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客栈虽不算上乘,建造粗陋,服务三流,但该有的设施却一应俱全,就像是个考试成绩总是刚好及格的学生,虽然不招老师待见,可却又对他说不出什么来。
客栈后院中有个一池“眠眼”,被店主修缮了一下,便成了个露天洗浴池,泉池不大也不深,只要进去八九个胖子就再也挤不开人了。大祭司和神星将们入住进来比较晚,大家吃过晚饭之后,夜就更浓了。大韵和那个叫做艾妹的侍应闲聊中,得知了后院别有洞天,便挨个去每个房间中找人一起洗澡。
大韵本来是没打算去找剑少的,但为了能名正言顺的多看水主一眼,就把剑少也一起叫上了。几个神星将聚在一起泡澡,以备不测,撷电也跟了进来,但他衣服还没脱完,蜜儿就在外面喊了他三次,没办法,只好临场换人叫来了玄武。
玄武就像钓鱼一样的坐在池边,池子里的几个人越看越觉得不舒坦,一时童心大起,跑上来七手八脚脱下了玄武的衣褂,将他拖进温泉里,各种药丸儿又撒了一地。
叔宝为玄武搓背之后,刚给他松了几下筋骨,他就睡着了。
看这个露天浴池中再也没了其他人,桑仰头躺在池边点起了一支烟,“难得咱们几个有机会能单独呆在一起,是不是该再开一次会啊?”桑看了下一旁的剑少说,此时的剑少,半张脸都没进了水下。
“咕嘟咕嘟”冒出了一阵水泡,剑少抬起头来抹了下脸。“还开什么会啊,没什么可说的。”剑少拧干一条布巾放在头上,透过蒸气升腾,遥遥望着漆黑的夜空。
“你丫不是领导吗,是领导就得开会!”大韵向桑要了根烟,然后看着剑少说,“你这头,剃得不老地道的!”
“这是‘小水’给剪的!”剑少一动不动的说。在大韵面前,他也将水主喊成了“小水”。
“我就说嘛,这发型跟你气质挺搭的!”大韵将目光转向一旁,向池外弹了下烟灰。
桑抬起了头,目光深邃的看着剑少说:“小队长,当真没有什么话想和大家说吗?”
剑少抬起手来摇了摇,“大家都好自为之吧,不要想太多,没用!”
桑看了下池边熟睡的玄武,这时玄武已经开始轻微打鼾了。然后桑对着剑少吹了个哑哨,抬手在池边用水渍画出了个问号。剑少扔下布巾,将问号用手抹去,又画出了个感叹号。
大韵看这两个人在打哑谜,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了下在角落中剥着煮蛋的叔宝,一种找不到同类的寂寞感,在大韵心中油然而生。
“那咱们就说说神兵的事情吧!就当做是在交流心得。”桑对着几个人说。
“神兵啊!”剑少侧头看了看自己脱下来的那些衣物,剑少的奶嘴儿,当初是珍瑟帮他抢回来的,如果没有珍瑟,他现在不知会怎么样。
“这是得说说!”大韵看着桑说,“依着目前的状况看,就属你的神兵用得最好,是不是有什么窍门儿啊!”
“什么好不好的,哪有什么窍门啊。”桑笑了笑,将烟蒂扔进了身后的杂物盒,“就像我当初所说的那样,我使用神兵时,就是想着一些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只不过,这种方法似乎只对我有用。”
叔宝一边吃着煮蛋一边问:“我早就想打听下了,咱的盔甲是咋回事儿啊?从开始到现在,好像没几个人是整套地,要不就是没头套,要不就是没上衣,我更邪乎,整整少了半拉!”
桑对着叔宝问:“叔宝哥,你和剑少曾经见过绅使用神兵,他的盔甲是完整的吗?”
