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氏做了多年将门妇,身上书香人家女儿的娇柔之气已被多年的苦守给磨平了,哪里还看得了丁湘云在自己面前要死要活的,“逼死你?你要是个有志气的,多少年前就死了!来人,还不将你们娘娘给我送回去!这王府的富贵,她且要好好活着慢慢享呢!”
“祖母息怒,孙女儿已经叫嬷嬷去问过二弟了,事情并不像那个沈苾芬说的那样,二弟遇到大嫂之后,立马就避出来了,根本没有往书韵堂去,”周蓓儿在一旁看了半天戏,心情好极了,也不介意这个时候帮丁湘云求求情,“不过今天芯娘妹妹倒是气的狠了些,一会儿孙女儿就遣个人折上几枝牡丹给她送去,”顺便将这件事跟马家人解释清楚,省得再生出什么嫌隙来。
还是自己教出来的孙女儿贴心,曲氏的怒火被周蓓儿这么一搅,也消了些,颔首道,“嗯,就照你说的办,徇哥儿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岂是那种轻易被美色所惑的?”
从去年张影心嫁进来时出了梨夭的事情后,曲氏恨不得成天提着周徇的耳朵跟他讲漂亮女人心眼儿多,美人乡是英雄冢,若是现在周徇还会因为一个沈苾芬就乱了心神,那曲氏就要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孙子给扔回宣化大营等成亲的时候再回来了。
“母妃这才病好没多久,可不能再病了,二弟的亲事,也正在关紧的时候,再说了,过几日舅舅们还要给外祖做冥寿呢,母妃不出面岂不成了咱们王府失礼了?祖母,”周蓓儿抱着曲氏的手臂撒娇,“您就饶过母妃这一回吧!”
光顾生气了,曲氏竟将丁家给二老太爷办冥寿的事情给忘了,这还真不能不叫丁湘云这个“亲生”女儿过去,“行了,你都替你母妃开口了,我怎能不成全你的孝心?”
她抬眼看看已经被陈嬷嬷扶起来的丁湘云,冷哼一声,“算计这么久,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着吧,堂堂亲王妃,成天就知道使些蝇蝇苟苟的手段,也不怕教坏了孩子们!”
曲氏话音未落,底下的丁湘云已经直挺挺的晕了过去,曲氏从来没有将丁湘云这个半路抢来的媳妇放到眼里过,不过碍着她为周克宽生了两个儿子,在外人跟前才给她留了几分体面,可现在,不但当着庶女,儿媳,还有满堂下人的面,就直接将她的所有颜面给剥了个净光,以后只怕连自己的王府都无颜行走了。
“混帐,还不赶快扶了你家主子回去歇歇,难道真要叫咱们王妃娘娘去不得莲华寺么?”现在只要丁湘云不死,曲氏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至于她是晕还是昏,她根本就不会往心里去,只会觉得这个媳妇太过矫情,叫人厌烦。
曲氏烦不烦,张影心是再烦也不能袖手,只得带了梅纷帮着陈嬷嬷将人架到软轿上抬回了正院,她到了正院也没有在丁湘云的屋子里待,借口催请大夫,直接出了屋门,在廊下专心躲清净。
丁湘云在路上已经醒了过来,她咬紧牙关叫自己没有在园子里就痛哭失声,可进了自己的屋子,便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扑倒在床上,“嬷嬷,你说,你说我是图什么啊,怎么不叫我也随着爹娘去了呢!”
想当年在卢家庄,自家小姐可是家中上下手心里的宝,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儿?就是为了怕唯一的女儿受气,断弦之后卢老员外坚持不肯再续,更没有照规矩过继嗣子,而是给女儿坐地招夫,寻了个和善体贴的相公,可谁知道,竟然叫康王这个杀星给瞧见了,不但硬生生的将人夺了去,连姑爷跟老爷甚至卢家庄上下百余口都没有放过,生生一把火给烧了个净光,连带她的丈夫跟儿子,也没有逃出来。
回想着这些,陈嬷嬷也跟着落下泪来,死的人可怜,活着的丁湘云跟她,哪一个不是可怜人?可这仇还得报,不然别说丁湘云,就是她,死后也无颜面对冤死的男人跟儿子,“小姐现在若是去见老爷太太,可要怎么说?见到姑爷,又要怎么说?”
陈嬷嬷轻抚丁湘云的后背帮她顺气,“咱们九十九步都走了,难道现在就这么着了?您忍了这么多年,可都是为了大爷啊!”
是不就就此放弃,丁湘云也看过了,周徇这个儿子等于是白生了,若是叫他袭了爵位,别说周昧,就是自己,在这王府里也没有立脚之处,她直起身子拿帕子将脸上的泪擦干净了,“嬷嬷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叫必亮没个好下场。”
张影心听到屋里的哭声渐渐息了,陈嬷嬷又出来传丫鬟捧了节栉进去,张影心知道这是丁湘云已经被陈嬷嬷劝好了,不好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顶撞婆母不成?尤其做媳妇还是那么个来历不明的,张影心向已经候了一会儿的大夫谦意的笑笑,等丫鬟们出来了,才引了大夫进去为丁湘云看诊。
康王府的王妃娘娘可还得回娘家给早逝的生父办冥寿呢,若是临行前病倒了,知道的是会说身体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王妃不孝呢!
