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睡了过去,他今天请了假,可以好好休息。我给他盖了一床薄被子,拉上窗帘,轻轻关上门,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了。
我妈的店里事情肯定不少,她不可能一直在医院顾着舒翰云,我得帮她照顾着一天。
到病房的时候我妈正在喂舒翰云喝粥,这个小崽子,摔成了轻微的脑震荡,四肢骨差点给摔断,我心下鄙夷,从小在我的暴力下长大,还这么不经摔。
“姐姐。”他怯怯地叫我,看到我这张很不好的脸色,他缩了缩脖子,“你来了?”
“这不废话吗。”我没好气地对他说,把包摔在床上,“就你事儿多,怎么摔的啊。”
“……我看电视里有人打架很厉害,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都没有事,我就去试了试……”舒翰云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听着火冒三丈,想把他那条完好的腿也打断,我妈跟我说他是玩闹的时候摔的,怕我脾气太暴躁,感情人家是自己跳的……“学跆拳道光用在跳楼上了你,从二楼摔下来都能够跳成这个样子,要哪天你跳楼还不得跳死啊。”
“诶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我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去,去把住院费什么地缴了。”我妈从包里拿出一张卡给我,“密码是你的生日。”
“不用了,”我没有拿我妈的卡,“我用医生证能够打折。”
“老妈有钱还要用你的,你钱留着自己花吧,存着点,买辆车。”我妈一直在念叨着我这买车的事情,她觉得一个女孩子得有自己的代步工具才行,不仅面子上漂亮,而且日常生活还方便,她可能是被电视里那些频频报道的——女学生深夜坐出租车失踪等新闻吓到了。
我接过我妈的卡,冲舒翰云又是一瞪眼,恶狠狠地对他说,“看到没有,你调皮从二楼摔了下来要妈妈多麻烦,以后你再敢瞎折腾,我就亲手弄死你。”
舒翰云瘪瘪嘴,一副可怜吧唧快要哭出来了的模样,就在他想要掉两颗眼泪以表达自己委屈的时候,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小丫头一蹦一蹦地跑进来,脑袋上扎着两个大大的丑辫子,手里抓着一个大大的棒棒糖,她边冲进来边兴奋地喊,“翰云哥哥,哈哈,我又可以跟你一起玩了……”
舒翰云听这声音,眼泪瞬间守住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来者,做作地摆出一副酷酷的样子。
小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充分向众人展示了她那两颗掉得差不多的门牙,黑兮兮的,丑了吧唧的,但她偏偏笑得如此自信。
可以看出,她昨天得知今天可以见到舒翰云的时候,想必是经过了一番认真打扮的,公主裙啊,公主鞋啊,还有一双白腿袜,眉间还偷了她妈妈的口红点上了一点……这个才五岁的小姑娘,感情也太懵懂了。
她像是没有看见我一样,扑到床上兴奋地抱住舒翰云剩下的那条好腿,把棒棒糖捅到他的鼻子底下,“来吃糖呀。”
——除了小洁这个丫头还能有谁。
而我家舒翰云,大概是时刻铭记住了我的撩妹教导,我是这样教他的:撩妹第一步,得高冷,第二步得若即若离,第三步得死皮赖脸不知廉耻……算算的话,他们认识一年多了,他如何也应该到第二步了,但他还是对小洁爱理不理地,小洁这丫头明显被舒翰云的美色诱惑住了,无比吃这一套。
“哎呀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舒翰云凶她。
小洁瘪瘪嘴,抬头看着他,眼泪眼看着就要酝酿出来了,她把棒棒糖慢慢收回,放在自己口里吸允着,又是可怜吧唧地看着舒翰云,舒翰云觉着差不多了,于是又酷酷得说,“吃一点还是没有关系的。”
这个小丫头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她把棒棒糖从自己口里快速拿了出来,沾着她口水丝的棒棒糖就这样塞到了舒翰云的嘴里。
完了,间接性接吻了,我在心里对舒翰云说,你的初吻被这个丫头稀里糊涂夺走的时候也不远了。
小孩子啊,只有一根筋,简单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这正也是我们成年人缺少的东西。
我准备走出病房的时候刚好看到文哥和师母站在病房外面,透过玻璃看着那两个小孩子,我那师母,月老庙的宗师,浅笑着感叹到,“哎呀咱们那个小丫头脸皮厚得可以跟小乔相比,以后不愁嫁不出去咯。”
我:“……”
文哥见我出来,“从北京赶回来了?”
“这不是怕那小崽子要输血吗,咱们医院刚好就稀缺熊猫血。”
“你这小假期不泡汤了?”
