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都是这样,在家里被他妈惯的。”他爸坐了下去。我给他递上一杯咖啡,尴尬地说:“叔叔不好意思啊,家里没有茶叶了,只有咖啡。”
韩叔叔接过咖啡:“没关系没关系,随意就好。我来没什么事,就是想来看看韩飞他怎么样了。出来这么多天了,连个电话都不给家里打。”
他在这里过得不知道多好!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但是看在我和韩飞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觉得自己不能那么缺德,该演好的苦情戏还是得演好才是。“他呀,最近挺累的,回来总是带着一身石灰味儿,我都以为他去当农民工了呢。”
“这臭小子!”韩叔叔的脸瞬间黑了下去,“到底在干什么,真是瞎折腾。小乔你该劝劝他的。”
“叔叔您是不知道,他这次可能真的是打定主意了,我怎么说也没有用,连绝交这种话我都说出来了他还是无动于衷。”我摊了摊手,同时也在心里说服自己,真的劝了他,而且是非常努力地劝了他,是他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可是他现在干的这事就是没有意义,本来我就不同意他退伍,你说说,他这么年轻就爬到了这个位置,这是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的,他倒好,说不要就不要,非得回新市发展什么生意,开什么劳什子咖啡馆,那真不是个爷们做的事。”他爸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叔叔您也不能这么想是不是,职业没有贵贱之分,不能说开咖啡馆的就是孬种啊,那全世界有多少个孬种啊。”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韩飞呢,我了解他,他看似纨绔,其实把什么事情都想得明明白白,他连自己下一秒需要干什么事情都知道,他的未来,他下一步打算干什么一定都是计划好了的。”
“既然计划好了,又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们说。”
“可能是觉得有代沟吧。”我心虚地笑了笑。
他爸再次叹了口气,“当年呢,我确实和他有个八年之约,他走八年我给他安排的路,之后他的人生我就不会去插手,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不得不为他操心,他还是太年轻了。我现在反对他,就是不希望他以后后悔。”
“……八年?八年之约?”我突然接不上什么话,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嘴笨得跟什么似的。
“当年,他填志愿的时候是填的新市S大,我私自将他的志愿改了,我跟他说,如果他八年之内做到了我满意的程度,我就任由他选择自己的人生。你也知道,在我们军人世家里出生的孩子,未来多半都是注定了的,军人的儿子,以后也会是军人,他儿子的儿子,也要是军人,这是从他姥爷那一代就留下的家规,从来都没有人敢去打破……”
“……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韩飞说过?”
“这孩子倔,什么事都闷声不吭地扛着,我知道他为了能够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做了多少努力,也知道他有多恨我。即使这样,我也还是不愿意看到他亲手毁了自己的未来……”
“不会的……”
“他快回来了,我也该走了。”他爸叹了口气,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回来之后你再好好劝劝他,再不行……”
“放心吧叔叔,就算哪天他真的流落到街头卖煎饼,这不还有我吗。”我朝他爸笑。
“小乔,韩飞那小子有你这么好的红颜知己是他的福气。”
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爸犹豫着,说,“我们做长辈的本不应该插手你们年轻人感情,但是,我还是愧疚于你们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考虑考虑韩飞,他是个好小子,年轻有担当,靠得住。”
“……”
我当然了解他,只是他对那八年的事情绝口不提,想必是当年那么多糟心的事堆到了一起,刺激到了他,他一面倔强着,又一面痛苦着,他能在同样的时间内,做得比别人优秀百倍也是正常的。
这个傻小子,怎么就傻成那样了呢,如果是我,一定——好吧,在感情面前,所有人都变成了一头猪,都把智商那种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我爸说什么了?”韩飞踹掉皮鞋,我马上就闻到而来一阵“香港”的味道。
“你总是把家里弄得臭死人!脚臭去治治!”我捂着鼻子嫌弃地看着他,“你爸没有说什么,见你不在家就走了,叫你有空回家一趟。”
“竟敢嫌弃本少爷,靠,”他挑衅似的把臭脚伸我面前,还晃了晃,“他喊我回去我就回去?当我什么?他养的军犬?拜托军犬也是会有脾气的吧。”
不知道韩飞是不是变蠢了,竟然说着说着就承认自己是犬了,还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地继续长篇大论。“他这么多年对我又抽又踹还骂地,天知道我活得有多憋屈,这次好不容易当了次爷们,怎么着也得摆一段时间架子吧。再说,我店里都在装修了,如果我一回去他把我绑家里了怎么办?我告诉你,他还真干得出那事。”
“那是不是意味着你快要搬出去了?”我的脑子自动把重心放在了这个上面,神经马上兴奋起来了。
“你想的美,”他白了我一眼,“少爷我住在你这是给你面子,再说我搬走了你不饿死啊。”
我哀嚎一声,有气无力,“那你那破店子装修得怎么样啊。”
“大概还有半个月的功夫就可以开张了。”
“店子在哪啊?”
