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逢时称病,如同一个风向标,预示着在朝臣跟宗亲之间,灵佑帝做出了他的选择,这也给那些拥护周承辉,希望皇帝能够遵从先皇遗愿的大臣们一个极大的鼓舞:
原本已经沉下去的折子又浮了上来,科道言官纷纷上表陈情:皇上,您忘了要封太子了!
没有了给自己出主意的秦逢时,首辅张明冀又不得灵佑帝的信任,皇上一怒之下,也跟着秦逢时学起来,称病不朝!
反正先皇从来都是一年半载才上一次朝,灵佑帝觉得自己这一阵子,已经很勤政了,偶尔歇一歇喘口气,也不为过。
灵佑帝病了,周承辉这个儿子自然要床前侍疾,连带杨骄这个儿媳,也要时时往乾清宫去给灵佑帝请安,这样一来,迁出太孙宫的事情,就再一次搁置了下来。
灵佑帝到底有几分真病,宫里的人再清楚不过,他愿意装病,也没有人敢管他,左右薛德妃出了月子之后,梅皇后便安排她时常带了小皇子周承安过去,给皇帝解闷儿,而梁贵妃也不甘示弱,每天都要往乾清宫去,
这下有几个心爱的美人陪着,灵佑帝就更不想上朝了,这病便一直难以“痊愈”。
只是周承瑞年纪大了,周承辉又给他请了先生,每天课业安排的满满的,每天往乾清宫请个安,便离开了,梁贵妃有心叫儿子多在皇帝眼前儿晃晃,奈何儿子害怕耽误课业,并不肯在乾清宫多留,梁贵妃跟灵佑帝抱怨了几回,反而被灵佑帝给斥责了。
周璨已经有了换太子的打算,自然不愿意二儿子成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对他的课业也极其看重,何况周承瑞的先生都是他亲自给挑选的,一个个都是被士林推崇的大儒。
他挑的太子,以后一定得是个名君,叫后世看看,到底是谁的眼光更好?!
乾清宫里春意融融,后宫也是一派和煦,皇帝上不上朝,皇后跟两宫都没有太多的表示。
这日杨骄请了清河公主到自己宫里说话,两人没聊几句呢,就听到外头青杏禀报,说是郭老夫人跟王夫人还有四夫人到了,杨骄愣了一下,恍然笑道,“皇姑看我这记性,居然忘了祖母前几日递了牌了,今天要进宫呢!”
“娘娘,老夫人在外头说了,今天原是六爷送了几位夫人进宫,刚才老娘娘遣人送信儿说是想见见咱们六爷,便叫人将他召进永安宫去了,”
这跟自己原先跟太皇太后说好的不一样,杨骄抿嘴一笑,“我祖母她们过来,原也是要到永安宫跟坤德宫去的,不如公主略坐坐,一会儿咱们一起过去往永安宫去?”
不论是什么原因,杨骄是一定要叫清河公主见一眼杨华耀的。
清河公主从来不会拒绝杨骄的邀请,何况是去给两宫请安这样的事,自然没有异议。
郭氏是提前便得了杨骄的消息了,虽然她不会拒绝皇家的善意,但终究是选儿媳,这一进来看到清河公主时,目光里便不自觉的带了审视。
王氏倒是挺乐意多了个公主做妯娌,尤其是这位公主容貌秀雅,脾气还好的出奇,忙在一旁笑着向清河公主行礼。
这些人都是杨骄的长辈,清河公主如何肯受她们的全礼,连称免礼,杨骄在一旁看着,已经从王氏跟母亲小郭氏的眼中,看到了满意之色,也是,像这种有公主之尊,却无公主之骄的姑娘,杨家能娶到,也是自己那个六叔的福气。
因还要到永安宫去,几人也没有多留,跟着杨骄上了来时的小轿。
清河公主跟杨骄一同上了她的辇舆,“骄娘,我怎么觉得今天郭老夫人有太对劲儿啊?可是我那里做的不好了?”
“皇姑你好的很,我还是那句话,你是公主,只在出了这后宫,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只有别人敬着你的份儿,你想怎么着,只要不是扯旗造反,都是对的,”
勇于反省自身是好的,可像清河公主这样,心思敏感不说,没事都先怯了阵却是万万要不得的,杨骄可不希望她跟自己六叔真成了亲,反而拿不住自诩风流的杨华耀,如果是那样,就是她把清河给害了。
“这不是因为郭老夫人是你的祖母么?你和承辉跟我说的话我都记着呢,这阵子我也常往皇后那里去,看着她理事,心里也有些体悟的,这人啊,得自己先强起来,别人才会敬着你,”清河公主目光里已经带上了自信,“我以后啊,就照着皇嫂学就对了。”
梅皇后确实是个看着安静绵软内心却极有主意的人,杨骄点点头,“你说的对,连我遇到事儿,都会常常想一想,若是皇后,会怎么做呢!”
