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时,鱼小少爷在西厢书房处理着几个地方的账务,江阳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禀报道:
“少爷,琼州来信了。”
鱼小少爷闻言放下手里的账本,接过信封,利落地拆开,祖父短短几行苍劲的字让她心情颇好。果然,琼州的局势全如她所料。
大燕与瀚海的战争,打了近上百年也不曾真正结束,单单到了好武的武皇帝楚沛这一代倒成功了,仅仅是由于江简的占星术远远精湛于江家历任占星师吗?瀚海王国弹丸之地,实在不至于让九洲四国之一的大燕打这么久。
倒是与瀚海王国一海之隔的琼州,作为九洲战国时期的一个方国,琼州也曾凭着地势天险逐鹿中原。之后被彼时还是西北小国赶超,自鱼玄清变法之后,燕国国力大增,直捣燕京、渔阳要地,才在中原站住脚,由于隔着地势险峻的千尭山,使得琼州易守难攻,大燕攻下琼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国都燕京在千尭山以西,琼州又是富足之地,若反,鞭长难及。
因此,自打攻下琼州那一刻起,这块土地就成了历届燕皇的心病,中央对其各种限制和打压,东征瀚海更是如此,向瀚海出征一次,就大规模的削弱了一次琼州的兵力,物力和财力。
这样的权力倾轧一直持续到了三十年前,好战的先武皇帝楚沛亲征,瀚海之战彻底结束。
而楚沛不仅一口气打败了瀚海王国,还在琼州留下了一支军队。
瀚海大捷之后仅一年楚沛暴毙,新皇楚元偖忙着正名号,安定朝政,铲除异己,早就忘了那支叫做瀚海司的军队。
鱼小少爷嗤笑,就她手里的簿子可知,不管琼州每年收成如何,向中央进贡都是一年比一年少,燕京势衰,琼州令成了摆设,真正掌握琼州的是瀚海司,一支野心勃勃的地方割据势力。
今年琼州不断爆发的海洪,让鱼小少爷觉得,琼州的确是个好去处。
她微微一笑,将信折好,原模原样地塞入信封,递给江阳,又指了指桌上的一沓信笺几张名帖道:
“连同早上的这些信一齐烧了。”
江阳刚接过那信封,转身正欲推开门出去,方才看见屋外的人影,脚步一顿,道:
“说。”
“五皇子来了,还有七公主。”
屋外答话的是鱼小少爷的影卫,江阳看着她,只等她回话。
“不见。”她说。
楚君琟向来居心不良,鱼小少爷盘算着着手头的事该如何进展,哪有闲情逸致应付他,何况还有个想着就头疼弦月公主。她整整桌上凌乱的账本,道:
“这些账本都是我看过的,还有哪些帖子,且都烧了。”
江阳领命抬步出去,还未出庭院,一身紫衫的楚君琟并了弦月公主迎面而来,那弦月公主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妆容精致,一袭豆绿色的长裙衬得她清新可人。
楚君琟冲江阳一笑,扫了一眼他怀里几本账簿上厚厚一沓名帖和几封书信,道:“诶,你这是去做什么?”
江阳低着头不做声,立在一边,鱼小少爷识得楚君琟的声音,略收拾一番就大步迎了出去,道:
“不过是些往来商户的信件,怎么,五皇子有兴趣?”说罢她又欠身行礼,“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公子不必多礼。”
还未等楚君琟说话,弦月公主便急着接了话。自昨日在平候府见了鱼绾卿一眼,弦月再见她便看得两眼发直,半是娇羞,半是喜悦,真真像是古人说得那般,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一旁的楚君琟看在眼里,只觉得玩味。
鱼小少爷见状自是当作浑然不觉,微微施礼道:“五皇子,七公主请挪贵步随绾君去花厅一叙。”
一行人刚至花厅,便被殿内的突然的寒意凉得一惊,弦月公主只着一袭薄裙,当即抱怨道:
“这屋子也忒凉了一些。”
“公主说得是,只是北苑暑气重,尤其这花厅,故下人们往常都早早备了冰块消暑,毕竟是待客的地方,下人们难免谨慎过了头,还望公主见谅。”鱼小少爷神色泰然,不卑不亢,又叫了下人,道:“还不快快撤些冰去?”