丁家为过世四十年的老太爷过冥寿,原本也就是自己热闹热闹就行的事,奈何如今丁观鹏前程正好,家里除了有个做王妃的妹妹,如今女儿又得了两宫的青眼,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太孙宫,这锦上添花的人家难免就多了起来,就算是碍着身份不好亲来致祭的,也会遣了府里得脸的下人,送了祭礼过来。
长兴侯府跟丁家没有多少往来,但丁家好歹是王府的姻亲,王氏早早的备了份随大流的礼单,叫人给丁家送了过去,不过杨骄却是知道,今天丁家这场冥寿是不会办的多顺遂的,头天就安排了王在忠留意着丁家的动静,即时送消息过来。
等过了午时,王在忠那边已经托了妹子青桔送了消息过来,说是丁湘云在莲华寺大发雷霆,闹腾了一阵儿之后,康王府的人除了世子之外,会都走了。
王在忠能得杨骄的信任,自然是再伶俐不过的,当时就趁乱混进了女眷们呆的内院儿,连偷听带收买将事情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事情的起因在王在忠这个侯门世仆看来,真不是什么大事儿,谁家的婆娘背后不捣几句闲话?可是偏偏这丁王妃是个格色人,知道了丁家从内黄过来的族亲太太居然私下里议她的年纪,还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丁家二老太爷有个女儿,登时勃然大怒,立时要将这两个小媳妇子给拿了过来,她要亲自审问。
丁湘云就是因为这些话,在王府里敲打了张影心,没想到出个门儿还要被娘家小辈质疑,因此也不管前头佛堂里的仪式到了哪一步,定要那族侄媳妇招出来这些闲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内黄不是什么大地方,跟丁家门户相当的左右也都是当地的几大姓,那都是结了世亲的,这两个族侄也是跟着婆婆进京来给长房二房撑场面的,长房丁观鹏一家也还罢了,丁云鹏一房并没有叫族里沾了多少光去,至于丁家二老太爷,更是生在内黄,长在内黄,死在内黄,大家几辈相交,知根知底儿的,丁湘云到底是不是丁家的女儿,至亲们心里都是存了疑的,只是丁湘云做为继室再嫁姐夫,帮着丁家续上了跟康王府的这门亲,所以清楚不过糊涂了,私下里自己人说说罢了,但还真没有人敢跑到京城里在二房人面前议论的。
今天被丁湘云抓到的这两位侄媳,原也没有要在人家冥寿上说这些,只不过两人跑到一边儿躲轻闲的时候,恰听到有两个婆子在小声议论,说是这王妃今天才三十八,老太爷怎么就去了四十年了?
这下子,两人就忍不住交流起来各自在娘家长辈那里听来的八卦,没想到就被出来透气的丁湘云抓了个正着!
丁湘云的嫂子孙氏今天是主家,可她万没想到,丁湘云会在这样的场合揪着这种事不放!听到这样的闲言碎语,不应该是悄悄的叫人过去斥责几句,掩下便是么?怎么可以闹到族亲们面前?再说了,这样的传言它本来就不是空穴来风,闹出来对丁湘云有什么好处?
“你什么意思?难道任由几个村妇来埋汰我这个堂堂亲王妃?”孙氏息事宁人的意思对丁湘云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气得她柳目倒竖,不也管孙氏是不是她的嫂子了,指着就骂。
丁观鹏的夫人霍氏在一旁看不下去,“今天是什么日子,就算是两个侄媳不懂事,以后是你要罚还是交给她们的婆婆罚,都行,前头还诵着经呢!”
丁湘云不是二老太爷的亲生女儿,确切的说,这个便宜爹她连见都没有见过,哪里来的感情?现在于她来说,这些议论才是她最不能忍的,霍氏跟孙氏的阻拦在她看来,分明是不把她这个亲王妃放在眼里,再想想自己在王府里的待遇,丁湘云彻底爆了,“说的轻巧,她们分明是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是什么人?大晋康王正妃,是宗亲,你们是在藐视皇家吗?”
她自己的事儿,倒将皇家搬出来吓人了,霍氏也有些恼了,原本她们长房就反对将这个周克宽不知道从哪里弄个的女人记到丁家的祖谱上,奈何丁云鹏利欲熏心,背着丁观鹏说服的族老,对外宣布有个养在庙里的妹妹,弄的丁观鹏骑虎难下,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可也因为这个,再加上丁湘云未婚有孕,丁家长房跟康王府就渐渐断了往来,现在丁湘云不怕丢人,非要把事儿闹大,还搬出了皇家来,霍氏也懒得再跟她讲道理,直接端了桌上的茶细品,不再理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