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觉睡到了八点,我妈早就起床去换韩飞的班了,我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韩飞刚好开门进来,他带着一夜的疲惫,黑眼圈都熬了出来,一头俊朗的碎发微微有些凌乱,手里提着刚从外面买回来的早餐。
他将早餐放在桌子上,“来,过来。”他冲我招呼——就像招呼他家大狼狗风风一样,“给少爷我按摩。”他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头朝后仰着,喉结格外突出,他的衬衫揭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膛……我吞着口水,不得不承认,他这时候,真的很是性感。
他眼睛都没有睁开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被迷住了吧,给你个近距离接触本少爷的机会。”
我走过去,一脚踹到他的小腿上,“少不要脸。”
“赶紧的,我记得你前阵子还吹嘘自己的推拿手法是如何如何地厉害啊,你不会是吹的吧。”
“谁吹了。”说着我就挽着袖子朝他走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看到了他半眯着眼睛奸诈的笑容,“这么明显的激将法你还中,真是。”他说着站了起来,朝着浴室走去,“少爷先洗个澡,哦对了我洗澡不喜欢锁门,就是为了方便你偷看。”
“……”这大早上地,我得被他气成一个神经病。
我去厨房倒腾着他带回来的早餐,摆好放在了桌子上面。
因为洗漱间和浴室只隔着一张不透明的玻璃门,所以我漱口的时候,也能听到浴室里面嗒嗒的水声。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洗澡跟娘们似的,我如何也弄不明白他在部队那种神速的地方是怎么过的。
“喂。”我嘴里含着泡沫喊他。
“少爷我有名字。”我懒洋洋地回答我,“如果你是觉得隔着玻璃门看得不真切,我不介意把这玻璃门拉开,让你长长见识,我嘛,牺牲牺牲也是无妨的。”
我含了一口水,重重地喷了出来,“赶紧洗完滚出来,早餐都要凉了,你还想不想做个推拿了?”
“你急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他的声音还是优哉游哉地,“推拿呀,说起来还是你占便宜。”
我:“……”我怎么就,怎么就我占便宜了。
“又是裸着又是趴着让你折腾,谁想到这事不乐疯啊,况且对象还是像我这么一个身材壮硕,肌肉肥美——哦不,肌肉健美的美男子呢。”
“……”我告诉自己,深呼吸,深呼吸,对,再深呼吸,不要跟他一般计较,跟他计较只会折自己的寿,他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他嘴贱关我什么事,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一个二十七岁有理智有思想的女人,犯得着去生气吗。
三秒钟后,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重重砸上了玻璃门,好大一声响,把里面洗澡的韩飞吓了一大跳。他洗完澡推开玻璃门一看,啊,不是别的东西,不过是一个紫色的漱口杯而已,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黑色的。
韩飞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吃完了早餐,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手里拿着毛巾擦拭着头发,他晃荡到桌子边,见还剩着一份早餐,“哎你留着干什么,我吃完才回来的,这两份都是给你带的,你最近吃得有点多啊舒乔。”
“你把我当什么?”我很生气,因为吃两份早餐不是正常人的胃口。
他回答得却是如此自然,让我自己都不禁认同,“猪啊,还能是什么。”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滚,去房间里趴着。”
“诶你是不是忘了嘱咐什么。”他冲我挑眉,那贱样子让我恨不得朝他脸上扔豆浆。
我捏着纸杯,艰难地开口说道,“不用脱衣服。”
他对这个答案明显感到失望,因为秀他的肌肉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乐趣,特别是当有女孩子——比如我流口水的时候。
他那个时候老爱打球,因为只有在打球的时候他才有个理由名正言顺地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上身来勾引女孩子。他一般采取三步式撩妹法,先是在稍稍休息的时候把T恤下摆撩起来扇风,然后装模作样地甩了甩头上的汗珠,没有很多汗的时候浇上一瓶矿泉水。最后把上衣整件脱掉,往身后扔去,动作必须潇洒,表情必须冷漠,他身上的肌肉必须性感。
如此有心计的三步式自然是我教他的,原本只是为了满足私心,没想到撞上那么多喜欢看肌肉的——老不要脸的女孩子。她们坐在我旁边,捂着脸,偶尔发出细细的尖叫声,说些“啊他朝我笑了”这类脑残话。我坐在一边,便认真地欣赏着韩飞的肌肉,边感叹着——哎现在的小姑娘们怎么一点廉耻心都没有……
看到有人给面子,韩飞很是得意,我想他很愿意把他腹部的肌肉贴在脸上以标榜他韩飞的身份,因为在我们学校,他大概是唯一一个拥有六块完整腹肌的男生,所有女生都想一睹腹肌的“芳容”,于是更使他越来越自恋,越来越不要脸。
我到底是年纪大了,心态变了,更加成熟点了,腹肌什么的都不是那么敏感了。但若是把全身的肌肉完整地摆在我面前的话……想什么呢舒乔!
