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辉陪着郭氏说了会儿话,却久不见杨骄过来,无奈之下,只得觍着脸道,“我今儿过来,除了向老夫人道谢,还有一事要跟四先生说。”
去见自己儿子?只怕是想偷偷找机会见杨骄才是真的,郭氏也不说破,笑道,“那臣妾也不多留国公了,叫丫鬟带你过去吧。”
高瑛马上要到京了,而自己又说了要往顾府向顾培正请教“治国之道”,以后能来长兴侯府的时间就少了,尤其是他还要娶杨骄呢,自然不能走的太近,免得生出闲话来,所以周承辉今天见杨华哲,也是想跟他解释清楚,当然,跟杨骄解释清楚,也是非常必要的。
从青苹那里知道周承辉往杨华哲的书房去了,杨骄放下手中的账册,找了个要往杨华哲那里找本书看的理由,便从小郭氏那里辞出来了,虽然女儿对理财管家挺有兴趣,但小郭氏终究觉得太过枯燥跟辛苦,也宁愿女儿看看书,写写字,悠闲的享受女儿家该有的舒心日子,因此小郭氏看着女儿带着丫鬟出了明致院,自己又回去盘算嫁妆去了。
等杨骄到了杨华哲的书房时,远远就听到杨华哲笑声朗朗,心道这周承辉又是自己父亲给哄高兴了,对于周承辉哄人的功夫,杨骄也是叹为观之,在姜太后跟前乖巧,在祖母郭氏跟前沉稳,在自己父亲跟前,又一副勤学上进的模样,只是在自己面前,他却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无赖!
见杨骄来了,周承辉不好多留,起身跟杨骄打了招呼,便向杨华哲一揖,说自己出来的时候不短了,是该告辞了。
杨华哲对周承辉这副守礼君子的样子很满意,也不多留他,杨骄看着杨仁皖替杨华哲送周承辉出去,跟杨华哲闲话几句,又装着在书架上找了几本书,才辞了杨华哲,从书房出来。
看到杨骄过来,周承辉心里一喜,脸上却一副意外之色,“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呢,刚才仁皖兄说你们西府那边儿修的极好,我也想过去看看呢,不如杨姑娘也一同去?”
明明是来找自己的,还敢笑她出来的快,“不必了,有哥哥陪着国公就好,只是西府那边儿如今已经没人住了,仆妇也多遣散了,如果你们要去,得跟大伯母说一声,叫仆妇们跟着。”
杨骄不肯去?周承辉可是专门为了见杨骄才来的,又在这装模作样的等了她半天,结果,人家不肯见?
“我听仁皖兄说,那边府上他没怎么去过,倒是你,比他熟一些,你若不去,我们这两只没头苍蝇,也看不出什么好歹来,”周承辉趁杨仁皖没看到的空儿,冲杨骄讨好的一笑,“还要劳驾师妹移移玉趾,你也知道,我以后没机会再这么轻松的出来了……”
“是啊,骄娘,西府那边我还真没去过几次,”杨仁皖性子厚道,也知道周承辉马上要当太孙了,以后再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轻车简从的到处乱跑了,也忍不住在一边儿帮腔。
这到底是自己的哥哥还是周承辉的哥哥啊?杨骄都想给杨仁皖个白眼儿了,可对着两张恳切的脸,她也不好再拒绝,“好吧,青柠去跟大伯母说一声吧。”
没有人住的西府虽然雕廊依旧,可一景一物,都透着浓浓的萧瑟来,周承辉不由皱眉,“既然长房已经将府邸还给你们了,为什么不赶紧收拾出来,将那边府上的人搬过来一些,”
目前长兴侯府的拥挤程度也算是叫周承辉开了眼,简直到处都是人,一个小花园儿也是一眼从这头看到那头儿,反而这奉国中尉府,轩敞精致。
“西府的大伯为莫老太太结庐三月,才带了大太太跟几位堂兄回乡,而家中五嫂又有孕在身,所以祖母的意思,先将这边锁了,等明年再迁过来,”这些事杨骄比杨仁皖要清楚的多。
“到时候你要不要搬过来?”周承辉抬头看着跟侯府一模一样的匾额,失笑道,“这莫老太太还真是有意思。”
“呵呵,”杨仁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对西府的几位长辈,一点儿也不了解,当时看到这些匾额,也跟周承辉一个想法。
其实西府再精致,对于长在宫中的周承辉,也不过尔尔,他跟着杨骄走略看了几个院子,道,“听说西府有片桂花林,不如我们过去看看?”
