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大象,……你怎么这么命苦,”剑少垂头丧气的跟在蜜儿身后,“大姐,还有多远啊?”
剑少累了。走了这么久,街上已经看不见太多的行人了,道路两旁的高矮房舍越来越显得破败起来,而且,脚下的路也由先前的石板路变成了坑洼的土路。路上尽是碎散的石块,以及经年累月压出的的车辙。
“吃糖的时候怎么没听你叫苦,这还没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呢,你的体质到底有多差啊?”蜜儿回过头看他,“马上就到了。”
“你不知道,这两天我的体力严重受损,还没缓解过来呢。”剑少说。这是实话,这两天他像扛大米一样,背着珍瑟走了不少的路。剑少有时候甚至会想,珍瑟是故意划伤了自己的脚。
这时候,前面的一条街巷中传来了骂嚷的声音。剑少和蜜儿循声走过去。
那条巷子里站着四个人,两个兵丁穿着的军士,围着粗布麻衣的一男一女叫嚣不止。麻衣男子是个年近三十的瘦削汉子,他张开双手,庇护着身后的女子。只见他满脸乞怜的对着军士哀求:“两位巡察大人,我们夫妻二人真是这附近的住民,不是歹人。籍户证文就在家中,大人们要是不信,等我们马上回家去取来,交予大人验看。”
两个军士身上披挂着爬虾壳一样的棕色革甲,腰间悬着全臂长短的棘杖,他们的左臂上都挂有绘着禽兽的臂章。两人中,魁梧一些的军士满脸怒恶,肥胖一些的军士浪笑连连。
“好哇!有证文你还不快快去取来。”胖军士道,两只绿豆眼睛贪婪的在麻衣女子脸上瞟来瞟去。
麻衣男子如临大赦,“小人这就去,这就去。”他拉起身后的女子就想逃离。
“慢着!让你去没让她去,万一你们两个一起逃了怎么办?”壮军士喝道,嘴里的唾沫喷了麻衣男子一脸。
“那让我这混客回家去取,她取了证文马上就回。”麻衣男子哀道。
“少在这儿巧言令色,这个女人的嫌疑最大,哪能让她离开。”壮军士说。
“就是,你看她身上前凸后凹的,定是藏着凶械歹器。你又拿不出证文来印证身份,我兄弟俩只好冒险搜她的身了。”胖子眯着眼说。胖子说完,和壮军士相视一笑。
“二位大人,我夫妻俩可是良家民户啊!要不然,您二位一同随我们回家去,我为大人们烧些上好茶点,您二位一边吃喝,一边查验我们的籍户证文!”麻衣男子苦求着。
“去你的吧!谁知道你会把我们兄弟带进哪个机关陷阱,你还想在茶点里放上毒药吧!好你个阴损的歹人,要不是我慧眼识破你的诡计,岂不让你得逞了!”壮军士怒喝道。
“大人啊,您就是再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加害您二位啊!”麻衣男子泪眼莹莹,他从怀里摸出两枚硬币,在衣襟上擦了又擦,然后颤抖着递到胖子的身前,“大人!大人!这是小人整月的工钱,虽然不多,权当我们触怒了二位,又耽误了大人们这么长时间的赔罪钱,还望二位巡察大人多多见谅,高抬贵手。”
麻衣男子不停的鞠躬,躲在他身后的女人瑟瑟发抖,什么也不敢说,谁也不敢看,只知道紧抓着男子的麻衣后摆瑟瑟发抖。
两个巡察军士对望一眼。随后,胖子一挥手便夺过了钱。
“好你个油嘴滑舌的歹人,你越是能说会道,便越是可疑!”胖子垂涎不已的盯着女人看。
壮军士上前一步,“哪来这么多般的废话,你给我让开!”他怒喝着,一脚把麻衣男子踹开老远。
女人“呀!”的一声惊叫起来,瞬间被两个军士抓牢了双手。
被踢开的麻衣男子站稳身形,看到军士们正在急不可耐的撕扯女人的衣衫,便没命的又冲了回来。就在男子离众人只有一臂之遥时,他被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石块儿击中面额。石块儿有拳头大小,把男子砸得一个后仰翻在地上,面额上皮开肉绽,鲜血崩流,他坐在地上嚎哭起来:“圣君在上!这是什么世道啊!”
