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晚上,陆森电话响起的时候,夏欢喜已经进入梦乡。他接了个电话慌慌张张下楼去。就在他出门的瞬间,丢丢也跟了出去。陆森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家伙,随后门被轻轻的带上了。
楼下白色的宾利跑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眼神凌厉的女人,细致的妆容把她眼角的皱纹遮的一丝不漏,踩着10厘米的高跟鞋也如履平地。随之飘来的还有一股震慑人心的香味,是Givenchy大丽?诺浓的香水。这个女人站在颖姐的小白屋旁边和整个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闻到这句鼻的香水就知道是你了。”陆森。
“阿森,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家。”女人强势的说。
“家?我还有家吗?五岁的时候被你们赶到美国的时候起我就已经没有家了。是你害死我母亲的,你还有脸来找我。”陆森瞬间发怒了。
“别这么说,当初是你母亲去世我才和你父亲在一起的,我并没有破坏你们的家庭。而且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男孩子从小就应该要学会独立。”女人还是依依不饶。
“少在我面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独立。哼。从小失去父母的关爱,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乐享天伦的时候,你知道是什么感觉吗?你怎么不把你女儿送出去。”陆森丝毫不留余地。
“是,这是我的错。当初岳城送你去美国的时候我没有办法拦住。可是,陆森知不知道你父亲这些年有多想你。一想起你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他是心疼你的。”
“好了。我不想和你废话。你来这里干什么?”
“森。医生说你父亲大概就这几天了。家里那么大一个企业,你父亲希望你能……”女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开始哽咽了,泣不成声起来。眼泪划过脸颊的时候模糊的眼角的浓妆,竟然透出深深的眼袋和黑眼圈。
原来陆森离家这些年里,那些曾经决定他命运的人已经不可逆转的老去了。那时候年轻貌美的女人也在岁月的侵袭之下留下了深深的痕迹。陆森想,要是自己的母亲还在,应该也是青丝换成了白发吧。只是他终归是见不到了。
“之前见到他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病了。”陆森心生一丝疑虑,老头会不会用惯了生病的伎俩,今天又故技重施了。
这时候女人的电话响起来,她慌忙的接了电话。
“什么?”“我知道了,我马上回来。”
电话内容很短,女人瞬间形色大变,甚至电话都拿不稳重重的摔在地上。她身边的黑色西装助手帮她捡起。“没时间了。陆森,今天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跟我走。”
随即她命令了自己身边的三个保安强行把陆森压进了车里,就在陆森试图反抗的时候,女人强硬了起来:“陆森,你没有选择,必须跟我走。”
“我会跟你走,去见他最后一面的。”陆森能感觉到这次情况的严重性,那个毕竟是他父亲。无论他多么恨他,他都是生他养他的父亲。而心中这些恨,又何尝不是因为爱而起呢,有多恨就有多爱吧。“但是你先让我告个别。”
“不行。马上走,没时间了。”女人给了陆森背后的保镖一个眼神,保镖趁着陆森一个不注意就反扣下了陆森,把他押进了车里。在一声启动之后,宾利车扬长而去,丝毫没有惊动正在美梦中的夏欢喜。
陆森坐在车里,他下意识想逃出口袋里的手机,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也许是忘记带下楼,也许是刚才在对峙的时候掉了,又或者被推上车的时候丢了。整辆车内的空气沉闷的就像参加一场葬礼,或者更确切的说,都是奔赴去迎接一场死亡。这一刻是神圣的,一个人终于在某一刻要把这辈子所有的事都归结于零,从此又变成一张白纸。
血缘和亲人,这个词语就胜过任何其他。任何的原因,任何的情感,都变得渺小和微不足道。任何评论,任何指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血缘关系,即使在世的时候都是煎熬,日日夜夜。那些煎熬,那些你看不到不曾体验到过的痛,也会因为血缘把一块巨石磨成沙。
车子直接驶进了中山医院,陆森推开VIP病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整个医院显得更加冷清更加凄楚。老头子趟在一堆仪器的病床上,睁着眼睛怎么都不肯睡去,看到陆森来的时候更加清醒了。看到陆森走进来伸出手来一只手,用最后残余的一点点力气拼命用力握住他。随后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女人。
他示意其他人都出去。所有人都退出了病房,偌大的病房瞬间只留下他们三个人。整个病房除了床头的那束百合花鲜艳有力生气勃勃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死气沉沉。花开得越好,似乎越格格不入。
陆森蹲陆岳城的床榻之前,看到那个曾经雄厚有力,身材健硕,曾经可以一把抱起自己举过头顶,又一个狠心把五岁的自己送出国外的男人如今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陆森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女人眼眶泛红,强忍住镇定不让眼泪流下来,紧紧的握住陆岳城的手。好像用力一点,就能把这个男人从鬼门关里抓回来。好像这个女人是真的爱陆岳城的。这么多年,陆森一直以为这个女人是看中陆岳城的钱,结果居然在生离死别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她揪心的痛。
“阿森,对不起。我要先走一步了。”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临了,终于所有的对错都要在这一刻归结于零了。
多么重要,多么讽刺,多么热血,多么让人激动,多么让人热泪盈眶。错了,完全错了。陆森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总以为自己还能和这个陆岳城对抗很久,可是突然听到他从此就要退出了。这场战役里自己胜之不武了,竟然是如此的晃荡。原来,最深的痛不是看着东西一点点的消失,更不是日日唇枪舌战,而是毫无预警的突然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