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自己跟周承辉在梅林巧遇被太子妃看到了?杨骄脸一红,向那宫人道,“敢问姑姑怎么称呼?”
“奴婢托大,姑娘就喊奴婢一声翠姑姑就成了,”那宫人见杨骄虽然起身了,却没有立马跟她出门,心里暗暗点头,神态越发恭敬了。
杨骄见那宫人神色并不慌乱,心里信了几分,向身边的青杏道,“你留下给祖母和伯母送个消息,就说我蒙娘娘见召,过去拜见,青桔,青柠你们两个跟我过去,青梅留在这儿……”
前世杨骄就是在莲华寺被人暗算了,这次再到这里来,她格外的小心,晴芳院的四个大丫鬟,齐齐出动了。
梅氏饱读诗书,无论是禅还是道,她都是面儿上敬重罢了,因此主持大师开坛不久,她便找了借口出来透气,没想到竟然在梅林里,遇到了儿子跟杨家姑娘!
看着一对小儿女凑在一起有说有笑,梅氏倒没多么的生气,儿子虽然一向在两宫跟自己面前,一副无忧无虑的小儿郎模样,梅氏却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心怀大志的,而梅氏这些年所做的一切,与其说是要好一个太子妃,倒不如说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在为儿子守好这个太子府。
“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杨骄远远看到正跪拜观音像的太子妃,心里一松,静静的候在殿外等她行过礼,才随着翠姑姑进来,给梅氏见礼。
“骄娘来啦,坐吧,”梅氏看着一身果绿锦袄,在萧瑟的冬日里如一片嫩叶一样的杨骄,心里微微点头,怨不得儿子愿意跟她说话呢,这姑娘看着就觉得精神。
“你也没有去听大师讲经?不喜欢?”梅氏含笑看着杨骄,问道。
“大师讲经,自然是好的,可惜臣女悟尘缘太深,禅中的道理领悟不了,便不想过去枯坐,”这个时候梅氏出来,只怕也跟自己这个理由差不多。
梅氏被杨骄的坦诚给逗笑了,这么也说实话的姑娘还真是不多见,“我也一样,领悟不了佛中的真义,不过刚才我往梅林去,却看到了另一件事,不知道骄娘能不能帮我解惑?”
被梅氏如能看到心底的目光盯着,杨骄的心突突乱跳,所幸梅氏并不是个自负且跋扈的人,不然直接一个勾引靖国公的罪名下来,自己就只有一条白绫的结局了。
“臣女年前随着祖母觐见太后的时候,得了靖国公的提醒,祖母说受人恩惠,当记得报答,臣女今日在梅林赏花时巧遇靖国公,便向他道谢,”既然周承辉不接受郭家的药,杨骄也不能将送药的事告诉梅氏。
梅氏静静的听完杨骄的话,柔声道,“杨姑娘并没有跟我说实话啊,我远远的看见,你似乎给了承辉什么东西,可他最后又还了你,”梅氏叹了口气,“我虽然跟令祖母来往不多,可当年得以入选东宫,还是得了郭老夫人的举荐,而你,在这之前,我也是很喜欢的,觉得是个大方得体又有头脑的姑娘……”
“娘娘,这,”杨骄心中真是天人交战,如果不说实话,在梅氏眼里,怎么成了什么样的人了,可若是说了,梅氏会不会像现在这么淡定?
“姑娘家到底要比男子心思更细密一些,承辉也是白长了个个子,”梅氏见杨骄一张俏脸已经要烧起来了,到底心软,对女孩儿下不得重口,“算了,你回去吧,这世道对咱们女子,要比男子严苛的多,走错了一步,没准儿就毁了一生。”
杨骄若是个聪明的,自己的话她应该能听得懂,梅氏怜惜的看了杨骄一眼,其实侯府的女儿配自己的儿子也是不错的,可是杨骄今天的行事,就太失分寸了,这样的姑娘,如何能做自己的儿媳?
杨骄在袖里握紧那只锦盒,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终是默默一福,“臣女告退。”
“母妃,原来你在这儿,儿子就知道你不耐烦听那老和尚讲那些,要我说,世间本无如来,你心中有则有,心中无则无,所谓的心中有,就是万事存一丝善念,不然听再多的经,讲再多的禅,也是枉然……”
周承辉抬腿进殿,还没看到梅氏呢,就一眼看到了正准备往外走的杨骄,讶然道,“你怎么在这儿?”
迎头遇见周承辉,无端的,杨骄鼻子一酸,她忙一低头,向周承辉一礼道,“臣女见过靖国公,”然后依然低着头,往殿外走,若不是跟他歪缠,自己也不会受此大辱。
“你等下,母妃,可是有事?”自己刚见过杨骄没多久,这边儿母亲就将人请过来了,若说是巧合,那周承辉是一定不会相信的,“母妃看到我跟杨姑娘了?”周承辉在梅氏身边坐下,笑道。
自己刚跟杨骄说了那些话,偏就被儿子撞到,梅氏也有些尴尬,“你还说,杨姑娘一个姑娘家,你拦着人家说什么?万一叫人看到了,传出什么来,你是个男子没什么,可叫杨姑娘如何做人?”