两个军士盯着麻衣男子纳闷儿的时候,又是一颗石块呼啸而来,不偏不倚,把被撕扯着的女人砸了个正着,女人立时瘫软在地。
站在街口的剑少吐着舌头说:“呀,脱靶!”
一边的蜜儿推着他的肩膀说:“你和人家有仇是不是?你瞄准的到底是谁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是也把那个男的给爆头了吗?”
“你不能和我比,我现在看得到东西的只有一只左眼而已。”
“一只眼睛不是正好可以瞄准吗?”
两个军士早已扔下了那个瘫软的女人,手持棘杖,向剑少和蜜儿疾步冲来。军士们当然分辨得出,这两个人是打算攻击自己的。
“大胆的贼坯,竟敢公然袭击京都府院巡察卫,活腻了吧!”胖子冷着眼喊道。
蜜儿没有逃跑的意思,剑少知道她有守护符阵,所以有恃无恐,也没有跑开。
壮军士一马当前,准备先把他们暴打一顿再说,却突然被身后的胖子给拉住了。走近看时,胖子才发现了这两个人衣着华丽,而且面无惧色,他猜测这二人一定有些身份,所以才拉住了身前的壮军士。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胖子站在五步开外,试探着问。
剑少想了想,然后打了一个响指,他走到胖子面前,伸手搭住胖子的肩膀。
剑少掏出珍瑟的大祭司铭牌来在胖子的眼前一晃,“我们是FBI!”
“啥哀?”
“FBI!隶属联合国人类补完计划特别行动小组,我是第二行动小组的课长剑少。这位是我的助理小一。”剑少指了指身后的蜜儿。
从胖子看到剑少手中的牌子时起,他的头上就沁出了汗。因为剑少把牌子拿反了,胖子只是模糊的看了一下,满眼尽是颠倒的符文古篆。虽然不能让胖子马上联想到大祭司铭牌,但他至少知道这牌子的材质是世所罕有的晶璜铁。
晶璜铁矿脉稀薄,而且百车的原矿才能提炼出拇指大小的成铁来,甚为珍贵。传言常说,女人常年佩戴晶璜铁,可使花容不衰,春颜不改。男人常年佩戴,可使其英气长存,锋芒永驻。如果传言属实,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眼前这个自称啥哀的人长得像个小孩了,一定是依靠晶璜铁才得以返老还童。胖子这样想。
“卑职是我国经都府院监察司第三班巡察卫漆碑茶,这位是我的同僚,安权茂。”胖子一脸谦卑,用手比着一旁的壮军士说,“我二人奉亲王之命,来这里巡察路线,排查可疑的歹人。不知两位上差到这里有何公干?”
剑少抓了抓头发,然后凑近漆碑茶的耳畔说:“我们来这里是……,你好大的胆!竟然想窃取国家机密!小一,马上报告联合国,就说这个国家对人类补完计划图谋不轨,这绝对是国际纠纷。快点打电话,让蜡笔小新来和他们国家的首脑交涉,算了,直接派伊卡洛斯来把这里铲平才稳妥。”
蜜儿听了半天才搞明白剑少说的小一是谁,两个巡察军士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安权茂似乎看出剑少在信口胡说。但漆碑茶却似乎信以为真了,因为剑少的牌子是真真正正的晶璜铁,漆碑茶在亲王殿下那里见过,绝对错不了。
“上差您千万别误会,我那只是随口一问,只想和您套套近乎,可真的没打什么歪主意啊!”漆碑茶捋着剑少的胸口为他顺气,“您千万别说是国际纠纷,这个责任太大了,小人吃罪不起啊!”