“好,您跟哥哥先坐着,我叫青梅她们去备些茶点来,”杨骄请周承辉跟杨仁皖在石几上坐下,自己则指挥着丫鬟将带来的茶点摆上。
“你也坐吧,”周承辉主要是想跟杨骄说话呢,可是一路上都寻不着单独相处的机会,现在她又这么“贤惠”的张罗,周承辉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这些事,叫丫头们做就行了,要是事事你都得动手,要她们做什么?”
这些都是自己跟青柠在做,自家姑娘哪里动手了?青梅暗暗跟青柠交换了个眼神儿,都可怜巴巴的看向杨骄,用目光恳请她赶快坐下,不然她们非被周承辉的眼刀捅死不可。
杨骄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丫头们都挺怕周承辉的,不过被自己的贴身丫鬟这么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也只能听周承辉的话,在杨仁皖身边坐下,“现在还不是桂花开的时候,待到桂花开时,真是美不胜收。”
“我没往这边来过,不过隔着院墙,也能看见这边,远远观赏,再伴着阵阵桂花香,当真叫人神往。”杨仁皖点点头,“听说这片林子还是莫老太太叫人种下的。”
现在树还在,人却没了,周承辉微微一笑,想起杨骄在莫韩两家婚事上的“作用”,下意识的望向杨骄,没想到正遇上她看过来的目光,“不知道师妹喜欢什么花?”这丫头看上去再规矩稳重不过的一个人,其实背地里,根本没闲着。
这师妹他真是叫的越来越顺嘴了,杨骄木然道,“万紫千红,各有各的好,我没有特别喜欢的,”她喜欢什么,并不想叫周承辉知道。
“你不是?”妹妹喜欢琼花,为什么不说呢?杨仁皖刚一开口,就被杨骄狠狠瞪了一眼,连忙将嘴闭上。
周承辉看着对面的杨仁皖,发现自己这个未来的舅兄实在是没眼色的很,可偏自己又实在找不到借口将他支开,只能暗暗的给杨骄递眼神儿,希望她能帮着自己,给杨仁皖找点儿事儿做。
现在周承辉真的要被立为太孙了,那边梁嫔只怕也要出手了,虽然上一世,并没有听到周承辉要被立为太孙的消息,可这一世,已经有太多事情在改变了,与上一世有所不同,也是情理之中,杨骄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周承辉愿望达成,失了防备之心。
“还没有恭喜国公呢,”杨骄今天见周承辉,只想再提醒他一次,至于其他,想到那天他在高宅里做的事,杨骄脸一红,强压狂跳的心,举起面前的茶碗,“臣女以茶代酒,恭喜国公得偿所愿。”
“妹妹说的是,我也还没有恭喜贤弟呢,哈,以后不能再叫贤弟了,得叫太孙殿下了,”杨仁皖这才醒悟过来,呵呵一笑道,也随着杨骄将茶碗举了起来,“我也恭喜靖国公。”
恭喜何事,大家都聪明的没有直说,周承辉微微一笑,看了杨骄一眼,拿起面前的茶碗,与她手里的茶碗轻轻一碰,“同喜!”
然后直看的杨骄红了脸,才又与杨仁皖碰了碰道,“这事儿也不过是传闻罢了,等到圣上的旨意下来,才做得数,所以这几日,我根本没见客。”
“呃,靖国公做的对,可惜我痴长几岁,却一事无成,”比自己年纪小的周承辉,眼看都要做太孙了,自己却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呢,杨仁皖摇摇头,虽然也知道周承辉做太孙是因为有个太子亲爹,但这些日子跟周承辉相交,他也清楚的知道,周承辉不论文武,都要强他许多。
“这样吧,我已经答应圣上,要到顾相府里学着如何处理国事,高先生那里就不能日日去了,等高先生到了,我跟他说一说,请仁皖兄一起拜在高先生门下,这样就算是我不在时,高先生也不至于寂寞,”杨仁皖聪敏不足,但为人忠厚,这样的“国舅”,以后倒不会给自己生出什么是非来,而且有高瑛帮着教导,加上杨仁皖的刻苦,以后做守牧一方,还是绰绰有余的。
杨骄也有叫杨仁皖拜在高先生门下的心思,只是若她开口,不免有挟恩以要之感,倒是周承辉提出来,杨仁皖虽然年纪大些,勉强算是个伴读,也说的过去,只要学问到了自己腹中,被人笑几句,也没有什么。
“还就谢谢靖国公了,”杨骄起身向周承辉一礼,向喜不自胜的杨仁皖道,“回去之后,哥哥就跟母亲说一声,请她给哥哥准备拜师礼。”
“是,哈哈,太好了,”自己可以拜在高瑛门下,这个消息出乎杨仁皖的意料,不过现在周承辉愿意替自己开口,杨仁皖便知道这事儿八九能成,也向周承辉一礼道,“仁皖谢国公举荐之恩。”
“若论起私谊,不论是太后娘娘还是皇祖母,还有我母妃,都跟郭老夫人相深甚深,咱们也算是通家之好了,私底下,仁皖兄还像以前一样,称呼我的好,我听着,也亲切,”周承辉说到“通家之好”时,笑着又瞥了一眼杨骄,“再说,还有师妹在呢。”
听周承辉说起杨骄这个“师妹”,杨仁皖不由挠头,“我若是拜在高先生门下,也要叫你师兄?”他可大着周承辉近两岁呢!