“杨姑娘不过是因为郭老夫人惦记您的身体,才跟我多说了两句,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能向人提起的,她如何不能做人了?”周承辉完全没了平日在梅氏面前的小儿之态,正色道。
真的是因为这个?梅氏并不相信,可她不愿在杨骄面前落了儿子的面子,颔首道,“既是这样,骄娘回去代我向郭老夫人致谢,劳她惦记了。”
“你刚才给我的东西呢?那个药对身子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益处?”梅氏认了周承辉的说法,周承辉却清楚她只是在敷衍,因此心里不愿意母妃对杨骄有不好的看法,向杨骄伸出手,“拿来给我。”
郭氏准备的这味药,确实不只是有助孕的效用,毕竟女人在怀孕之前,身体也要调理到最佳状态,成功率也才会更高,虽然这些,郭氏碍于杨骄的年纪,并没有明说,可前世自己的母亲就给过杨骄相似的东西,她自然明白其中的效用。
既然周承辉准备挑明了,杨骄也觉得现在这才是最好的办法,毕竟她不愿意平白落个不守妇道的名声,就算只是在一个人心里,也不行,“是,这药名叫固元丸,最是祛邪扶正,助本培元,服用之色,气色也会好上许多,太子妃娘娘用后,自然就知道了,”
杨骄将袖中的锦盒放到周承辉手里,又退后几步,一礼道,“臣女告退。”
真的是给自己送药?可为什么不直接拿给自己?梅氏可不糊涂,“你等下,既然这药是这个效用,为什么郭老夫人不自己拿给我?而且,”梅氏眉头微凝,“我在宫中,也并没有听两宫用过这个药!”
“这……”杨骄迟疑的看着周承辉,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想过送药的情形,但绝不是这样的。
“你下去吧,看好殿门儿,旁人不得靠近,”周承辉向翠姑姑挥挥手,等殿里的人都走尽了,才沉声道,“郭老夫人送这个药给母妃,是希望母妃能给儿子添个弟妹,至于让杨姑娘过来,不过是因为儿子跟杨姑娘有过几面之缘,而郭老夫人觉得,此事由儿子劝母妃,更合适一些,不过,儿子当时已经拒绝了。”
郭氏送花给自己调理身子,这个梅氏可以理解,毕竟婆婆郑皇后也念叨了这么些年了,可周承辉为什么会拒绝?
见梅氏疑惑的看着自己,周承辉轻咳一声,“儿子并不想再要什么弟妹,母妃有了儿子还不够么?”
这下不但梅氏,连杨骄都惊讶的看着周承辉了,这不是真相!杨骄万没想到周承辉为了自己的母亲,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靖国公?”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信你,也知道你必不会说出去的,所以才留你跟母妃说清楚,现在母妃不会再怪你了,你回去吧,”周承辉瞪了杨骄一眼,“还不快走!”
杨骄前世也没有活过二十岁,就算是再有城府,在梅氏眼里,也不过是个孩子,她轻轻叹了口气,“你回去吧,今天的事到此为止,跟郭老夫人说,我知道了。”
以郭氏的医术,还亲自给自己扶过脉,她身体到底有没有问题,根本是骗不了郭氏的,梅氏看向周承辉的眼中满是愧疚,“是我对不起承辉……”
“臣女回去之后,一定将太子妃娘娘的话带到,其实,祖母常常说,女人没有了男人,看着儿子也照样能活的很好,”梅氏被太子伤了心,也就说明,她还对太子有心,可将自己的心思寄托在属于许多女人的男人身上,在杨骄看来,真是再蠢不过了。
就像长兴侯府,没有了老侯爷,郭氏照样活的滋润无比,而且梅氏如果能再有一个孩子不无道理身边,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孤寂。
“你是真的不想再要弟妹?”等杨骄离开之后,梅氏轻抚着儿子的面颊,问道。
“儿子只是不希望母妃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至于弟妹,不是还有承瑞跟惠阳吗?我也算是有弟妹的人,”周承辉暖暖一笑,抱了梅氏的手臂,“母妃已经很辛苦了,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最重要。”
梁氏生的周承瑞跟惠阳?那怎么会是自己儿子的弟妹?梅氏叹息着摇头,将周承辉手里的锦盒拿过来,“母妃知道了,是我对不起你。”
儿子这么辛苦,还希望她过上想过的日子,可她呢,居然囿于一个从来没有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面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为儿子付出,一面却矜于自尊,舍不下身给儿子需要的支持,梅氏顿时觉得自己连杨骄一个小姑娘都不如,有些无颜面对周承辉。
等杨骄回到长兴侯府的禅房的时候,郭氏跟王氏已经在那儿了,看杨骄回来,王氏问道,“太子妃娘娘找你何事?”