剑少蹲下来,两手托腮,“难办啊,这一带只有你们两个在巡逻吗?”
漆碑茶赶忙也蹲了下来,“是的,来这一带巡逻的只有我们兄弟俩。因为亲王殿下出行的路线尚未确定,我们只好分散人力,扩大巡察范围。”
剑少拍了下脸颊,然后向漆碑茶伸出一只手来,“身上带钱了没有?”
漆碑茶犹豫了片刻,然后掏出几枚硬币放到剑少的手上,“上差您日夜操劳,小的理应孝敬!”
剑少掂了掂手上的钱币,“恩,这差不多够了,待会儿还得雇人把你们埋了。”
漆碑茶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上差!为何要埋了我们?”
剑少站起身来,甩着两条腿说:“和你说上几句话也是缘分,不忍心看着你们暴死街头无人打理。我的身份你们已经知道了,所以不能留下活口,放心,保证你们一点痛苦都感觉不到!”
剑少打了个响指,对身后的蜜儿勾勾手指头,“小一,下手要干脆利落。别像上次那样,把人打得肠穿肚烂了,还能哭喊着求饶。”
漆碑茶抱住剑少的靴子涕泪涟涟,“上差大人!饶命那!我今生绝不会和他人吐露关于上差的只言片语,如若违背今日之言,天珠地陷!还望上差保全我二人的贱命!”
“小一,快动手啊。”剑少说。
一边的安权茂怒道:“胖哥,休要被这两个小孩戏耍了,什么必哀,什么大力丸,你当真信了?”
漆碑茶一下子窜了过去,卯足力气扇了安权茂一个耳光,“你不想活啦!说出这种天杀的混账话。”接着他又转过脸来嬉笑着对剑少说:“大人,您看,就饶了我们吧!我们当真不会泄露您的身份,就算是稍有疏失脱了口,也定然不会有人相信我们的话!”
剑少皱起眉头,“小一,怎么还不动手!”他盯着两个军士说。
一旁的蜜儿终于挪动步子走上前来,缓缓的举起一只手。蜜儿的衣袖沿着她光滑的小臂滑落至臂弯,白皙的手臂上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蜜儿这一抬手,真的吓到了两个军士。漆碑茶双手抱头,眼睛紧闭,喉咙里发出垂死般的低鸣。安权茂的头上青筋暴跳,两个眼球充血,拎着棘杖的手颤抖成一团。
“啪”的一声,蜜儿一巴掌掴在剑少的头上,打得剑少歪斜着错开了两步才站稳身。
剑少双眼噙泪,捂着头对蜜儿大喊:“你竟然敢殴打上级领导!你将来的婚假、产假、住房公积金和各种保险都别指望我能批了,居然敢打我?”剑少撸起袖子,像拳击手那样晃动着拳头。
两个军士犯傻的看着他们。蜜儿说:“人家都求饶了,何必赶尽杀绝呢。没人在乎你的EVA!”她又看向两个军士,“你们还不走,等着看他发飙吗?”
胖子漆碑茶连连作揖,拉着安权茂走开了。
阳光散播在遍地碎石的土路上,散播在石块砌成的院墙上,散播在挥发着泥土气息的街头巷尾,让一切都宁谧却又冷清着。
漆碑茶拖着安权茂跑开了老远。当他们再也感受不到剑少那焦灼的眼光时,安权茂挣开同伴的手,“胖哥,你当真信了那两个小鬼的话!”
漆碑茶喘着粗气,不解的看了安权茂片刻,然后歇斯底里的发笑,笑声沉闷却又尖刻。他拍着衣甲上的尘土,低声说:“兄弟,听哥哥一句话,今天绝对是咱们的好日子!”
