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才出宿舍楼准备去吃点东西,许唯依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火急火燎地说:“班主任说你再不来上他的课,他就让你期末挂死。”当然,许卓君是肯定不会说“挂死”这样的词的,多温文儒雅的一“君子”啊,虽然平时说话不是文文绉绉的但也算是彬彬有礼啊,有事没事还教导我们让我们时刻注意礼貌——但是由此就可见,他的教导多么地没用,许唯依说话还是这么大大咧咧,什么挂死啊,撑死啊,拉死啊,摔死啊,张口就来。
不过许卓君的要挟还是很有用的,期末考试挂,这也是所有大学老师要挟学生的普遍手段,有效,却也是最无耻。
铃声落下的时候我刚好推开门进去,他正要点名,看到我,笑了笑说:“来得还挺准时。”
那个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用倾国倾城这个自古以来就是美人的专利的词去形容他,太过造作,儒雅,友善,但是又不得不补上一个人造词就是——贱……看到他这个笑容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脑子里又想起了他说要把我关进冷藏箱中和标本住一晚上的话,顿时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哆嗦。
我缩着脖子在教室最后一排坐下,茫然地翻开书——因为我压根就不知道他讲到哪一章节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你在台上讲得津津有味,我在下面困得昏昏欲睡……
就在我的头要朝着放反的书本做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他叫我上台演示一下。我挠着早上起床就没有打理过的头发茫然地上了讲台,处于“白茫茫的一片大脑真干净”的真空状态。
“刚刚我们已经把主要步骤和注意事项都说明白了,很简单,你只需要用自来水处死它。”他指了指玻璃箱里的小白鼠。然后看到我睡眼惺忪的样子问:“有问题吗?”
我的心里抖得冒出侠义情怀,满脑子的仁义道德,义正言辞地指责他,“没事弄死它干嘛呀,人家好好的一小生命,干嘛要打死人家。老鼠虽然长得丑可也是有感情的啊。”然后就是哄堂大笑,许卓君的脸僵得像被人泼了一桶福尔马林一样,连表情都做不出了。
他板着一张脸,说道,“这老鼠是你亲戚还是怎么的。”
“没有。”
他翻了个白眼,“那就照我说的做。”
我不知道实验台上的针管是用来干什么的,还有那一烧杯温水。他让我弄死它我就照做好了,心里祈祷着小老鼠死了之后千万不要来找我,要找就找许卓君,他让我干的。
许卓君看到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以为我知道怎么干,结果被我接下来的举动吓着了。
我利落地把小老鼠抓出来,举着玻璃箱冲它砸去,砸了一下还没有砸死,我又冲它砸了一下,小白鼠瞪了瞪两下小短腿,死了。那张小巧的嘴巴中似乎还有白沫吐出,眼睛半睁半闭地,很明显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再次在心里祈祷着。
班上静默了一秒,然后笑得比之前更加大声了。许卓君看着这只死得血淋淋的小白鼠,嘴角抽搐了两下:“我不是让你把自来水或者空气注入它的尾部静脉让它抽搐而死吗?”
我:“……”这他妈不照样死了吗。
那一刻,我有种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连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群人揍成猪头都没有感觉这么丢人过。面对这一屋子把腹肌都笑出来了的同学和一个脸色乌青的老师外加一只死得鲜血淋漓的小白鼠,我又能做什么呢,难道叫如来施个法把小老鼠叫醒,我再把自来水注入它的尾部静脉再让它死一次?或者给自己的来一管自来水偿命?我倒想啊,可是我连自己的尾部静脉都找不到啊。别说尾部静脉,就是尾巴,那还只是在娘胎时期才存在的东西,我总不能天才到在娘胎里就知道用注射器吧?