“嗯,也就他是全套地!”叔宝被煮蛋卡到了喉咙,忙拿起身后的淡酒来喝。
“戴眼镜的也不完整!”剑少说着,从池子里趴向了叔宝那一边,抓起一个煮蛋就向自己的脑门上砸,蛋没有砸开,他的脑门倒是被撞得发红。“这是什么蛋啊!下蛋的也是个硬骨头!”
“他的盔甲也不完整?”叔宝抹着嘴对剑少问,“连我这眼神儿也有看错地时候捏?”
“他第一次使用兵器时,你站在他的身边,所以没有发现。而那时候我却是站在他下面的,透过他的披风,就能看到他后背处的盔甲缺了几片!”剑少说完,又对着桑问道,“那对双胞胎呢,有盔甲吗?还是像一只眼那样的‘****’?”
桑说:“她们的盔甲还不如叔宝呢,每个人只有小半套。不过她们的玄盾‘劢牖’也的确厉害,我曾用火刀试过一次,虽然我并未用上多少力道,但却不难看出,即使我尽了全力,也不可能将那两只飞盾击溃。”
大韵对桑说:“你的盔甲不是相当完整了吗!”
桑说:“不,我的头盔也是残缺不全的。”说到这儿,桑突然觉得肩膀发凉,他便在上面淋了些热水。
“咱们这工作服到底是咋回事儿啊?”叔宝茫然望天。
“也就是说,在所有已经能够使用神兵的神星将中,就只有剑少的盔甲最为完整了!但他的兵器形态却又总是变化不定。”桑说。
三个人同时看向了剑少这个“盗版专业户”,每个人的眼神却又都不一样。
“我的盔甲也不完整!”剑少抬起双手,“锵”的一下将两只手上的护腕撞在一起,对三个人说,“即使我不说你们也该注意到了吧,我的两个护手自从被老老白打碎以后,就成了废品。咱们的盔甲如果出现了什么损伤,都会自我修复的,可我的护手却像是没有那个功能,坏一次就彻底不能用了,这盔甲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产的,我连买配件的地方都找不着,更别提返厂维修了。”
桑不知在何时又点起了一支烟,他叹了口气说:“那么我们就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好了,假定盔甲上的缺损,象征着我们内心中的缺失,我们的内心缺陷越大,盔甲上的残缺部分也就越大。你们觉得,这个假设说得通吗?”
“照这么说,那小范的状况算是咋回事儿啊?”叔宝说。叔宝觉得,桑的假设要是成立了,那么自己的内心完整程度似乎有点太惨,但是,至少有蜜儿垫底。
“这还用问吗?”桑清了下嗓子,不露声色的留意了一下剑少的眼神,接着说,“当初川胁主祭一眼认定,剑少就是众星将的元良魁首,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川胁大人看透了剑少的纯洁内心。每个人都是从心地单纯的孩子,一点点堕落腐化成了大人,因为逐渐经历了人世百态,我们看待事物、分析问题的眼睛,反而变得越发浑浊起来,就像上次剑少在雪山之巅遭遇蓝尾设伏,我敢说,当时如果困住的是另外的神星将,很可能就不会看穿那种把戏。”
桑手中的烟卷燃烧过半,掺杂了水气的烟灰耐不住自重,无声的滑落到泉水里。
“川胁大人一定是觉得,只有剑少的心灵才最为接近完整,从启动神兵后出现的盔甲来看,剑少无疑是正确的人选。”桑用手将漂在水面上的烟灰捞了起来,泼在池外,“但后来,剑少的心乱了,因为他在种种机缘之下与白虎大人两心相悦,后来白虎大人不幸香消玉殒,这在剑少的心中划出了伤痕,导致剑少作为攻击武器的那对护手再也无法修复。剑少,你不会介意我说这些话吧!”
