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你们该做什么只管做去,河内老家那边我已经叫人去接了,等你族伯们来了,事情便会有转机的,”杨骄派人到河内的事情,郭氏也不好直接告诉几个儿子,挥手叫他们自去了,自己则留杨骄在身边,两人说悄悄话。
“我家骄娘真是长大了啊,”郭氏轻拍杨骄的手臂,示意她在自己旁边坐下,“这次要不是你,祖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唉,杨骄再次感叹杨家就像一棵看似参天的大树,明面儿上枝繁叶茂,其实内里早已空了,就看几位叔伯遇事只会往郭氏这里跑的作法,她也不敢指望他们将来有什么作为了。
“等明天我递牌子进宫一趟,再跟太后诉诉苦情,太后也是受过委屈的人,自然明白咱们侯府的不易,”说到这儿郭氏顿了一顿,将目光落在孙女娇花般的脸上,“记得在莲华寺的时候,你说靖国公提醒过你?”
杨骄听郭氏忽然提起周承辉,没来由的一阵儿心虚,“靖国公也是听说了祖母在太子妃娘娘跟前的一番话,当时就跟孙女儿说,祖母的话占情不占礼,提醒咱们小心一些,还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祖母您只管开口……”
“靖国公这么跟你说的?那太子妃怎么说?”郭氏还不知道有这一出,问道。
“太子妃?”杨骄的脸再次红了,垂眸道,“娘娘并不知道这件事,是我路上遇到靖国公的时候,他提到的,”
孙女儿真长成了大姑娘了,郭氏看着杨骄,真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却又不知道怎么跟杨骄开口,“我明白了,咱们有机会,还是得谢谢靖国公的一番好意的。”
“孙女儿已经托靖国公将固元丸献给太子妃了,娘娘也已经收了,若是将来太子府有喜讯传出,其实还是他欠咱们的人情才是,”杨骄想到周承辉时不时就跟她算一算人情账的作派,一心的郁闷,说话之间,不自觉便带到了脸上。
郭氏不肯插手太子府的内事,也是因为太子妃的“病”出在了心上,而她出面给梅氏治“病”,等于就揭穿了梅氏最不愿意为人所知的内情,而杨骄却执意要向梅氏献药,现在看来,这其中还有自己没有猜出来的内情了,郭氏默默看着孙女儿,有些犹豫要不要成全了她的心思。
在郭氏眼里,周承辉一再的向长兴侯府示好,最大的原因只怕就是自己这个美丽的孙女儿了,好在太子妃梅氏对杨骄的印象也颇好,两次公然的维护于她,虽然郭氏之前,从来没有过将自己的骨肉送到深宫中的打算,可若真的周承辉有意,杨家若是拒绝,最终也只会是的招祸,何况看孙女儿这模样,也分明是动了心的。
“西府的事咱们只能再等等了,太子妃那里,只要靖国公真的能说服太子妃娘娘,相信要不了多久,会有好消息出来,”到那个时候,杨家自然会是另一番景象了。
大晋言官们的弹劾,最终在杨家族老们亲自从河内赶到而结束,因为族老们过来的用意就只有一个:不许莫氏埋入杨家祖茔!
他们的理由跟郭氏的差不多,莫氏不孝不贤,已经不配为杨家妇,念在她为公婆跟丈夫都守过孝的份上,杨家不将莫氏从祖谱里移出,只是这祖坟,莫氏是不能进的,至于埋在哪里,就由杨华伟来决定了。
“真没想到,你们居然大老远的过来,”郭氏向胡子一大把的几位族老,深深施了一礼,“幸亏几位老哥哥跟弟弟们亲自过来一趟,不然,侯府只怕在盛京城里,再无立足之地了。”
莫氏一生的目的,就是长兴侯这个爵位,因此跟河内老家没有什么来往,倒是郭氏,因为做了侯夫人,对家乡的同枝亲戚们,颇多照顾,逢年过节的,侯府这边儿该有的节礼,从来都不会短的,加上这次杨骄的人派去的及时,将盛京的情况跟老家的人讲了。
于河内杨家同宗来说,长兴侯府跟做着官的几位族侄,才是杨家在河内无人敢惹的最大依仗,若是这棵大树倒了,杨家在河内的田地,生意,还不被人给生吃了?在长兴侯府跟莫氏一枝之间,是什么样的选择,杨家人自然很容易就做出了决定。
将杨家来的族老跟送他们上京的亲戚都安置好了,整个侯府都轻松了下来,有了这些人,长兴侯府便可以安然从这次的弹劾里脱身了,不但如此,有族人的作证,郭氏跟侯府这一枝,又为自己赢得了美名。
“真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最高兴的莫过是杨华峰跟杨华隆兄弟两个了,现在他们是真正的一身轻松,乐呵呵的各自回房休息,而几日之后,杨华隆跟杨华林,都带着各自的家眷,往地方赴任去了。
因为族老赶来的及时,态度又坚决,西府杨华伟一枝再怎么苦求,最终的结论都是由他自寻一块风水宝地来葬莫氏,当然,扶灵回乡也是可以的,但也只能要杨家祖茔附近寻一处地方将莫氏葬了。
如果将母亲送回故乡却不能入祖坟,比根本不回去还要丢人,杨华伟权衡之下,便在自家京郊的庄子附近的山上请风水先生点了一处宝地,将莫氏葬了,而这一次,因为有了先前的纷攘,侯府上下只派了孙子辈儿的杨仁宁领着几个兄弟过去磕了个头,其他人一概没有露面儿。
等河内的族老们都走了,长兴侯府也算是恢复到以前安闲的状态,这日杨骄在晴芳院中写字,便有郭氏身边的丫鬟紫燕来请。
“祖母,您要叫迦嬷嬷过来服侍孙女?”眼前这位和气的嬷嬷杨骄是有印象的,当年阮姑姑在侯府调养的时候,郭氏就是派的她平时伺候汤药,之后阮氏返乡,而迦嬷嬷也被儿子接回去享福了,这都多少年了,怎么又回府伺候了?
