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韩飞还是在开学典礼上,我的成绩考不上新市一中,于是来到了新市三中,开学第一天就犯了事。
大概是有人在初中的时候就听说了我的传奇事迹,于是想要见识见识。叫上一帮人来挑衅,我这人怎么可能好好地任由别人挑衅,深知寡不敌众,擒贼先擒王道理的我,扔下行李箱就冲上去揪住为首人的头发,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还没两分钟呢就被瘦不拉几的我给把门牙打没了。
教导主任见到我的时候满满的不相信,“你这小姑娘,瘦瘦的,哪来的力气把人家男孩子的门牙给磕没的?回去写份检讨,在明天的开学典礼上公开道歉,要有下次就得喊家长了。”
于是我就在开学典礼上跟韩飞相遇了,那时候的他穿着三中丑丑的蓝白校服,却难掩盖那股骚包气息,偏偏他这人又是这么地不要脸,长其所长,把那张脸往死里整得帅气。
头发被他梳得一丝不苟,擦身而过的时候还能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我在后台看着代表新生发言的他正脱稿演讲,对着底下一群荷尔蒙旺盛的女老师女同学慷慨激昂地说“我们要拼尽青春,为祖国奋斗最美好的未来!丢掉烟酒游戏机!拿起数理圣贤书!共创美好的人生!”——如果忽略掉我十分钟前在礼堂后面的小巷子里看见他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游戏机正靠在墙上聚精会神打游戏的话,我会真的以为他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好学生。
后来我才知道成绩是全市第一的他为什么会来新市三中而不是去新市一中,他可不是像我这样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他是傲娇地拒绝了一中的提前录取,填志愿的时候摇色子摇到了三中……
这大概就是那见鬼的缘分。
“嗨,哥们,挺会胡说八道啊。”我走过去冲他说。
他斜睨了我一眼,“你也不错啊,道歉很‘真诚’啊。”
一拍即合大概就是说的我们,不过这个词太过高尚了,我们担待不起,于是用了一个比较通俗易懂的词——勾搭。
这个词是我妈创出来的,她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抽我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干了什么好事!跟一个叫韩飞的小子勾搭在一起了是吧,能耐了你,还早恋了啊!”
我把这话一字不漏地复述给韩飞听的时候,那孙子笑得一脸花枝乱颤,“哈哈你妈怎么知道是你先勾搭我的?我爸说是我勾搭上你的哈哈。”
我把手上换下来的纱布冲着那张鼻青脸肿的脸砸了过去,“去你妈的勾搭!”
几乎全校的人都知道我们韩飞勾搭在了一起,老师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女生们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因为我“拐”走了她们的校草。男生们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因为韩飞摊上了我这么个“事儿精”。
在流言蜚语中,我们像没事人一样,依旧在下了第三节晚自习的时候从教室的后门溜出去,轻车熟路地翻过围墙,到达外面的夜市,然后吃鸡翅喝啤酒,酒足饭饱之后钻进网吧,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钟的时候再出来,到教室趴着就睡——我至今仍弄不明白我们每天那么折腾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没有猝死。
当新闻上开始频频播报某某大学生在宿舍打游戏过劳死,某某中学生在网吧通宵突然倒地不醒的时候,我跟韩飞还是果断地翻过围墙,吃上一顿夜宵,然后去通宵。那时候我们迷上了一款枪战游戏,每天晚上组队在网上厮杀得昏天黑地,白天在教室睡得不省人事……但是当2008CF在中国盛行的时候,却没有人能陪我一起去玩这款游戏。
学校后面纷杂的夜市见证了我们胡作非为的青春,那是一条地板砖脏得看不清原色的小街,一端摆满了地摊,一端挤满了小吃摊。中间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喷泉池,说好的每天晚上七点钟就会喷十分钟,结果在那放了三年也只是个摆设,除了那曾经扔了满池子的硬币见证了这个小小喷泉池的意义,大概也没有人能在大妈们扭着小苹果的时候想起这块地方曾经装满了无数了少男少女的心愿。
那时候不知道谁传出来的谣言,说往喷泉池扔硬币许愿很灵,于是就有了许多身处恋爱或者暗恋期的人来到这个池子边上,煞有其事地许个愿,把崭新的一元硬币扔进池子,清脆的入水声响起,转头看看,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似乎不是损失了一元钱而是那荒诞的愿望要实现了。
我和韩飞当然不会相信这些愿望能实现的鬼话,我们只相信那些扔进池子里的是一枚枚货真价实的硬币。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我们用黑色丝袜蒙住头,摸到了池子旁边,准备去捡那些被人扔进去的硬币,后来什么都没有摸到,反而被保安举着电棒追着满大街跑——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硬币在晚上都会有人收走,商家建造这个喷泉池,然后放出谣言,就是哄骗那些天真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当然,还有我们这些傻傻地抱着侥幸心理头戴黑丝袜去捞钱却差点被电死的人。
让我无比郁闷的是,韩飞成天跟我一样胡闹,上课一样地睡着大觉,为什么成绩就能那么好,每次我拿着倒数第一的成绩单对比着他第一的成绩单,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平衡。
我戳着他的小脑袋瓜子,“你他妈每天哪学习了?你他妈是不是提前搞到了考试试卷?你他妈什么时候背着我搞学习去了……”得到的都是一个贱贱的笑容,和一个贱贱的回答,“我也不想啊,随便一考就这成绩,智商高怪我咯。”
就冲着他这智商高长得帅,一大把一大把地女孩子不要命地扑上去,哭着喊着要跟他交往,这情景在运动会的时候尤为吓人,里三圈外三圈都是为他加油的人,他穿着骚包的大红色运动服,像箭一样冲向终点,还不忘给前面摄影的同学留一张阳光灿烂的脸庞。跑五千的时候别的人都是赤红着一张脸气喘吁吁机械地迈着脚步,他还有精力冲给他加油的花痴男花痴女放电。风吹起他的刘海,他看上去无比地意气风发。
更加值得一提的就是他的大红色运动裤,乍一看上去像他的大裤衩,我拽了拽,打趣他,“该死的,你不会把裤衩当运动裤穿出来了吧。”他连忙捂住我的嘴,拉着我的手往印着的白色数字摸去,我一摸,诶,还真神奇,能够擦掉。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涂改液!他说是因为早上起来迷迷糊糊地,拿错了……
于是他穿着这条红裤衩,跑了五千米,迎接着全校女孩子的尖叫,登上了领奖台,微笑,和校长握手,合影……全程没有一个人看得出……
我是很想宣布这个令人激动的消息的,可是我害怕我一半的话没有说完韩飞就会一巴掌把我呼死灭口。在生命和笑话面前,我选择了憋笑憋出内伤。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想到那些事情,心里就止不住地乐。
八年了……九年了……十年了,我们都长大了,却都还是希望回到那时的模样。
这就是命运的年轮,疯转着,让我们挣扎,无措,彷徨,又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