“就是死一冤大头,我才不介意!”剑少笑着说,说话间将煮蛋在自己的一支护手上敲碎,“脾气又臭,心眼儿又小,肚子又肥,还抠门儿得跟什么似的!你们想说她就随便的说,我也不信,她就这么容易会被人给忘掉。”
“剑少,关于你的一些事,我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聊聊,你的经历太少了,很容易走进一个弯子里就转不出来!”桑对着剑少说。
“好意心领了,但是没必要!”剑少吃着煮蛋说。
“说了这么些,也还终归是个假设呀,也没啥招儿来证明这个假设是真是假地!”叔宝搓着胸口说。
桑看了下大韵,笑着说:“至于验证这一点,也容易,也不容易。算了,还是说点别的吧。”
“那就说说咱们这趟出公差吧,以前的时候,即使身边有班主任陪着,也不会让我们外出太久,但这次却出来这么远。他们有他们的安排,这就不用说了,但是芽兽呢?芽兽为什么不来啊,即使不来找我们,也要去找邪器的吧!芽兽为什么这么安静,安静得就像老鼠!”剑少说。
“他们在等鹬蚌相争!”桑扔掉第二支烟蒂说,“从大处着眼,似乎东洲成了妖物的大本营,那里很适合存放一些,芽兽不想被外人抢夺、毁坏的东西,但也绝不能排除这是障眼法的可能,树大招风,人类被逼得急了,绝对会行事极端。这段时间中,世界格局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别忘了芽兽的最终目的,更加别忘了这是人类所知的‘芽兽的最终目的’。我们现在面对这面,你们都不会了解我想做什么,更何况是我们对其信息极度有限的芽兽呢。从悍角到风角,我看他们做事十分注重效率,风角就先不说了,悍角和蓝尾,哪个又是没有心机的样子了?能做到力所不敌时成功脱逃,这可不是懦弱,这是聪明!”
“你是说芽兽其实一直都在附近,但看我们人多,不好乱来。而去收服邪器他们又嫌棘手,所以就等着咱们和邪器掐得两败俱伤,他们再出来捡便宜,是吗?”剑少说。
“也不排除芽兽都有其他事情急着去做,一时抽不开身,或者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咱们来了南洲,毕竟神星将除了咱们几个之外,还有另外五个人呢!那五个人正在中洲北部销毁邪器,他们的目标更容易暴露,因为咱们这些人毕竟还是藏匿着行踪来南洲的!”桑说。
“你怎么知道那五个人的情况?”剑少奇怪的问。水主不像珍瑟,如果大祭司们得到了什么消息,水主一定会让剑少知道的,所以剑少对桑的话感到奇怪。
“我有内线!”桑故作神秘的笑着说。
“这些事情我们想得到,那些班主任也一定想得到,明知道这样,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冒险啊?”剑少说。
“他们在赌!南洲的形式最急,解决这里的危急刻不容缓!”桑突然站起身来走出了泉池,他听到了一股嗡嗡作响的震动声,便笑着对其他人说,“就这样吧,我先出去了。对了,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话题,在这个世界中,至少只有我们的利益取向是一致的,即使不能够团结紧密,也千万不可以对立,我担心不久的将来,就会有种种诱惑出现在我们面前,当我们拔刀相向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离我们而去。我今天在这里向你们三位做个承诺吧,只要我的神志还清醒,就绝不会将刀指向你们!”
桑说完就走上了岸,用布巾擦了下身体便飞快的穿着衣服,他像是有事急着离开,在走出浴场时,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整理妥当。
“我也能承诺呀,承诺内容同上!”叔宝热血沸腾的站了起来,拍着胸脯说,然后他也爬上了岸,去叫醒玄武。
玄武从竹板床上直起腰来,身上的骨节像掰柴禾一样“噼里啪啦”的作响。师徒两人穿好衣服,叔宝拿了几个煮蛋,玄武捡了几颗药丸,便准备一起离开。只不过玄武刚想走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是干嘛来的,于是让叔宝先走,他继续留守。叔宝回房间后,左右两个房中都有其他大祭司在,也不必担心太多。
“这会开的,成了表决心大会了!”剑少坐在池边穿着衣服说,“承诺不是靠嘴说的,答应别人的事情做到了,那才叫承诺!”