郭氏并没有回答杨骄的疑问,而是向迦嬷嬷笑道,“你这一走好几年,骄娘都长成大姑娘了,这次专门将你请回来,我就将她交给你了。”
迦嬷嬷在杨骄进屋的时候,已经默默的将她看了个仔细,心道怨不得自家老夫人也改了主意,果然是位美人儿,尤其这气度跟仪容,随便嫁了也着实可惜,何况如今长兴侯府的情况,出一个贵人,也算是保住侯府的荣华了。
“老夫人放心吧,奴婢既然得了老夫人的重托,自然会尽全力将姑娘服侍好的,”迦嬷嬷郑重向郭氏一礼,对杨家是机会,对她自己,何尝不是个机会呢?
之后的日子,杨骄便无暇再去理会外头的纷纷扰扰了,她完全被迦嬷嬷的调养计划将每天的时间给安排的满满的。
现在杨骄终于知道了,自己祖母手里,确实是有好东西的,就看这一包包堆着的各式药材,再想想这些是她每天沐浴的主料,杨骄都有些头皮发麻,还有每天沐浴之后必做的按摩,早上一碗汤药,临睡一颗丸药,如此种种,杨骄若是猜不出郭氏的心思,都白活这么大了。
“祖母,您这是到底要做什么?”虽然那些汤药算不上苦,可每天这么喝着,搞得杨骄食欲全无,“每天被这些药汁子灌着,泡着,孙女觉得浑身都是药味儿了!”杨骄一到颐寿院,就抱着郭氏的胳膊开始撒娇,成天被迦嬷嬷盯着,杨骄最痛苦的是,想做些什么,打听个消息,都没有机会啊!
“做什么?自然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郭氏知道小孙女再聪明不过,也不瞒她,“你身子自然是不错的,可是光不错还不行,行了,你以后就乖乖的听嬷嬷的话就对了,”她又郑重向杨骄道,“这是这些,万万不可以告诉旁人!”
既然已经有了决定,郭氏便不可能再将杨骄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儿来养,要知道到深宫里,长兴侯府这点儿子家世,根本就不够看的。女人,拼不过家世,没有助力,那就要拼自己了。
这男人虽然口里说着更重品性才德,可这姿色,却是最勾人的,杨骄长的确实很是出挑,但并不是国色,细论起来,延安侯府的权兰婷,西府的杨眉,都比杨骄要强上一些,更别说归德侯府里,还有个马芯娘了,甚或以后,周承辉登了大宝,那后宫里的女子就更多了,没有一副好相貌,孙女儿的路只会更难走。
也是因为这个,郭氏才特意将迦嬷嬷给请了回来,拿出自己积年的古方,给杨骄悉心调理,人的五官不能改变,可是皮肤,气色,身段儿,还有体香,甚至内里,都可以慢慢改变的,而这些,对于男人来说,要比什么娴淑大度,更惑人。
当然,这些改变却是万万不能叫外人知道的,当年建安帝选后,太子周璨选妃的惨烈,郭氏还记忆犹新,病了的,中毒的,被算计毁了名声的,甚至丢了命的,也都有过,自家就算有了这样的心思,不到最后一刻,也是不能叫人知道的。
“祖母,我并没有……”杨骄觉得郭氏是误会她了,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索性将话挑明了,“祖母就算存了这样的心思,也要看两宫的意思,”周承辉的婚事,只怕梅氏也做不了主。
孙女聪明,自然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并不需自己多言,郭氏满意的点头,“靖国公比你还小三个月呢,要到十一月才满十四,可他是皇帝的嫡长孙,身份自是不同,两宫心里不说,只怕已经开始动心思了,”要知道,不论姜家,还是郑家,都有适龄的女儿,“咱们一但下了决心,以后的每一步都要仔细了。”
郭氏轻抚孙女儿白皙的脸庞,“我也知道,如今这情势,若是求稳的话,靖国公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咱们侯府,真的需要一个机会,不然我真不敢想,等哪天我去了,你的叔伯兄弟们,如何在京城立足……”
现在看来,太子周璨明显不得帝心,建安帝最宠爱的就是次子周琛了,储君易位的风声也一直没有断过,虽然以郭氏的阅历,并不相信顾贵妃跟周琛能够得逞,这也是她愿意赌上一把,为杨骄筹谋的最重要的原因,
可凡事都有个万一,若真是老天不开眼,杨家固然难以保全,自己的孙女儿下场只会更凄惨,甚至她将来的子女……
