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难舍难分的境况里,“啪”的一声,一方砚台忽地掉了上去,瓷缸厚实,只裂开几条缝,那两只虫子只怕现已双双粉身碎骨。
“哎呀,我的金刚!”
金刚是鱼绾珩为他的蛐蛐儿取的名字。
鱼绾珩现在很心疼,他伸手欲扒开砚台,一探究竟。
“诶,二哥,你若伸手,我这镇纸又下来了。”鱼小少爷手里真拿着一把芙蓉石镇纸。
鱼绾珩闻言忙的又缩了缩手,看向鱼小少爷的眼神里有畏惧,有不解,还有一丝恼怒。
“三弟,你这是何意?!”他问。
“二哥不明白?我这是为你着想,我这神虫如果赢了,二哥从哪里去找那尊观音像?”鱼小少爷瞪着眼睛认真道,“只是可惜了我这一方三彩琉璃砚。”
鱼绾珩不明白他的意思,因为鱼小少爷的神虫怎么看都不像能赢过他的金刚,但鱼小少爷又提了一遍观音像,鱼绾珩就有些似懂非懂了。
“我不太明白三弟的意思……”他结结巴巴道。
“二哥,你这就没意思了。”鱼小少爷摇摇头,道:“我总不能去宁王府上把咱们家的观音像抢回来是吧?”
这下鱼绾珩就明白了,登时脸色惨白,手心亦渗出腻腻的汗。
既然知道观音像在宁王府上,那自然也知道他与宁王殿下的关系,在这宅子里,和楚君琟有过牵扯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鱼二爷就是前车之鉴。
可这事他是什么知道的?
鱼绾珩自觉是谨慎之人,从未出过纰漏,他才不会像鱼二爷那样明显,两口子吵个架逗个嘴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上了别人的贼船。
“二哥想是在疑惑这事我是如何知道的,既把话说开了,我也不妨让你死个明白。连三公子,出来吧。”
最后一句是对着侧室说的。
侧室里的白衣男子微微一愣,款步走了出来,朗声一笑道:“贤弟,好久不见。”
当鱼绾珩看到连爵时,便一下全明白了,鱼绾薇出事那日,他顶着风头出去给楚君琟报信,半途遇上一个拿着楚君琟令牌的人,他便把消息传给了他。
原来这人竟是连爵。若那一日在平候府再待得久一些,他可能会认识这位连三公子,只可惜他做了丢人的事,早早离了席。
可连爵是定王的人,为什么会帮着鱼家做事?莫非这鱼家同定王府之间……
怪不得鱼绾君敢这样嚣张,原来是搭上了定王府作靠山。
鱼绾珩比鱼二爷聪明,但还是做出了鱼二爷告饶的举动。
“这都是宁王殿下逼我的,三弟,你就饶了我罢……”他说,诚心悔过的模样。
“观音像真的在宁王府?”鱼小少爷挑眉,“若还在宁王府,那还要劳烦二哥再要回来。”
她又提起了观音像,不错,那尊观音像确实价值连城,世间绝无仅有的。楚君琟好敛财,却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站到他面前行贿的,是个人塞钱他就收的。
“这不成,那观音像是我卖给宁王殿下的!”鱼绾珩急忙道,“银子我都已经花完了,哪有钱赎回来啊,三弟你就饶了我吧。”
这就对了,鱼绾珩的确比鱼从傅心眼多,但他却没有鱼从傅夺取鱼家的野心,说到底,鱼绾珩只是个好富贪财的纨绔少爷,同鱼从傅的主动巴结楚君琟不同,鱼绾珩是被动收买。
可楚君琟为什么要收买鱼绾珩?难道他会以为鱼小少爷是个连自己内宅都防范不了的人吗?难道是为了观音像?可楚君琟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花大价钱买尊观音像做什么?
“是吗?”鱼小少爷狐疑道,她有些不相信鱼绾珩的话。
“罢了,二哥,我也无暇跟你计较这些,因为定王爷刚从蒲阳回来,正愁没处落脚,听说二哥手底下有个什么秋兴坊的地儿……”
“什么?!定,定王爷回来了?”鱼绾珩很吃惊。
“这你别管!”鱼小少爷沉声道,同时又飞快地睃了一眼连爵,带着些讳莫如深的笑意。
连爵在一旁干看着,下巴掉地上都能砸出一个坑,他以前他见到的鱼小少爷都是彬彬有礼的,现在她仍是彬彬有礼,却变成了一只笑面虎,笑眯眯地顺手把他给坑了。
想必他一进这院子她便是有所察觉的,只那么一瞬间的事,她便盘算好了一切,他自负轻功了得,终究失了算。今日他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她行事,弹指之间,盈盈一笑,便把许多人算计其中。
“二哥不答应?”鱼小少爷又开始威胁人了。
“答应答应!”鱼绾珩连连道,他很吃这一套。
“好!”鱼小少爷笑道:“二哥视时务,自然知道日后该如何做。”
鱼小少爷是那种笑不像笑,又明明显显在笑,生气不像生气,又明明显显在生气的人。七情不上脸固然难得,到但这种时时处处都能用对表情的人更难得。
鱼绾珩不禁有些想念那个成日里骂他不成器的父亲,父亲骂他的时候,起码是面目可憎的,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怒意到达那个点了,
“三弟,我想去琼州。”他说,他开始明白鱼小少爷把他留在燕京的意思了,除了鱼从胥,现在留在燕京的不都是跟楚君琟有干系的人吗?可鱼从胥那是人家自己不想离开。
“还有葇丫头。”鱼绾珩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觉得鱼绾葇应该是可以跟她一起走的,毕竟她又没做那些事情。
鱼小少爷有些意外,禁不住多看了她的二哥几眼。
“怎么,葇姐姐也想去琼州?”她问道。
“不,不是……”鱼绾珩吞吐着,顿了一下还是道:“京城不太平。”
“琼州就太平了?”鱼小少爷就是这样,总喜欢问些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却不方便直言的事情。
“葇姐姐在翠色居陪卿丫头,可没说过要去琼州的话,二哥不是还要招呼定王殿下吗?又改主意了?”
鱼绾珩表情讪讪的,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又不称自己心意,索性就扯了一句别的,
“卿妹妹身体好些了吗?”他问,因为不是真心实意的要问,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难为二哥操心,好不好的不就那个样。”鱼小少爷说。
问的人心不在焉,答的人也语焉不详。鱼小少爷又看看连爵,觉得跟鱼绾珩说话很没意思,而且她不认为连爵有这样的耐心听她一句又一句地扯定王府,于是她说:“二哥若没有旁的事,还请好好准备为定王殿下接风洗尘的事。”
鱼绾珩倒很想跟他的三弟再多说几句话,葇丫头什么时候跟卿丫头关系真么好了?定王回京这么大的事情说给他听做什么?他隐隐觉得事有蹊跷。
“定王爷真的回来了?”他禁不住又问了一句。
这回鱼小少爷不理他了,而是凌厉地看了他一眼,鱼绾珩心里有些发毛,再不过问,低着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