听着他的话,大韵呷呷嘴,“听丫这意思,你答应别人的事儿都做到了吗?”他说着,也开始准备穿上衣服。
“本队长就这一个优点,做不到的事情从不答应别人!”剑少偷偷摸摸的将奶嘴儿戴在脖子上。
“哎呦喂,没看出来!”大韵斜着眼睛对剑少说,“前些天看你心情差就没去问你,你答应我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在横渡南洋时,剑少可是用了水主的三围尺寸这个筹码,才让大韵和他一起去盦珥乐的螺蛳巨壳上刨坑的,事情过了这么久,大韵觉得自己算是被这小子给放了鹰了。
“给别人的承诺,我绝对会做到!”剑少看了下等在门口的玄武,然后对大韵悄声说,“你现在就想要吗?”
“甭来这套。”大韵有些气愤的说,“你要是搞到手了,现在就告诉我,但你要是想胡诌八扯的跟我玩花活,最好就让我一辈子也别发现。你要是没搞到手,现在就跟我说实话,老哥哥我不怪你。”
“但以后再想求我办事儿,免谈!”大韵在心里追加了一句,他也不想和剑少把话说得太绝,要是剑少真的随口乱说出几个尺寸来,自己还真没辙。大韵要是能有办法量出水主的身材来,也就不对剑少的期待这么大了。就算大韵自己一咬牙一跺脚,对水主来个霸王硬上弓,水主能不能打死他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御火一定能打死他。
剑少对着门口的玄武嘻嘻一笑,然后拉着大韵去了泉池另一旁的角落。“哼!”玄武一撇嘴,不去理会。
“良心保证,这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小水’的精确三围!”剑少就像个拉买卖的皮条客一样对大韵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捆麻绳,放到大韵手里。
大韵的眼睛瞬间发亮,他看懂了,麻绳上打的几个绳结就是长短尺寸,他觉得剑少还真是贴心,与其给出几个冷冰冰的数据,还是这看得见摸得着的绳索更加令人满足。将麻绳展开来一看,大韵险些喷出鼻血。
不过他强装镇定,板起一张臭脸说:“你这时间耗得也太久了点儿,另外你不是说过,连她穿多大号的鞋都给我打听出来吗!不过算了,这也就够了!”
剑少揉了揉鼻子,“她穿的鞋和我一样大!”
大韵不屑的“切”了一声。
剑少又向玄武那边看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将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大韵哥,不知道这个你满意不满意?”
剑少缓缓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袜子来,这只白色的布袋袜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南洲随处可见的地摊儿货。但大韵却抬起痉挛般的两只手,像接圣旨一样恭敬的接住了这只袜子,刚刚吃晚饭时,大韵就听御火不经意的说过一句,水主的袜子丢了。
“你这尖孙!”大韵泪流满面的说,“太重口味了,你丫的!”
“另外还有!”剑少将手插进了另一只口袋开始翻找。
大韵的心都要停跳了,呼吸加剧血压升高,呼出的鼻息简直都可以吹灭蜡烛,他两只眼睛越瞪越大,看着剑少的手在口袋里停止了翻动,这动作险些就要让大韵窒息而死了。“有了三围,又有了袜子,难道这次是……”大韵的心里像是装进了一只兔子和一只猫,猫不停的在挠,兔子不停的在跳。
但等了半天,剑少掏出来的却是另一只袜子,这让大韵稍显失望,看来剑少还是太小了,一点儿也不理解男人的心。尽管如此,大韵还是像收藏价值连城的稀世古玩一般,小心翼翼的将袜子收好。
“剑哥!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言语一声儿!”大韵捂着鼻孔对剑少说。
“现在就有事求你!”剑少倒是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