“没什么的,娘娘也不喜欢听经,”杨骄促狭的一笑,“出来转时看到我了,便遣人将我叫过去说了会儿话。”
“唉,今天还真是,”想到上午大殿里的闹剧,王氏摇头叹息,“甘氏母女这次吃了大亏,只怕不会甘休的。”
“万幸的是我的折子已经递到慈宁宫了,太后也是知道咱家的事的,不然,还真是,”想到龙氏,郭氏仍是一脸怒意,“我就知道莫家不会消停!”
“我还遇到靖国公了,听他的意思,就算是太后发了话,这次的事也不会这么善了的,那些言官,成天就愁着没有折子写呢,”杨骄小心翼翼的望着郭氏,“孙女儿其实也想到这一点了,提前叫王在良跟王在忠兄弟往河内去了。”
王在良跟王在忠是杨骄乳母的两个儿子,郭氏万没想到孙女儿居然开始背着自己行事了,讶然道,“你叫他们两个去河内做什么?”
“这事儿根儿还在大祖母身上,只要她一天是杨家妇,不论祖母跟侯府再怎么有理,不为她守制,这错儿就会扣在咱们身上,如今侯府这境况,那些人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咱们?就算是有太后在,这后宫能说的话也有限……”杨骄一直没跟郭氏说明,可今天被周承辉一提醒,等将来郭氏知道,还不如现在自己招了。
郭氏看向杨骄的目光满是惊讶,“你打算怎么做?河内的族老们又怎么会听两个家人的话?那可是大事,”若她猜的没错,杨骄是打算将莫氏出族?“西府怎么可能答应?”
“我叫他们拿了父亲的小印过去将族老们接到京城几位,而且,咱们也不是要休了大祖母,只是不许大祖母灵柩入杨家祖坟,也就够了,”杨骄避过郭氏审视的目光,垂首道,“祖母一向心软,大伯父这一点上最像您了,而且,孙女儿这么做,也是以防万一,若是没有人管咱们府的事儿,那就算是族老们来了,大家不提便是……”
“骄娘啊,你真真是,”一旁的王氏已经听的目瞪口呆,上前一把将杨骄搂在怀里,“伯母谢谢你,你不但救了你几位伯父,也救了杨家啊!”王氏其实并不赞成郭氏不肯儿孙为莫氏守孝,但婆婆心走到那儿了,她一个媳妇也拦不住,而且杨华隆做官的心思正热,一心要到大同建功立业,断了他的路,自己这个嫂子也落埋怨,现在好了,杨骄这一招釜底抽薪,算是解了侯府的大厄了。
叫王氏心里想,别说不叫莫氏进祖坟,休了她也是应该的,她生怕郭氏会不同意,“母亲,那些科道的言官,虽然官职不高,可个个不是吃素的,咱们这些勋亲,又向来是他们针对的对象,骄娘这么做,也是为侯府着想。”
“我自然知道,唉,我是在恨自己老了,还得骄娘一个小姑娘帮着周全,”郭氏摆摆手,打断王氏的话,“骄娘这次做的对,祖母跟侯府都得谢谢你,等那些族老们到了,我亲自跟他们说!”
事情果然如周承辉说的那样,杨华隆人还没有动身,弹劾长兴侯府子弟不孝,不为伯母守制的折子已经雪片似的飞到了内阁,左右杨家没有什么势力,也没有什么影响力,这样的人弹劾起来,言官们是最没有压力的,而且杨家偏又是勋贵,收拾了杨家会给他们带来莫大的成就感。
“吏部已经通知儿子,叫我暂缓行程,不过倒也没有说叫人顶了儿子,”杨华隆从吏部回来,直奔颐寿院,他实在挤不出笑脸来,直接在郭氏跟前坐下道。
还真是被孙女儿不幸言中了,郭氏现在最庆幸的就是杨骄一个小姑娘,居然想到她的前头,事先做了准备,“唉,是我想的太简单的,华峰你折辩了么?”
郭氏看着同样一脸阴郁的长子,河内的族老们还没有到京,侯府便被人弹劾了,该应对的,杨家人还是要一一去面对的。
“已经写了,定国公舅兄那里,也说要一同上折子,”杨华峰看了着沉默不语的杨华哲,“若是老四的同年们,愿意帮咱们说话就好了,”毕竟从翰林院里发出支持的声音,影响要大的多。
西府的作为虽然很令杨华哲不耻,可是不为伯母守孝,也超出了他的道理规范,再叫同年们帮自己说话,杨华哲着实开不了口,“不如咱们上折请罪,二哥跟三哥留在家中一年,再等着起复好了。”
杨华隆都不知道杨华哲这些年的官是怎么当的,这个时候,上折请罪,但是认了杨家的过错,那么,一个不孝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还起复什么起复,这辈子的仕途都完了,“你想的太简单了,若是西府的人愿意帮咱们说话,就好了。”
“西府?那还不是与虎谋皮?”郭氏冷冷一笑,不是她恨莫氏,那贱人最坏的就是,将原本至亲的两房人弄的如同仇敌一般,更是教坏了子孙的心性,若是杨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饶不了这个莫氏,“杨华伟现在不被外头人利用,已经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