等杨骄她们到了永安宫,杨华耀还没有走呢,太皇太后见杨骄她们过来了,笑道,“这也是赶巧了,哀家听说你家里这个六叔是个才学的,跟太后一时好奇,想看看如今这城里的好儿郎都是什么样的,便将人给召了过来,”
杨华耀在家时已经听郭氏说过了此行的目的了,他一向自在惯了,比起科举入仕,蝇营狗苟的过一生,他更愿意做一个富贵闲人,因此对尚公主并不排斥,只要这位公主真的像郭氏所说的那般好便行。
现在他看到郭氏她们进来,再看到杨骄身边还站着一个未曾谋过面的姑娘,便知道这就是清河公主了,他忙将头一低,并不去盯着清河公主瞧。
“臣妾六叔当不得老娘娘盛赞,臣妾在家时,父亲常常对弟弟们说,不许跟六叔学呢,”杨骄抿嘴一笑,上前给太皇太后跟郑太后见礼。
“哀家知道,那是杨翰林觉得杨家儿郎都得跟他学才对,”太皇太后显然对杨华耀极为满意,心情很是不错,她看了一眼一脸窘色的杨华耀,“好啦,哀家也不为难你了,来人,将哀家选的那套贡砚拿来,”
等杨华耀谢恩出去,太皇太后才像刚看见清河公主,笑道,“哀家倒是把你给忘了,骄娘要跟她祖母说体己话儿,你呢,就留在哀家身边,陪哀家说话,”
她得意的向郭老夫人一笑,“哀家可也有个好孙女儿呢!等她出阁的时候,哀家得请皇上给清河上长公主的尊号,”
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这些得皇帝封了你才是,如今德阳公主已经做了半年长公主了,灵佑帝却将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妹妹给忘了个干净,现在太皇太后这么说,无疑是给清河又加了一层荣宠,而一旁清河公主的生母太嫔王氏,已经激动的眼眶微红,起身谢恩了。
“行了,这是太皇太后给清河的恩典,等她将来开了府,你也跟过去享享福,”郑太后对清河的出处没有多少关心,现在她做了太后了,也不需要再表现什么贤德,日子过的也越发随意。
“娘娘这一向可好?”郭氏几个再次随了杨骄回到太孙宫,娘几个才有机会坐下说话。
“挺好的,”杨骄知道祖母跟母亲关心什么,脸一红,“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祖母还不知道么?”
这个周承辉她们还真是选对了,郭氏颔首,“你说的是,只是这些日子外头颇不太平,你在宫里也要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能给殿下添乱,”
外头的情势,杨骄也只是听周承辉跟她讲一些,可是周承辉怕她担心,多是轻描淡写的提一提,“伯父跟父亲可还好么?”
“他们啊,想来你也听说了,皇上点了你父亲做二皇子的先生,”郭氏意味深长的看了杨骄一眼,“你父亲那人,你放心,他会好好教导二皇子的,”
灵佑帝点了自己父亲教导二皇子,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周承辉的手段,不过自己的父亲最是清正不过的人教着,只要周承瑞根子不坏,就犯不了什么大错。
“这个殿下也跟我提过,父亲可是教导过殿下的,想来教二皇弟也没有什么问题,何况二皇弟身边不只父亲一人,还有秦相荐的几位大儒,”杨骄抿嘴一笑,“秦相也会时不时盯着呢!”
这个秦逢时,没有顾培正的根基跟手腕,却妄想当灵佑朝的顾培正,“这不秦相病了,父亲更加不能放松二皇弟的功课了,免得等他痊愈之时,查问起来,还以为是父亲教的不尽心呢,”
原本自己孙女婿是顺理成章的皇太子,现在却一拖再拖搞得不上不下,郭氏说不郁闷是假的,她冷冷一笑道,“病着好,有他病的时候呢!”
秦家出自陇东,虽然也是一方大豪,但终究不是京城人士,这灵佑帝一登基,秦家的族人跟子弟已经陆续上京了,这人一多嘛,事儿就多了,郭氏幽幽一笑,
“你大伯这次进了户部,殿下叫他跟着人学水利呢,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有你大伯呢,如”杨华峰到底做了几十年侯爷,旁的不说,世态炎凉看的最清楚不过,如今又领了差使,自然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
这个杨骄也听周承辉说过,如今民生凋敝,朝廷跟百姓手里都无粮,人饿急了是要起异心的,兵饿急了,哗变也是尽早的事,可惜这些周承辉看得到,却无法管,也只能从小处做起,先将京畿附近的河道,水渠治出来,等将来可以动手的时候,营田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你跟大伯说,叫他别嫌苦,这些,将来殿下都有大用呢,”杨骄无法跟郭氏细说周承辉的抱负,只得细细嘱咐,“若是家里有人愿意跟着大伯,叫他们只管去就是了,以后,也能谋个出身。”
自己虽然嫁了周承辉,但长兴侯府只得了这样的差使,想来也不会引人警觉,趁着这个机会,叫杨氏族人出来走动走动,也不是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