见祖母为杨家谋划将来的时候,并没有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杨骄心中暖意顿生,“祖母放心吧,孙女儿定然会竭尽所能护着咱们家的,再说了,大伯父为了忠厚,二伯父又能干,几位哥哥孝顺懂事,伯母又给弟弟们请了教习,以后侯府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孙女如此懂事,郭氏不由老怀大慰,“祖母知道你是最懂事的,而且那个靖国公,跟你年貌相当,又是个知道上进的,你不也辱没了你……”
有杨骄入得太子府,也算是给杨家下一代争取了时间,“等你兄弟们都长大了,你也有了依靠。”
嫁给皇帝的嫡长孙还能说“辱没”?郭氏既然已经将话挑明了,杨骄也深知目前对她,对侯府来说,周承辉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前提是他没有早夭,“孙女儿知道了,我会听祖母的话的,不过这种事,从来不是咱们能决定的,祖母咱们听天由命便好。”
杨骄跟周承辉也算是有共同的秘密,可这并不代表杨骄能想像自己和他成为夫妻,这一世,婚事根本没有被杨骄放在心上过,她要的,只是躲过丁湘云母子的暗害,化解所有对侯府的算计,侯府能平安的度过以后的皇位更替。
可是现在,杨骄却发现,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你躲了,甚至就失去了主动权,若是这样,那倒不如配合祖母的心意,帮周承辉,算就是在帮自己,帮杨家,“祖母放心吧,我一定听您的话!”
“等开了春儿,你也时常出去走动走动,”女儿家的名声也是要好好经营的,之前她没想叫孙女儿高嫁,便没有在这上面留意,现在换了心思,这做法也要跟着变化了。
从皇后到太子妃,再到皇子正妃,郭氏哪一项没有参与过?她现在最担心的是以侯府的家世,杨骄能不能成为周承辉的正妻,而不是杨骄能不能入了两宫的眼。
祖孙两个说明白了,杨骄便老实的由迦嬷嬷给她调理身子,展眼正月已过,杨华隆,杨华林都先后遣人送信回来,郭氏知道两个儿子都安顿好了,也就放下心来,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未来的靖国公的亲事上,郭氏暗自盘算,以两宫对周承辉的疼爱程度,必不会叫周承辉以靖国公的爵位来成亲的,真要是立了太孙,那规矩跟仪制,甚至盛京城里的争夺程度就不一样了。
这日郭氏正跟王氏一起看杨骄给她们泡茶呢,就听到底下人来报,说是西府太太莫氏求见。
因为郭氏并不打算叫人知道她的打算,所以也没有大张旗鼓的从宫里请人来教导杨骄规矩。所幸不论是郭氏还是王氏,都是经常出入宫廷的,见识教养都足够,而杨骄更是从小在规矩里长大的,仪容举止已经融在了骨子里,这些规矩也不用再刻意的找人去教。
若是说有欠缺,缺的也是家里只有杨骄一个孙女儿,从小捧在手里长大,根本没有真正在长辈跟前服侍过,而若是进宫,上头则有太后,皇后,太子妃三重长辈,还不说那些太妃,贵妃娘娘们,郭氏担心的是杨骄不知道如何服侍应酬这些人。
听到这个时候莫氏突然求见,郭氏讶异的跟王氏对望一眼,“请西府太太进来吧,”没了莫氏,小莫氏就像个没王的蜂一样,在西府里连妾室都钳制不住,郭氏每每听到那边的消息,也只有叹气。
西府因为河内老家来人,莫氏过世之后,族人不许其进祖坟的消息也成了京城里开春以来最大的新闻。
杨华伟不论对河内府族人的决定有没有怨气,可是他只要还姓杨,就不能不遵从族老的决定,索性将莫氏葬在京郊之后,又在旁边结庐而居,要守过三个月之后,才会领着全家回河内。
郭氏一向是个心软的,侯府逃过了这次大难,莫氏落得个孤坟一抔的下场,那些前仇于她来说,也都她知道杨华伟这次回乡,只怕这一生都难再回盛京来了,也就由着他了。
“妾身见过二婶,见过大嫂,”杨仁谦的婚事毁了,还被夺了考生资格,之后莫氏一命呜呼,这两个月,于小莫氏来说,比她前几十年还漫长,如今的她看起来形容枯槁,比年长于她的王氏,还要老上许多。
郭氏叹了口气,示意小莫氏坐了,“你轻易不往这边儿来的,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