“你可别指望我能够回来上班。”我干脆地掐断文哥的小算盘。
师母也帮着说话,“就是你看咱小乔都被你们这破医院摧残成什么样子了,以后熬成黄脸婆了嫁不出去了谁负责呐。”
文哥不好意思地笑笑,“瞧你们说得。”
我趁着师母还没有把话题延伸到韩飞的身上时赶紧溜了。
舒翰云在医院住了整整半个月,我妈把店里的事情都交代好了之后,搬到了我这儿。虽然吧,和她夜谈轻松又没有压力,但是吧,她夜夜的磨牙梦话呼噜声,我还承受不来。
我果断地抱起杯子,到客厅的沙发上去将就。韩飞在某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了从沙发上一头往地板上栽去的我,果断地叫我去睡他的房间,我假意“推辞一番”,最后舒服地躺在了他的床上躺了十几个晚上。
他的店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这个孙子又拿出了剩下的积蓄买了辆骚包的奥迪车,他把车钥匙扔给我,“少爷的车你随便开。”
他扔钥匙的姿势太帅,我接钥匙的准头却不是那么好——我顶着额头上的包过了三天,科室里面的人都以为我去整容整残了。
舒翰云出院那段时间,韩飞和家里的拉锯战也总算是结束了,店子装修得也挺像那么回事,他每天下班后都去监工,戴着个黄色的安全帽穿着工装裤,像个现代版的女工头,就是那个总是压榨芦柴棒的尖酸刻薄的女人,“抓紧时间干活啊,别偷懒,别偷工减料,否则验收的时候另外一半钱就没有了啊。”
我一进去就看见他在对着一面墙指指点点:“我想要的是那种雅致氛围,雅致!雅致你懂不懂?你把这面墙都画满竹子是什么意思?能炒菜吗,我这开的是动物园吗,你糊弄黑猩猩呢。”
然后指着上面:“你们把上面的顶挖得坑坑洼洼几个意思?想要在这拍外太空电影吗,我这店是火星表面啊!雅致!雅致你们懂吗?小学的时候老师没有教过你们这个词吗?”
“还有这个!”他又指着吧台:“凳子整这么点高,你们怎么不直接在这里铺层地摊呀,我坐在这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客人还得把脖子伸得老长来里面找老板,女客人大概会觉得老板是个侏儒,还会为了看我来喝咖啡吗,你们这安的什么心。”
最后他冲着一大群人,“你们是专业的装饰公司!怎么我感觉种菜的农民都比你们专业呢?他们至少还知道竹子不应该种墙上应该种地里!全部给我换了!我不要什么画墙上的竹子!我要真的竹子!紫竹!听见没有?顶上也给我用古色古香的灯饰,如果你们敢把大红色灯笼挂在上面把整个店子整得像过年打折的家乐福,我就——”寒炙挑挑眉,似乎在想一个比较有威胁力的理由,“我就打电话给你们的老婆,说你们在上班时间和这个女人卿卿我我。”他指着刚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的我,我听了差点从凳子上一头栽下去。
“虽然我这人除了帅一无是处,但P个图,我还是会的。”我闭着眼睛都能够想象得到他现在的模样有多欠揍,想必在这里想要揍他的人不止我一个。
正当韩飞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时候,一个工人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关键的问题,“韩老板,您给的价钱不够,只能做出这种效果。”
“我他妈——”韩飞举起了手,想要一巴掌朝人脑袋上拍过去,但是又收回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龇牙咧嘴道,“什么叫钱少了?你说什么叫钱少了!为什么有的人只花了几千块钱就能做出来那种效果,而你们这些专业的花几万块钱也只能做出那种乡村田园的效果呢!原因不能够从客观上找,应该找自身的原因!知道吗?自身原因!”
“……”那工人缩了缩脖子。
“再说,我韩大少像那种缺钱的人吗!都给我换!多少钱我都换!”
一群人作鸟兽散。
“啧啧啧啧,韩大少挺有大老板气势的嘛。”我用手肘用力捅向他的肚子,“你是想死了吗,拿我开刷。”
他装模作样地哼哼唧唧,还是不忘向我展示他的口才,“哪敢呐,你可是妥妥地被评选为年度最变态医生,我是想死了不成。”
“你最好不要敢。你要真敢我就把你关在我们医院的太平间里住一个晚上。”我朝他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据说那里的床睡着可舒服呢,软软的,绵绵的,还二十四小时冷气,晚上的时候还有专门的‘人’在你脖子上吹气儿呢。”
“……你活该嫁不出去。”他总结得恰当又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