终于,下课铃声救了我一命,我连讲台上老鼠的尸体都没有来得及默哀,逃命似的坐回座位上。我不敢再去看许卓君是什么表情,如果眼神有毒的话,恐怕我早七窍流血了。
“你的理解能力还真是不错,古往今来这么多医生大夫,还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剽悍,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S大医学院从此就出了一朵奇葩。”他温文尔雅,漫不经心的样子把他愈加凸显得尖酸刻薄。
这样我联想到了古风漫画里的邪魅男主角,谈笑间,对方便灰飞烟灭,想必他再笑一笑,我距离灰飞烟灭也不远了。
他见我无言以对,继续发挥着,“人家小白鼠虽然尾部静脉注射会死得难受一点,但是谁会想到你这么心善,想让它早死早超生,少些折磨是吧,还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心善呢。”
“不是你让我弄死它吗,何必那么麻烦。”即使气势上处于下风,我还是说得理直气壮。
“感情是我派你去杀了它的咯?”
我点了点头。
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那我才是罪魁祸首咯。”
我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吗。”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论这个。”许卓君怕了我似的,端起杯子,“我问你,注射的时候该注意一些什么?”
我摇头。
“小鼠的尾部静脉怎么找?”
我又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一针管自来水注入白鼠体内会导致它死亡?”
我还是摇头,但是摇到一半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了答案:“这个我知道!”
许卓君一脸期待的表情,估计是以为我终于开窍了——
“被水撑死的!”
他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噗地喷在了面前的办公桌上。
在我的不学无术与许卓君的极其负责等原因的促使下,许卓君晃荡着手里的手机,告诉我,期末考试平均分不上八十五,就打电话过去和我妈好好交流交流。
我说没有什么好交流的,干这种事情只会掉了他的格。
他摇摇头说没关系,他愿意为了自己学生的成绩掉掉格。
说得大义凛然,我竟无言以对,只得每天背着书包大清早地就往图书馆跑。
我妈可不是第一次这么干,我从小到大的班主任都跟她有联系,她通常在送完礼又送了红包之后会很大方地补上这么一句,“这个死丫头您看不顺眼就只管揍,往死里揍,揍死了算我的!她就是一吃硬不吃软的贱性子。”
——这样的话听多了,也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怀疑我不是我妈亲生的了。
因为我百分百确定我是她在垃圾堆旁边捡来的。
也不知道许卓君收了我妈多大的红包,竟然主动提出来提点我一下。
我欣然同意,但是马上,他幽幽地感叹上一句,“谁让你脑子就是比别人的次了点呢,我也只能负点责任提点提点你了。”
就像是那个足有三百斤的如来佛祖,悲悯着一张脸,把孙悟空身上的五指山拿走了一样,完全不是出于良知和愧疚,完全是看在悟空五百年如一日地卡在洞里吃没吃的,喝没喝的,一副可怜吧唧的样子的份上。
我很有志气地拒绝了,我甩下了豪情壮语,“只有我舒乔不想学的时候,还从来没有我学不好的时候,如果这门课我期末考不了九十分,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说完我就看到了许卓君一脸奸诈的笑容,猛掐自己的大腿,骂自己脑子笨,这么简单的激将法也中!
“对了,许老师。”我看着他不卑不亢,“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感觉你很高冷很帅,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许老师。”
“哪样?”他挑挑眉,不着痕迹地放下茶杯,挪挪屁股。
我跑到门口,等到一只脚踩在门外的地面上时才放心地把话说出来。
“贱人——”
正当我想要赶紧溜走,以免被歹毒的他关到冷藏箱里,但是“哐当”一声,我另一只没有跨出门的脚踢在了门坎上,冲劲太大,直直地朝地上摔了去,以一种五体投地的姿势倒在地上。
刚好这时候许卓君走了出来,他潇洒地把手插在裤兜里,见四周无人,悠然地吹着口哨,“看吧,说昧良心的话会遭报应的。”
“……”
“而且吧。”他冲我咧嘴笑了笑,“你佩服我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啊,我可受不住。”
“……”我想骂他不要脸,但是一个激动间,牙齿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随后撞门的那次就是在图书馆。
已经荣升为三好学生的我整日地如孤魂野鬼般在外“游荡”——寝室里的电脑键盘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每天我看到仿佛被灰尘强奸了的键盘,都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了,不过心疼还是一瞬间,转眼我就妥当地收拾好一书包的书,踏着早上六点钟的阳光,揉着还完全睁不开的眼睛,去往图书馆接受知识的洗礼。
看见许卓君和一个身材姣好,脸蛋甜美的女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我正在开水房打完水准备回到自习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