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鉴于皇宫中的忙乱以及龙蛇混杂的状况,太医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姗姗来迟。
此时皇宫里的情况已经大体被控制住。太子和皇后都被看押了起来。慈宁宫内的尸首被移走,地板被清水重刷了一遍又一遍,厚重的熏香点在各个角落,将血腥味给压了下去。
皇帝依然留在慈宁宫中没有离开,只紧急下令命朝中重臣进宫议事,地点也选在这里。自从进了慈宁宫,云桥便守在皇帝身侧,寸步不离,只是双眼却不时往正殿那边飞去。
这一些龙域平不知道,也不管了。
如今的他守在罗秋容身边,看着那个挺着大大肚子的女人躺在床上,面如金纸,身下还渗着丝丝血迹,身体也在微微发着抖。
好几名太医给她轮流把脉。把过之后,脸色都十分沉重。
龙域平的心都几乎落到了谷底。
太后做主,将罗秋容给直接搬到了她的寝宫,她歇息的床上。太医过来后,她也来不及让人给自己看,便一股脑的把人都给哄到了罗秋容那边。
只是,眼看这些人一边看一边摇头叹气,她的心里也越来越难受,越来越焦急。
“杜太医,这个孩子到底怎么样?”忍不住,她又将刚给罗秋容把完脉的太医抓了过来。
杜太医不住的摇头:“平杨侯夫人今晚受到惊吓过大,又颠簸了一路,胎像十分不稳。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力保着了。”
太医说话,从来都是尽量往好了说。但往好了说都已经是这样了,那实际情况又是什么样?
太后的心都凉了一大截:“你如实交代,这个孩子保得住的可能有几成?”
“这个……”
“哀家问你话,你务必要如实回答!”
“启禀太后娘娘,微臣不敢隐瞒,夫人上个月才刚在太虚观受到惊吓,一路颠沛回到侯府,已经受过一次大惊吓了。至今好容易才好些,结果今天又受到这般惊吓,只怕……微臣无能,最多只能有四五成的把握将夫人腹中的胎儿暂时保住。”
四五成的把握,还只是暂时。太后踉跄两步,也不禁老泪纵横。
“冤孽,真真是冤孽啊!”
一晚的担惊受怕,太子残了,这条命必定是保不住了。安嫔她辛辛苦苦护了这么久,结果还是被太子给害了!如今只有一个龙域平,以及罗秋容腹中的孩子。但是,现在这个孩子又是个多灾多难的,这次的情况又如此凶险,难道老天爷就是不愿皇家再有孩子降世吗?
“您放心吧,她不会。”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的从旁传来,太后一怔,才发现正是坐在床沿的龙域平。
自从将太子以及他手下的人制服后,他便万事不管,只守在罗秋容身边。直到现在,他还一手紧握着罗秋容的一只手,另一手拿着沾了温水的帕子轻轻给她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这般小心谨慎、宛如对待世上最最珍贵的珠宝一般的情态,又令太后心中一阵揪痛,眼泪不由自主的滚落下来。
反观龙域平,他却是分外平静。
“外祖母您别太伤心了,阿容她不会有事的。”双眼瞬也不瞬的看着罗秋容苍白的小脸,他慢条斯理的道。
太后擦擦眼角:“太医都已经这样说了……”
“他们说的不算。”龙域平道,“我了解阿容。她是我的妻,她也曾答应过要和我白头偕老的。她不是那些不堪一击的娇娇小姐,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她都不会轻言放弃。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孩子也必定无碍。再过不到五个月,您就有曾外孙抱了。”
如此平淡的语调,却分外能镇定人心。太后惴惴不安的心都不觉稳定下来。连忙擦擦眼角:“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哀家就信了你。阿容这孩子……她的确是个倔强的,这点消灾小难一定打不到她!”
“对!不过是点消灾小难罢了,打不到她的!”龙域平定定点头,掷地有声的道。
然而他们却不知,现在的罗秋容正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痛,腹痛,好像有一只手探入她的腹中,在她的五脏六腑之中一通翻搅,剧烈的痛楚深入骨髓,疼得她浑身直冒冷汗,想要呼救却叫不出来。
“怀孕了……”
“这个贱人怀孕了……”
“野种……”
“不知道哪来的野种……”
隐隐约约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说着话。
怀孕?野种?成亲两年,那个男人都没有碰过她,她哪里能怀孕?抱着肚子,她心里痛苦的想。
她现在之所以觉得难受,不过是因为小日子来了难受罢了。以往每个月也都是这样,只是今天痛得更厉害一些罢了,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怀上野种的证明了?
正想着,忽然哐当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衣衫华贵的妇人带着几个粗壮的婆子闯进房来,柳儿上前去拦,却被她们给推到一边。
随即,一个婆子上前,一把将她给从床上抓了起来。
而那个贵妇人却在丫头们的服侍下施施然坐在上位,手捧一杯香茗。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揭开茶杯盖子,轻刮几下浮沫,一双冰冷的眼才慢条斯理的朝她这边扫射过来。
罗秋容突然想起来--这双眼,是属于她的婆婆高夫人的!
对了,眼前这人,不就是高夫人么?
只是,原本对她和颜悦色的婆婆,不知何时就慢慢变了脸色。却也不是对她非打即骂,只是渐渐的不再见她,即便见了也不理会她便是了。就仿佛在她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甚至连个打杂的丫鬟都不如。
可是现在,这个人居然主动来了她这里,还再次正眼瞧她了!虽然这眼神不善,但她心里却觉得宽慰了不少。不由自主的,她便勾起了嘴角。
高夫人身后的婆子见状,当即冷下脸:“你还笑?还笑得出来!”
“婆婆终于舍得来见媳妇一面了,我为何不能笑?难不成还让我当着婆婆的面哭不成?”罗秋容低笑道。
婆子一怔,高夫人眼神也是一闪,当即面色一沉:“阿容,你嫁到我们高家两年,我自认对你不薄。虽然阿元那孩子和你感情淡了些,但吃穿用度方面我们可是从未薄待过你,我也是一直将你当做女儿疼的。可是,你在我高家这些年,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到头来便是这样对待我们的么?”
“婆婆您什么意思,媳妇不明白。”罗秋容眨眨眼,一脸不解的问。
高夫人冷眼瞧着她:“既成事实,你还敢狡辩?你与人私通,现在肚子里多了个孽畜。你唯恐被人发现,便自己喝了药想堕胎,竟然还想蒙混过关,告诉别人你只是来了小日子?你真当我平日里对你宽松些,便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高夫人手眼通天,整个高府在她的整治下井井有条,谁敢不把你这个高家最高掌权人放在眼里?罗秋容心中冷笑:“不知道夫人您从何得知媳妇是身怀有孕?您又是如何知道媳妇偷偷堕胎的?无凭无据,就这样信口雌黄,怕是谁都不会服气吧?”
“你想要凭据是吗?好!”高夫人恨恨咬牙,“将他们带上来!”
立时,三四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鱼贯走了进来,依次在高夫人跟前跪下。
罗秋容腹痛难忍,但也能辨出这几个丫头都是当初跟随自己一道来高府的陪嫁--她的嫡母罗夫人亲自给她安排的。
几人跪下,高夫人对身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一声低吼,丫鬟们都吓得不轻,连忙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