三人依次落座,鱼小少爷又吩咐人看茶。鱼绾卿吃了一口茶,眉头一皱:
“这茶不冷不热的,上好的春茶尽叫你们糟蹋了,也罢,”鱼绾卿似无奈道:“你们把果汁冰沙牛乳端来给五皇子和七公主殿下尝尝,一定要冰的,能去暑热才好。”
“不用了,鱼公子,”弦月公主急急道,“这茶我喝着挺合适的。”
她穿得甚少,花厅里本就寒气逼人,这会子再喝什么冰沙牛乳,岂不要冻得她上牙磕下牙。
“公主殿下不嫌弃罢了,”鱼小少爷略有歉意地笑道,“绾君平日里忙于家事,对下人们疏于管教,让贵客见笑了,不知贵客今日亲自到寒舍是有何事?”
“确有一事叨扰,”楚君琟说罢,看了一眼弦月公主,笑道,“不过我只是引路搭线的人而已,是我这七妹有事相求。”
“五皇子言重了,”鱼小少爷淡笑道,“绾君一介草民,七公主有用得着绾君的地方,自是绾君的荣幸,必尽心尽力。”
“哦?小少爷此言当真?”楚君琟剑眉一挑,意味深长地看着弦月公主道,“七妹,还是你自己说吧。”
弦月公主俏脸通红,细声道,“弦月想,想让公子教我射箭。”
鱼小少爷淡笑不语,此时那果汁冰沙牛乳已盛了上来,她道:“这饮品采用鲜榨果汁和新鲜牛乳混着薄荷冰沙制成,清凉可口,去暑再好不过,五皇子,七公主请品尝。”
“鱼公子……”
鱼小少爷反问道:“怎么,这冰沙不合公主口味?”
弦月公主现下除了脸发烫之外,浑身都冷得快要发抖,哪还吃的下什么冰沙,且她又害怕鱼绾卿不答应她,故急急道,“我素日里不爱喝这些冰的,公子是不愿意教弦月吗?”
“哪里,只是绾君有一事不明,现下燕京的女子都偏好射箭吗?绾君这一早就收了不少帖子都是让我教射箭的。”
“哈哈哈……”楚君琟闻言笑道,声音说不出的猝狎,“这也难怪,昨日之后鱼家小少爷竟不知成了多少世家小姐的春闺梦里人。”
“那公子可答应了?”弦月公主着急道。
鱼小少爷点了点头,道:“盛情难却。”
“不行!”弦月公主站起身来,疾色道:“你马上把她们通通拒绝了,你只能教本公主一人!”
“公主此言差矣。绾君乃鱼家下任家主,依鱼家家训,在下与公主私交本就不宜过度密切。”
“这鱼家家主难道比做本公主的驸马更好吗?”弦月公主怒道。
从小到大别人对她都是百依百顺的,就是父皇也没对她疾言厉色过。这鱼绾君也太不识抬举了。
鱼小少爷微微一愣,楚元偖怕真是把她宠上天了,当真没有什么话是她说不出口的。
“七妹,”楚君琟起身忍住笑,在她耳边低声劝道,“你难道没听出鱼公子的言外之意?他这是碍于鱼家祖训,表面上宣称都教,实则是想借此与你一人有接触啊!”
虽是低声,可鱼小少爷听得一字不落,她哪里是这个意思了?!
“当真?”弦月公主半信半疑道。
楚君琟扫了鱼小少爷一眼,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笑意,道:“当然,五哥何时骗过你。”
弦月公主听了半信半疑,看向鱼小少爷的目光多了几分柔和,软声道:
“鱼公子,是弦月唐突了。弦月明日便可到府上受教吗?”
“当然,明日辰时公主便可来,只是练习箭术辛苦,公主可想清楚了?”