“等高先生收你的时候,靖国公肯定已经贵为太孙子,到那个时候,他是君,你是臣,哥哥怎么可以跟太孙殿下论师兄弟?以后称太孙殿下便是了,”占自己便宜不说,还想连自己傻哥哥的便宜也占了,杨骄给了周承辉一记冷眼,不等他开口,抢先道。
被杨骄这么一瞪,周承辉只觉这林边的风都是香的,忍不住哈哈一笑,“师妹说的是,其实称呼什么不重要,仁皖兄只记着,在我心里,是将你当兄弟的便成了。”
“国公马上就要被封为太孙了,不知太子跟太子妃娘娘可高兴?”杨骄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若有所指道。
太子跟太子妃?周承辉轻扯嘴角,母妃当然是高兴的,可是自己那个父王,那面色,“自然是高兴的,怎么会不高兴呢?这是皇上对太子府的信任跟恩典。”
想到府里那个梁嫔,杨骄迅速读懂了周承辉眼里的落寞,“是啊,您一被立为太孙,等于也解了太子之忧,这简直不是意外之喜,太子哪能不高兴呢?”
“至于其他人,高不高兴,与您何干?只要圣旨一下,任谁都不能再改变什么了,不过么,”杨骄看着桂林边上那一重重庭院,“这内宅里,女人们的手段跟心思,往往是外头做大事的男人们想不到的,正因为想不到,才会冷不防的被算计,到那个时候,太子之危已解,”太孙出了事,便宜就是另一个人了。
太子之危已解,自己就没用了?周承辉讶然的看着杨骄,“你也是这么想?这么蠢的想法,”自己若真的不在了,父王的太子之位?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并不是人人都看的那么长远,医得眼前疮才是最要紧的,”当年没了周承辉,太子也照样顺利登基,杨骄自然不能告诉周承辉,那是因为建安帝根本没有活到周琛抢到太子那一日。
“真的这么鼠目寸光?”周承辉还是有些想不通,在他看来,梁嫔就算是真的有意帮周承瑞夺位,也得等周璨登基,有了话语权吧?
“国公爷博学,当知道有个词叫‘天意弄人’,国公爷多提防一些,又没有什么损失?”杨骄只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太子妃娘娘那里,她毕竟有月份了,也要当心一些的好。”
虽然杨骄的话叫他没办法还像之前那样,想着自己多年的设计终于成功,一切尘埃落定,不过他也知道杨骄这话确实是为他好,有道是百密一疏,而真的有什么闪失的话,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跟筹谋,都会与人做了嫁衣裳。
“你说的是,我来的时候,还听说昌王从宫里出来,就往顾相府上去了,只怕那边确实不会轻易认命的”周承辉轻敲石案,“其实还有一事,我已经跟郭老夫人说过了,只等圣旨下来,我的另一桩事,两宫估计就会着手了,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当着杨仁皖的面儿,周承辉话说的含蓄,杨骄却也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由脸一红,“国公若被立为太孙,其他的事两宫开始着手,也是情理之中的,那天我在兴庆宫,我也大概见了,两宫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想起曾荟,丁颖,权兰婷,秦紫绡几个,还有那几个出身稍差,却各具特色姑娘,杨骄这话说的也算是发自肺腑了。
上次杨骄就因为马芯娘好像不开心了,这次两宫光初选,就弄了七八十来个,想想就知道这丫头一准儿是打翻了醋坛子,知道她在意,周承辉心里挺得意,“我是两宫一手带大的,现在看看,也就剩最后这一桩大事了。”
而且现在,他已经开始着手这件“大事”了,只是杨骄这要离恼不恼的样子,比她平时娴静端庄的样子要动人多了,周承辉心里偷乐,准备再叫她忧心上几天。
杨骄承认周承辉说的有道理,可这道理听着怎么那么不顺耳呢,当然,这世上的事,不是她一个弱女子可以决定的,对于她来说,接受比抗拒对谁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