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时候,沈昭收到了京中的来信。
此时,会试早已放榜,孟湛中了二甲六名,很不错的成绩,听说十四皇子得知后也让常随送礼祝贺,这可不是一般的赏识。沈昭觉得京中的局势兴许已经慢慢改变。
她当然也不能按兵不动。
月底的时候,苏修允给她写了信,说是他现在身在外地,无法去往惠州,但是该履行的契约还是要履行。过段时间,他便会安排人将盐引和马匹送到惠州。
沈昭得知后,心里头也安定下来。
如今,薛柏一他们都在谢响原先置办的山谷里,里面依然种着果树。沈昭也传授了一些拳法箭术,他们平日里演练之余,便照看果树。
山谷里的暗卫如今已有数十之众,往后还会慢慢增加。
她将这些事尽数交给薛柏一打理,薛柏一也没有让她失望,不仅在武学方面进步很快,她说的一些演练方式也记得十分清楚,倒不需要她费多少心。
暗卫训练一事步上正轨,而兵器打造也渐渐拿出章程。这些事情,只要有银子,办起来就十分方便。这些都已安置妥当,让沈昭也松了口气。她是时候准备豫东学府一事了。
……
“你再说一次,你想去哪儿?”
沈余氏本来坐在案几后边喝茶,听到沈昭的话,顿时一愣,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没端稳。
“豫东学府。”
沈昭双眼直视沈余氏,目光灼灼,脸上的表情依旧认真执着,没有因方才的话产生半分变化。
沈余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也渐渐锐利起来,猛地将茶杯往案几上一扣,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她看着沈昭神色坚定的模样,忍不住呵斥道:“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母亲,女儿希望您能同意。”沈昭不急不缓地说道。
她这般气定神闲地模样更让沈余氏怒火中烧,抬手一挥,就将案几上的茶杯拂到地上,砰地碎成一片。
“你给我跪下!”
沈昭二话不说就跪下,义正言辞地朝沈余氏说道:“母亲,女儿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思量,此次去豫东学府也并非玩闹,是有要紧事要办。”
“要紧事?你倒说说有什么要紧事?你简直就是胡闹!”沈余氏听到她的话,气得冷笑起来。“你的本事可真大啊,哪里都能插一手。”
沈昭微低着头,将目光放在光洁的地面上,默然不语。
沈余氏看着,只觉得额角一抽一抽的跳,脑门更是疼痛不已。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胡闹的女儿!
“你说你想为余家正名,在京师开铺子,我准了。你要拉拢陈适,要我同你上门拜访,我也准了。你又看中了罗松生,又是承恩寺,又是上门拜访,哪一件事,我没同意?
我知道为余家正名,不是这么几句话的事。你打小聪慧,心思缜密,我也就不琢磨这些,随你去。可今日这事,你要我如何同意?
豫东学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国朝第二学府,不是谁家的后院,你一个小姑娘家的如何去?今上对女子习书有多忌讳你不知道?你这是要我们家遭受灭门之灾吗?”
沈余氏忧心的地方,沈昭何尝没有思量过,当下便沉声道:“母亲尽管放心,您考量的地方女儿都想过,定不会连累您和父亲。”
“你想过?”沈余氏瞥了她一眼,眼神带着冷意,“你倒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沈昭没有被面色难看的沈余氏吓住,依旧镇定自若地道:“九表哥如今不是正在武学府吗?女儿希望以余家表哥的身份进豫东学府,这样能省去许多麻烦。”
“女扮男装?这就是你的法子?”沈余氏气笑了,“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株连九族的?你考虑过后果吗?”
“母亲。”沈昭忍不住劝慰道:“还请您仔细思量,女儿只是豫东学府众多学子中的一个,不显山不露水,又有谁有这个闲心关注这些?”
但是她的这番话并未起到什么作用,沈余氏的脸色依旧有些阴沉,她冷声说道:“那你可知道,这事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坏了。你往后还如何相夫教子?”
相夫教子?沈昭在心里将她的话默默念了一遍,脸上露出十分寡淡的笑容来,眼神却带上了些许寒意,“母亲觉得余家的不了结,女儿会有这个心思吗?”
“你这是何意?”沈余氏神情大变,眼里满是惊诧。
她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执着到如此地步,为了余家的事,甚至于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可以不予考虑。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她想到这里,脸色又缓和了许多,语气也放软了些,“汝宁,你可别犯糊涂。这种事岂是你说不想就没有的?余家的事虽然重要,可你的终生大事也不能敷衍了事。”
沈昭闻言,抬眼看了沈余氏许久。下一瞬间,她甚至想问,那您当初为何会嫁给父亲?可这话到了嘴边,只转了一圈,又生生给噎下去了。
事已至此,当年的事又何必再提?不管真情假意,至少这些年他们眼里都有对方,也过得真心实意。她何必说这些去刺自己的母亲。况且,这样做对她今日的事没有任何帮助。
“母亲,您知道的,女儿志不在此。便是有朝一日,真做了某些事,那也与你们无关,都是女儿一厢情愿。比如余家的事,又比如今日的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比之之前又多了几分凝重。
“女儿知道,您觉得这些事太委屈,可是外祖舅舅对女儿的好,一刻不敢忘。父亲生养女儿的艰辛,亦莫敢忘。女儿所为,亦是为人子女所尽的本责,犹不及也。”
沈余氏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沈昭是铁了心要去豫东学府。
若不是还挂念他们,她根本不会同她说道,兴许还会直接离家出走。现在豫东学府正在招收学员,凭她的本事,女扮男装,身份方面不让人起疑,又有才学,未必进不去。
沈昭胆色她也不是第一天领略。
可她毕竟是她的女儿,这样的事,让她怎么同意?
她沉思许久,才开口问道:“你告诉我,这事跟余家有什么关系?”
沈昭自然不敢同她说,自己去豫东学府主要是为了沈家一事,因此她半真半假地说道:
“豫东学府人才济济,且多为寒门学子。我如今在朝中人脉不足,便是想让窦阁老助我一臂之力,人家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因此想要网罗人才。毕竟贫贱之交更可贵。”
沈余氏微微颔首,可是面上却仍带着几分疑惑,“话虽这么说,可是需要的时间未免太长了。”
沈昭知晓,这是她这番话里最大的破绽。不过就算沈余氏看出来,她也没有慌乱,“女儿有的是时间,况且真要身居高位,女儿未必能掌控。”
沈昭把那个破绽又填好了。
沈余氏顿时觉得头又痛了起来,她揉了揉额角,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这事,先缓两天,豫东学府招收学员也不是只有这一两日。再者,怎么也要跟你父亲商议。”
沈昭早就料想她母亲不会轻易此事,跟她父亲商议也不可避免的。只是此事若是真跟她父亲商议……能糊弄过去吗?
沈余氏见她面露不豫之色,神色反而放松了些,总有能压得住她的人。她淡淡地笑道:“这事你别想着瞒过你父亲,你去哪里能去一年半载的?”
“女儿明白。”这个时候,沈昭就表现得十分乖巧懂事。
沈余氏无奈地摇摇头,“算了,我也拦不住你。你先下去歇会儿,这事,我再好好考量一下。”
沈昭紧跟着便起身,朝沈余氏行礼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