看得发毛,是以狠狠瞪了柳七一眼。
柳七笑意愈深,顺势将她往前带了带:“你不是说她长得好,那就给拾掇拾掇,我先去躺会儿,一个时辰后再来。”说罢,还真伸了懒腰,施施然去了。姑娘们见他离开,恹恹回了牌局,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若冰和笑意盈盈的谢娘。
“姑娘随我来吧。——屋子我已叫人收拾去了,日后姑娘便挨着我住。有什么短的,尽管差人去置办,无须客气。”顿了顿,又道,“柳公子住东厢,从这里往前左转便是。至于我,姑娘同他一样,唤我一声‘谢娘’罢。——喏,咱们到了。”谢娘开了房门,“方才走得急,屋中散乱,叫姑娘见笑了。哦——尚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姓柳。”
“原是柳姑娘。”谢娘道了声“坐”,又从里间取了三五成衣,一件件在若冰身上比划起来。“听口音,姑娘不似雍城人?”
“是。我长居西陵。”若冰吃不准谢娘身份,言语中多有保留。
谢娘委身风尘多年,阅人无数,自知她的疏离,方才远远一瞥未及细看,只道是柳七领来的无依女子,不想——“青州与西陵,离得倒是远。”见若冰怔然,谢娘又笑,“姑娘竟不知,柳公子是出身青州?”
青州?若冰忆起半年前寒山之行,柳七那一句似假还真的“祖籍青州”。青州啊,那的确是远了些。她偏头,笑笑未再多言,只由着谢娘簪发靓妆。
柳七远远站着,亲见她由清雅变作妍丽,一时感慨有之,惊叹更甚。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早知她美,却不知竟美至如斯境地,恐君凌逸见了都要诧上三分。苏卿当真好眼光,只可惜,识金者太少,当事人于妆容又实在过于懒散。
看着锦衣华服中双目微合几欲睡去的女子,柳七轻笑出声。这一笑,将若冰自混沌中惊醒。彼时谢娘正绘颊妆,若非收笔快,这一个时辰的工夫便全白费了。
“去去,少给我添乱!”
柳七嘻嘻笑着:“你做你的,我看我的,哪里会添乱。”
谢娘“哼”了一声。
柳七又道:“听说雍城来了贵人?”
谢娘挑眉,似笑非笑:“贵人?咱们城里贵人多了去了,你说的哪个?”
“自是城东黄带子那个,听说昨儿还去了兰桂坊。”柳七也不绕弯子。
他说的这人姓李名恪,是闵帝六子,贵妃刘氏所出。南疆一役,太子李铎请战,封左将军,刘氏恐他立下战功赢得军心,便以历练为由,软磨硬泡求了闵帝。闵帝素疼幼子,虽许了监军一职,统管粮草,但怕他无趣受苦,便早早遣人在雍城置了房宅,还许了三千精兵随其调动。柳七盯上的便是这粮草和三千精兵的调令。
谢娘没有说话,只继续手中动作,直到完事这才不冷不热道:“你自己也说‘兰桂坊’了,雍城最好的姑娘全在那儿。你找我,没用。”
柳七仍是笑:“谢娘妄自菲薄了。你肯帮忙,自然帮得上。——我听说,兰桂坊新来了一位叫做婉清的舞娘,终日以纱遮面,好不神秘。”
“你的意思是——”谢娘戏谑地看了若冰一眼。若冰显然也明白过来,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是说——我?”
柳七不可置否。若冰还道他消遣于她,起身欲走,双肩却被人按住。
“卿卿。”
她抬眼,望进柳七缀满笑意的湛湛双眸。顺着他的视线,她看见镜中紫衣高髻、眉目如画的女子。这是她么?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早年苏卿赞她貌美,后遭逢大变,她心灰意冷,再无心妆容、揽镜自照,便是大婚那日,也不过略施粉黛,且刻意跳过了颊上伤痕。倒不是抗拒这段婚姻,只是她觉得缺陷便是缺陷,遮掩无用,索性大大方方摆上台面。他若真心爱她,断不会因此介怀。——细想来,她确实许久未着严妆了。
“柳七,我什么都不会。”
柳七眉眼弯弯:“你那么聪明。再说有谢娘教你,怕什么。不过——你可得加把劲,婉清是后日晚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