“离你们医院不远。”
“你脑子被门夹了?住院的人哪有心情喝咖啡啊,你租那个店面卖水果还差不多,或者开花店,稳赚的。要不就卖花圈,卖不出去还可以留给自己用。”
“你才脑袋被门夹了呢,你在这边混了这么久就没有看见你们医院旁边一座座写字楼吗?写字楼干嘛用的?不是办公的难道是给你蒸桑拿的?”他踹了我一脚,“告诉你,本少爷我就赖在你这了,别想赶我走。”然后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贱人。”
韩飞半天都没有吱声,我看了他一眼,结果这家伙打起了鼾,睡得那么快,一看就是装的。
我踹了他一脚,“今天你不用做饭了,已经熟了。”
他瞬间清醒过来了。
“……”
他走到餐桌旁边,指着卖相精美的饭菜,“你做的?”
我撩撩头发,翘翘二郎腿,“可不是吗。”就是本姑娘。
“楼下那家川菜馆吧。”
我正往餐桌走去,脚下差点一崴。“你就珍惜吧,你将三天看不到本姑娘了。”
“要去哪啊你。”韩飞放下拿起筷子的手顿了顿,“你们医院那么多产妇等着接生你这个时候撂什么挑子。”
“就是医院组织的,去北京,玩三天。”
“都去啊?”
“当然不是都去,只去一小部分。”我夹着肉吃得不亦乐乎,“勤奋工作的就能去。”
“那你怎么能去?”韩飞坏笑着看着我。
“去你的。”我抬脚踹他,“姑娘我可是劳模。”
“行了你,我还不知道你。”韩飞给我乘了一碗汤,“你可不许去,前几天肠胃炎还没好彻底呢,你出去这么一折腾还不丢掉小命。”
“机票都订好了,你说不准去也没有办法。”我得意地大笑,“我一想到身边没有一个啰嗦的老妈子,心情不知道多明快来着。”
“不行,就你这猪脑子,都不知道照顾自己,我得陪着去,你几点的飞机。”韩飞说着就拿起手机准备订机票。
让你去那还得了,“真的不用了。”我连忙给他夹了一大筷子的肉,谄媚地笑,“只是三天嘛,你不用去的,再说,这单位组织的,没说可以带家属,你跟着去,像什么话。”
家属两个字让韩飞很满意,他眯着眼睛冲我笑,“你去可以,不过每天都得保持联系,你玩了哪些地方吃了什么东西跟什么人有过接触,就连你去了几次洗手间,事无巨细,晚上九点半,准时汇报。”
我:“……”
“否则你最好打消出去玩的念头。”
“行了行了,答应你还不行吗。”我冲他翻白眼,管天管地管这么宽。
“这才差不多。”他眯着眼睛笑,摸了摸我的脑袋——就像摸他家那条威猛高大的狼狗风风一样……
医院难得的大方,下榻的酒店条件不错,本来是两人一间,但是跟我住一间的林姐临时不能来,我很奢侈地享受到了独处空间。
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八点,行李刚放下韩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可能是店里事情太多,忙了一整天,他的声音里透着慵懒的疲惫感,那低沉且富有磁性的音线叫我的心猛然一颤。
“到了吗?”
“到了你放心吧。”我打开行李箱准备找件衣服去洗澡。
“坐大巴车的时候没有晕车吧。”
“晕了。”
他一听,像个老妈子一样开始唠叨,“你是猪吗,不知道把窗户打开吗,我把晕车药放在了你背包第二个袋子里,拉开拉链就可以看到,在机场叮嘱了你十八遍……”
“吃了吃了,你他妈怎么这么啰嗦,老妈子似的。”我翻遍了行李箱怎么也找不到睡衣,“韩飞,你给我整理行李的时候把睡衣放进去了没有。”
“不是嫌我啰嗦吗,还跟我说话干什么。”咱们韩大少不高兴了,我都能想象得到他在那端蹬鼻子上脸的小气样。
“哎呀,说真的呢,我现在累得要命,只想好好洗个澡,你不会没给我收拾吧。”
“带了。”
“哪呢?”
“你舒乔大小姐能耐,自己找呗。”他说着就要挂电话,
这个小气的男人,性子倔,脾气爆,但我比他更倔,“不说就不说我自己找,待会我就把手机给关机。”
“你敢!”韩飞凶巴巴地吼道,但随即又妥协了,“就在你姨妈巾下面,哎你别忘了前些日子自己得了肠胃炎,别吃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真饿了就叫客房服务。别他妈嘴馋去外面吃夜宵,到时候痛死你丫的别哭着打电话给少爷我……”
“行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打断他的话掐断电话,转眼忘了他说的话。拿起睡衣朝浴室走去。又突然想起之前看旅游攻略看到的美食,口水迅速分泌,差点没有流到手机上,叫了两份小龙虾,两瓶冰啤酒。
我这人俗,对路边摊莫名的钟情,以前跟韩飞鬼混的时候没少钻学校后门的夜市,上大学之后少了,这个坏习惯在许卓君走了之后又被我捡了回来。
人生已经如此破烂,还计较这些外在东西,太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