然后,他不由分说的拉起安权茂继续奔跑起来。
而街巷这边,剑少继续着和蜜儿的战争。
“你居然敢殴打上司,我今天一定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小妖。”剑少揪着蜜儿的衣服喊。
“别闹了,我要是不打你,你的戏还能演下去吗?”蜜儿浅笑着说。
“你一定是成心找茬!”
剑少忽然发现,那对粗布麻衣的夫妇已经不见了踪影,一定是刚刚他们和军士对话的时候趁机逃走了。虽然剑少的目的就是要那对男女逃走,可是他们就这么不声不响的逃了,让剑少心中倍感失落。虽然助人不图回报才是真正的美德,但剑少打心眼儿里渴望得到一封感谢信。
“他们,不见了。”剑少放开蜜儿说。
“逃走了不是很好吗,难道你还想让人家感恩戴德的请你吃饭啊。”蜜儿整理着自己的篷帽说,“咱们走吧,马上就到目的地了。”
“刚刚打我那一巴掌得另算钱!”剑少对蜜儿说。他心有不甘的朝巷尾望了望。
“好,好。”蜜儿摸了下自己的耳朵说。然后她朝街巷外的土路走去。
突然,麻衣男子从巷尾那边探出头来,朝着剑少和蜜儿这边张望。剑少认得出,那就是刚刚的男人,从他头上的伤口就能确认。剑少向着他那边挥挥手,男人却害怕的立刻躲了回去。
这里的巷子,是由石头和草木修筑成的众多民宅构成,参差不齐的高矮院落虽然做工粗陋,倒也把巷子划得整齐。奇怪的是,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现在的时间是午后,是这个季节,一整天中阳光最充足最明媚的时候。但是这里的人,除了刚刚的一男一女外,好像都躲在家里午睡一样。
剑少冲着巷尾喊:“喂!我们不是坏人。这是你的钱,我把它放在地上了。”剑少将钱币码成一束放在地上,然后和蜜儿离开了巷子。
两个人继续前行了一会儿,道路两旁的民宅已被稀薄的矮树丛所取代,道路上杂草丛生,只能模糊的辨出路的轮廓。野生花草的清香,掺杂着淡淡的泥土气息,让人闻了就会泛起睡意。
在这条杂草荒径上行走,除了偶尔的风吹草动,只听得到鸟叫虫鸣和两个人的脚步声,这有些让蜜儿感到不自在。之所以要带剑少一起出来,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排遣孤独感,她这一行,需要一个观众。
“怎么不唱歌了?”蜜儿摘下篷帽问。
“节省体力!”剑少吐掉衔在嘴里的草梗。
“为什么叫我‘小一’呢?”
“不叫你‘小一’,难道叫你‘小卞’啊?”
“……,真是吐不出象牙啊。”
“你能吐出象牙来吗?表演一个看看!”
蜜儿笑起来,这是她难得一见的发自深心的笑容。她转过身,朝剑少拨开自己的上嘴唇,展露出牙床上面一颗小小的苞牙。“喏,象牙。”
剑少也笑了起来,他还真的没留意到,蜜儿也长了虎牙。长了虎牙的没有坏人,这是剑少的理论。
“我老妈也有这样的牙齿!”
“是嘛,她是个怎样的人啊?”
“恩,比你漂亮!”剑少掏出手机,得意的在蜜儿眼前晃了晃。
“哦。”
“她烧菜一级棒!每次我都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都吐下去!”
“哦,是吗。”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开始前行。
“说真的,没想到你会有那么强烈的正义感。像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一般都是嘴上说得好听,但事到临头,却什么也不敢做。”
“彼此彼此!我也很欣赏你一砖头把那个男人拍哭的本事。”
“都说了,我现在只有一只眼睛。”
说话间,矮树丛中出现了一座宅邸,宅子的规模不输予珍瑟的家,青砖碧瓦,暗红的门垣。但墙边的野草荒藤又给人一种落寞感,这里应该很久都没有人修葺打理过了。
剑少猜得出,这里就是他们的此行目的地,撷电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