“快给少爷我滚进来!”韩飞的声音从里间传来,我撇撇嘴,放下早餐,去洗了个手,又仔细地擦干了才进去。
其实说起推拿手法,我还真的不是很在行,半吊子。但是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只会剖腹接生什么的算什么,总得加上些其他东西来润色一番才是……
韩飞的背上有一条极为丑陋的刀疤,从右肩胛骨斜斜地朝背上划了去,缝了十几针。这是他离开的时候所没有的,这条阴暗的刀疤,我在黑暗中曾轻轻抚摸而过,如那暗夜的精灵,不过是一闪身的功夫。
“这伤疤怎么弄的?”我用吹风机把自己的手吹暖。
他满不在意地笑,“在部队里呆着,哪能没有几次小任务啊。”他脸上略微僵硬的表情告诉我,这并不是小任务那么简单,他见我一直盯着他,老实交代了,“本来已经安全撤离了的,但发现钱包掉了,回去捡,遭到了偷袭。”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又怎么能掩盖那时的凶险,钱包,钱包里还能有什么。我自知再说下去也是尴尬感动,于是放下了吹风机,朝他走了过去。
“我记得我走的时候,是那个小三的肚子大着啊,舒翰云是她生的?怎么让你妈来养,他自己亲妈呢。”韩飞太过惬意,竟然也开始关心起这些八卦。
“这说来长了去了。”我敷衍他,“都只是些破事而已。”
“诶他不会是你生的吧。”韩飞突然扭过头看我,我气得朝他腰狠狠地捏了一把,“乱说什么。”
他夸张地大叫,“谋杀啊,还是心虚啊。”
“他就是小三的儿子,爹死了娘跑了我妈心善把他抱回家养,行不?”我揪着他的耳朵,揪得他哇哇大叫。
第一次见舒翰云的时候我也被他吓了一跳,他刚刚被他妈生下来,放在保温箱里,小小地一只,正什么都不知道地啃自己的拳头,眼睛闭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而我,站在外面,看着他,眼睛里面全是恨意,如果不是门锁着,我想我会没有理智地冲进去把他举起头顶,然后狠狠地摔地上。
我对站在我身后的许卓君说:“许卓君,我不喜欢他,我想砸死他,就像砸死那只小白鼠一样。”
许卓君叹了口气,“小乔,他没有错,是你太极端了。”
“我不极端,我想做的事情都是在正常人想做的。”我面无表情说,这个时候,我已经无暇去顾忌在他面前的形象,因为就在四个小时前,我的爷爷,被送进了手术室——被他妈气的,现在生死不明。而我,在******肚子上踹了一脚,于是它就被生出来了,早产。
“你可以说我冲动,可是我不冲动还会是舒乔吗,我只不过是想去保护我的家人,去捍卫我心中的正义感,这有错吗,这没有错吧。”我看着许卓君。
“你的想法没有错,但是你处理事情的方式有问题。”
“你不懂。”我继续趴在玻璃上看里面睡得香甜的舒翰云,“我就想把他举过头顶,摔死,就像砸死那只小白鼠一样。”
然后我就被从后面过来的舒建国揪着头发甩了一个耳光,我脑子被甩懵了。许卓君反应过来后把我挡在后面,舒建国的第二个巴掌狠狠抽在了他的肩膀上。
舒建国的影子模模糊糊在我眼前,我听见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没良心的东西?竟然说出这种话!本来他们母子平安就算了,你还有这歹毒的想法,我今天打死你!就当没有生过你!”
我在许卓君后面挣扎,冲舒建国嚷嚷:“你他妈有本事就打死我!只要我不死,那个小杂种就别想活!”
走廊上乱成一团,吵架的劝架的,打架的……医生护士来了一个又一个,那句“医院内不要大声喧哗。”对我们家人根本没有作用,我们就是一群疯子,撕咬着,咆哮着,扭打着,上演着比八点强档还要精彩的经典家庭伦理剧,我们都在做着自己觉得对的事情,但就是乱成一团乱麻,我想这会是全国观众都喜欢看到的戏剧。
“后来,我爸逃过了金融危机却没逃过陈佳佳,她卷走了我爸公司里所有钱,抛下了她的儿子跑了,然后我爸就跳楼了。”
韩飞突然从肩头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他是想安慰些什么,但是奈何这个故事实在太过悲伤,任凭他口齿再如何地伶俐,也说不出什么东西。
“得了吧,我现在能够说出来就说明那些事情早就过去了。”我拍开了他的手,“不过就是一个比狗血剧一样狗血的过往,谁的人生没点狗血的事情呢,我早就习惯了。”
“说真的,”他说,“这些年你真是变了不少。”
“哦?”我很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恩变得……恩……”他歪着小脑袋瓜子措辞,“……恩长大了……”他为了使自己说的话更加生动形象,伸出右手,手指一张一合地,怎么看怎么怪异,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怕我误会,连忙解释道,“可不是在说你的胸,你那千年的扁豆身材,再怎么营养的补品都不会有用,恩顺便提醒你一句啊,别再想着丰胸等不切实际的事情了,一把年纪的人了对吧。”他说得头头是道,听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我差点被他气疯,手下的力道也不禁加大。
“大概你的精神世界汲取了肉体世界的营养,才长得这么快,这也直接导致了你的肉体世界的干瘪……”他说着说着,又绕回到了我的身材上,“诶小乔,现在你靠着墙站好,垂眼看向地面的时候还是能够直接看到自己的脚后跟吧……啊!”
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响起,充斥了整个房间,我连忙捂住韩飞的嘴,生怕这大早上的,隔壁邻居来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