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刚刚好,洗完澡出来外卖就到了。我无比惬意地打开电视,打开空调,此乃人生一大享受,把刚刚韩飞的叮嘱忘到了脑后。
我深信自己身体是铁打的,肠胃炎那几天都没能痛死我,好几天都在喝粥吃咸菜,韩飞天天盯着我,只要试图偷偷订个外卖他那狗鼻子都能知道,然后跑出来接过我的外卖,狠狠瞪我一眼,放在餐桌上,在我面前吃得那叫一个香,只要我试图伸出爪子偷一个,他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拍掉我的手,吃完了还叫我跟他说谢谢,明明就是我付的钱……
听说这里的麻辣味小龙虾最美味,暗自流了好几天的口水,就等着摆脱韩飞的盯梢过瘾一回。顶着一张香肠嘴还在吃,就着冰啤酒大呼过瘾。
韩飞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他一看我这幅嘴巴辣得通红的样子问都不用问就知道怎么回事,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吃夜宵吗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还是怎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体弱,体质阴寒,还这么折腾自己,舒乔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怎么的,吃吃吃,我隔着手机都能够闻到你那边的辣味,再来个肠胃炎痛死你丫的。“
“你个死三八!“我底气是如此地足,喝了口水骂了回去,但小腹突然坠痛,我倒吸一口冷气,“少咒我,反正现在你也管不着我,我想吃什么吃什么,”我隔着屏幕冲他扮鬼脸。
“你他妈就这管不住嘴的德行,你数数,我叮嘱过你多少次了,没有八百也有一千。”
……这个白痴,“行了你,我不跟你说了,可能大姨妈来了。”我不等他说话就翻出姨妈巾朝洗手间跑去。
手机放的地方就是那么巧,我一起身韩飞就看到了桌子上一大堆龙虾壳,还有两个空啤酒瓶。于是他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个宾馆的房间,直达洗手间,试图在我耳膜上挂个倒钩把我拉出去。
“舒乔你是猪吗,拜托猪的脑子都比你好使好不好,你跟猪相比除了四肢灵活一点哪点比得过人家,吃这么多麻辣小龙虾,还喝啤酒,你他妈——你成心要气死我是不是——“
我闭着眼睛都能够想象得到他在那端抓耳挠腮,恨铁不成钢的急躁样子。
“你他妈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你到底会不会照顾自己,你这幅鬼样子,能活到二十七岁简直就是个奇迹,你就该去那峨眉山,一步三叩首去谢谢人家佛祖保佑。早跟你说了不要吃辛辣的东西,你到底是聋了还是怎么的,现在好了吧,大姨妈都看不惯你了,有得你好受,你这几天——”
我从卫生间出来,一包姨妈巾就朝着手机扔过去,打断了他的话,“你再啰嗦我关机。”
见我脸色又白了几分,终究还是良心发现,没有再唠叨我,绷着一张脸,眼睛使劲蹬着我,“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痛?早知道你会痛经,行李箱里给你备好了药,去吃两颗。”
“你姨妈才来了呢,我姨妈就没有准时来过,估计还得过几天。”我捂着小腹,又是倒吸一口冷气,“就你给我那痛经药,我牙疼的时候也是吃的那种。”
“你那猪脑子是不会明白的,一种药,人家没几种特异功能怎么能在这市场混下去,竞争激烈你懂不懂,算了,跟你说这经济上的问题你也不会懂。”
我多想告诉他,这不是经济上的问题,充其量也就是个医药界的问题,这个白痴,我跟他说了也是白说,小肚子又是一阵抽搐,“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估计是吃坏肚子了,我还得去洗手间。”
“诶你要不要我来看看你呀。”他的声音追在我身后,我砰地关上洗手间的门,算是拒绝了他。
让你来那还得了。
我足足往洗手间跑了八次,差点拉得虚脱。我虚弱地躺在床上,暗自诅咒这家小龙虾黑心,都不知道放点止泻药应付应付。
我有气无力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下时间,已经折腾到了晚上十一点,肚子还是不得消停,恐怕是肠胃炎复发了。
我挣扎着爬下床,一屁股坐在行李箱旁边,柔软的地摊隔绝了木质地板的冰凉。翻了半天,一大包医药用品中就是不见得有治肠胃炎的药。我倒在地毯上喘了一分钟的气,爬起来,拿起钱包,准备去找个药店买点药。本来还想夸韩飞细致来着,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是跟我一样粗心大意,别看把每件事情安排得很好,挺像那么一回事的。但真要落到实处,他立马就跟我一样,****了。
刚要打开门,电话又响了,韩飞那贱人的照片在我手机屏幕上转来转去,我一个生气,给他掐断了。
前台小姐告诉我,出门左拐直走在第二个路口右拐然后在尽头左拐会有一家小药店,她打量了一番我这捂着小腹脸色惨白的样子,又好心提醒到,“那家小诊所不太干净,做人流最好去大医院,正规,方便,干净。”