“当然!”弦月公主想也不想便答道。
鱼小少爷颔首一笑,楚君琟看着她神色自然,即起身客套道:
“如此,我们也不多做打扰,明日就有劳小少爷了,告辞。”
楚君琟一行人走后,鱼小少爷神色复杂地进了书房,江阳也跟了进来。
“都怪属下办事不利。”他说。
有多不利才让人硬闯了进来。
“怪你做什么?大白天的,又是北苑,你难道还想让他们跳出来把人杀了?况且楚君琟本来就阴魂不散。”鱼小少爷不以为意道。
“那少爷明日真要教那群女孩子射箭?”江阳问道。
“当然,他楚君琟想嫌京城不够乱,我刚好也想浑水摸鱼,既然都不谋而合了,我也不介意让它更乱。”
鱼小少爷说罢,似想到什么一般,旋即又笑了,道:“若说射箭,燕京城里定王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自己家的亲戚,还是自己手把手教比较好,我写一封信,你送去定王府。”
定王府里,楚元修神色复杂看着一封信,一旁的连爵见他如此,疑惑着把信拿过来看
“久闻王爷八斗之才,文武兼备,昨日一见,实令绾君叹服。绾君此番唐突,一则了表在下敬仰之心,再则实有二事相求,还望王爷帮衬周全。”
“常闻京中女子多软玉温香,或长于诗书,有扫眉之才,或奇于歌舞,兼倾城之姿,不想亦多巾帼之士,女中之郎,近日尤盛。绾君不才,承蒙佳人错爱,竞相下帖至寒舍赞绾君善射,求教矣,其间亦多溢美之词,绾君自知受之有愧,惶恐难安。论善射,天下无出王爷右者,绾君雕虫小技,昨日已是班门弄斧,贻笑于大方之家,往后再不敢登堂入室,然终究盛情难却,故绾君斗胆,拜邀王爷明日莅临寒舍,于百忙之中稍加督训,绾君必感激不尽,此为其一。”
“其二,近日偶闻王爷于去年得一灵兽,其名为俨,心有千窍,智比于人。俨兽者,色墨而口大,吞珠吐玉,舌燦莲花。然其性生猛暴戾,昼伏而夜出,捕之甚难,百闻而难得一见,想来必是王爷这般英明神武之人,方能俘获此等灵兽,然不知明日能否容绾君亲眼一见?若有幸一观,绾君此生无憾!”
“……”
“哈哈哈……好个此生无憾!”
连爵看罢,笑得直不起腰来,好半天才憋住。笑道:
“子俨兄这等灵兽确实百闻不如一见,你看,他这还说你英明神武,阿元,她在夸你呢!”
这是夸吗?派那样蠢笨的手下去做事被人扒光还英明神武?
楚元修拉长着一张俊脸。
“子俨兄可真会办事,这吞珠吐玉之间,就差祖宗十八代没叫那小丫头扒拉出来了。”说罢连爵又口气玩味地问道,“不过阿元,你去是不去?”
话是这样问,但连爵以为,点苍山那点事,饶是鱼绾卿再夸大其词渲染造谣,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让元修这种从小鬼到大的人不可能没办法脱身,真跑去鱼府教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射什么箭。
楚元修依旧沉着一张脸不理他。
“诶诶诶,你不会真想去吧?”连爵试探地问道,“咱现在还不宜和他们鱼家私下频繁接触。”
楚元修斜睨他一眼。
现在想起来了,你当时追着赶着往人家怀里送琴是怎么回事,附庸风雅到拿了人家扇子又借口拜访人家家里怎么回事?现在人家有事了,你就撒丫子跑了,再说,这多大点事嘛。
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中。连爵迅速收到这一眼所包含的丰富信息。光顾着说正事了,这一岔子他到忘得干干净净。
自他此番回京以后,便发觉楚元修看鱼家那丫头格外不同,保不齐就如他心中所想一般。
“算了,你去吧,男大不中留啊。”连爵长叹一声。
楚元修还是一张拽得二五八万的万年冰山脸。
你让我去就去,那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不就是想要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嘛。真是怄火,哪里就摊上这样一位大爷。
“依我之见,这鱼家的势力可大可小,加之她的才智,真动手起来,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只怕难以招架。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阿元你还是去吧。”连爵耐心解释道。
其实不就一个丫头片子嘛,有些小聪明而已,手握着鱼家生意网下这么宝贝的情报网,还有鱼涣之那么精明的老头撑腰,上次才把几个皇子耍的团团转。
而鱼涣之不会插手定王府的事,所以她一个丫头片子还能上天?
“你真这么觉得?”楚元修问道,口气不咸不淡。
乖乖,不是你非要让我给你找个借口去鱼家吗?既然是借口,肯定是我胡乱编的嘛,你听听就行了。
难不成你还以为我对她感兴趣啊?
这样想着,连爵狐疑地看了一眼楚元修,也没有妒火中烧啊?不是吃醋,倒是有几分该死的嘲讽,是在嘲笑他吗?
“你不了解她。”楚元修说。
连爵听不懂,继续道:“不如这样,阿元你先去,是为缓兵之计,我再想个法子压制鱼家。”
“你能有什么办法?!”楚元修眉头一皱,嗤笑一声。
“怎么没有?我现下便有一计,”连爵侧过身,眉眼皆是一脸的狡黠,只听他阴侧侧地说道:
“擒贼先擒王!”
“……”
楚元修一口气憋成内伤,终是不能忍,狠狠瞪连爵一眼。
“滚!”
“我可是认真的……”
ps:章节题目代表我的心。没人看,心里还是蛮难过的。但一想到是第一次写,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