“……”我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翻了个白眼,勉强挤出一抹笑,“还真是谢谢你了哈。”
“不用谢不用谢,我还可以给您推荐推荐套餐服务——”
我没有理会她的“好意”,又重新朝着电梯走去。
韩飞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我一个接一个地摁掉,最后烦了,就关机了。
回到房间,迷迷糊糊倒床上睡了过去。做了好多梦,那个苍白瘦削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一点一点消失,他一脸痛心地告诉我,小乔我希望你好好的,我歇斯底里地喊他的名字,希望他不要走,求他不要走。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的喉咙渐渐发不出一丝声音,我只能跪坐在地上,以一种无比卑微的方式,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梦境反复,他一次次朝我走来,或是西装革履的俊郎模样,或是一脸黑线拿我无可奈何的模样,或是穿着黑色五号球衣挥洒汗水的阳光模样……最终,都化成了我指尖的点点星光。
朦朦胧胧中有人敲门,跟韩飞那孙子一个德行,咚咚咚能够把人的魂魄都惊出来,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连做梦都能梦到韩飞催魂,拿过枕头捂住了脑袋。
但是敲门声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加嚣张。我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
爬下床连灯都没开打开了门,果然,门外站着风尘仆仆的韩飞,他黑着一张脸,牙齿崩得紧紧的,一手拿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手机。我有种他会扑过来咬死我的错觉。
“怎么回事呀你,打你电话不接,敲你门足足本个小时才开,你信不信我马上把你扛回去,出来玩什么呀,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我一把把韩飞拉进来,免得整层楼的人看笑话。凌晨两点,这是闹哪样。我腹痛难忍,脑子迷迷糊糊的,重新扑到床上。
韩飞见我这幅脸色苍白得说不出一句话的虚弱样子,强忍着自己的脾气,他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放下行李箱,找出药来,又倒了一杯温水,喂着我喝了下去。
我脑子昏昏沉沉地,问他,“你来干什么呀?”
“我能不来吗,这大晚上的,你这没脑子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的女人,任由你自生自灭?”
“……我本来想去,想去买药的,但太晚了,就没出去。”
“知道太晚就好,就怕你大晚上出去乱跑。”韩飞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你,鼻音还这么重,你吹着空调不知道盖一床被子的吗。”
被子太重,我懒得掀开……即使意识模糊我还是没有讲出来,这个嘴毒的男人,会唠叨死我。“盖了,现在我就想喝一口你熬的姜糖水……”
韩飞看了看表,现在大概是凌晨两点的光景,他疲惫了一天,又赶了三个小时的飞机,我没有告诉他我住在哪,想必打听又是一番波折,这个时候,他去哪给我弄姜糖水。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地,“你先好好休息着,我去给你弄姜糖水和退烧药。”他说着,细心地给我盖上被子,又细心地把空调温度调好,收拾好一桌残渣,轻轻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姜糖水,那大概是我们年少时一个轻狂往事。
他十七岁那年第一次熬姜糖水,满满的一保温杯,放在我的桌子上,别扭地红了耳根。
周围的同学都围过来瞧热闹,有好事者打开保温杯的盖子,顿时姜汤的暖香弥漫,大家暧昧地朝韩飞和我挤眉弄眼,恭祝我们终于修成正果。韩飞那小子,顶着一对通红的耳朵,冲我喊到,“我妈熬的,非得叫我带给你,她说你痛经,得喝这个。你要喝赶紧喝,不喝我去倒掉。”
那时年纪小,没有觉得那是他年少的羞涩,只觉得那是他的恶作剧,来姨妈这种羞涩的事情还被他这么大张旗鼓地说了出来,顿时一股无名火在我心里蹭蹭跳,我黑着一张脸,拿起保温杯朝他走了过去,拧开盖子,温热的姜糖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流了下去,大冬天的,零下五度的天气,湿了他一身。我把保温杯重重摔在他桌子上,“去你的,老娘来了大姨妈关你什么事!”
那大概是我们无数次吵架中吵得最凶的一次,如果不是因为我还在月经期,脸色苍白,脚下不稳,他肯定会扑过来揪着我揍上一顿。来上课的老师进来了,他见这样一副场景,吓得赶紧打我们班主任的电话。
后来,韩飞的一个哥们告诉我,这姜糖水并不是在戏弄我,而是他看我经常痛经,亲自跟他妈学了姜糖水的熬法,倒腾了两小时弄出来的,没想到我竟然这样对待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