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啰嗦!”白衣人紧紧捏了下手中的良票,感觉到有些厚度,才隐蔽的将手插进衣袋,接着对桑说,“你说你来迎亲,还带着女眷做什么!”
“小可怎会带着女眷来迎亲呢,这不是两家人在结伴赶路吗!”桑笑着说。
白衣人无奈的摇头,向身后自己的阵营中走去。他觉得桑的做法并不奇怪,只要肯花钱,在哪里都能享受特殊照顾,有钱人总是高高在上,宁肯花钱打点也不会轻易挪动脚窝。
桑与白衣人的对话不轻不重,刚好能让马车里的其他人听到,如果车里的人全无准备,桑设想得再周密也是徒劳。
桑正想转身回到前面时,驾驭着后面马车的大韵却对他发了个暗号。他走到这辆车前,里面的玄武探出头来,递给了他一个药囊。
“含在嘴里润暖之后,便吐出来藏在身上,可暂时应付术力烙印!”玄武只匆匆说了这么一句,便缩回了头。
桑笑叹起来,原来自己刚刚那么着急纯属多余,他未曾想过,玄武的药力居然还有这种奇妙功效。他返回前方,从车窗中将药囊递给了里面的朱雀、撷电和蜜儿,既然是玄武拿出的秘药,所有人也都放下了心。
五个身着白衣的老者,经过了先前白衣人的一番解释之后,便共同来到两辆马车前,行走间,隐隐露出了他们穿在白衣之下的星文巫术袍。这五个巫术师中,有两个年长些的走上了马车,剩下的三个留在外面策应,如果出现什么意外的话,他们也好做些应对。
撩开车帘之后,走在前面的白须巫术师突然愣了一下,他马上警惕的微展双臂戒备了起来,外面的所有人看到他这般反应,也全都跟着他绷紧了神经,马车前的三个巫术师十分默契的连起了手。
站在车外的桑一脸镇定自若,但却在心中打起了鼓。即使大祭司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屏蔽自己的所有术力,即使玄武的秘药能够将术士力量本源完全遮掩,但大祭司们那种威仪气度,和长期浸淫符术修为而体现出来的充盈精力,却无法得以隐藏。那是发自骨髓的一种气场,不是换几套衣服和控制眼神、表情就能改变的,就像是穿着希努尔,喷了两瓶古龙水的资深人渣,人们很容易就能看透他的本性。
三个巫术师围拢在一起,两端的巫术师做好了连接彼此手掌的准备,来用他们三人的六条手臂组成一个圆环。“到底是什么状况?”中间的巫术师对马车上喊道。
车上的白须巫术师面沉似水,缓缓转过头来,他紧皱着一对花白眉梢,沉声说道:“我崴脚了!”
所有人都气急败坏了起来,但就在每个人都出现一丝分神的时候,白须巫术师突然指着车厢中的朱雀说:“你给我出来!”
朱雀满脸惶惑的走了出来,对着巫术师一拱手道:“这位神仆大人,小老儿腿脚不灵,不知您有何赐教?”
“你是中土人氏对吧?”白须巫术师向后错了半步,冷声对朱雀问道。
朱雀低头俯身说:“正是!”
“报上你自家姓氏来?”白须巫术师暗暗将手插进了腰际中。
“小老儿复姓珀滥!”朱雀说。
“乱说!”白须巫术师猝然否定道,“看你的样貌,倒像是中土玉宝贵族朱雀氏的血脉!”
车里面的撷电心中一惊,千算万算,却算露了中洲四大贵族这一层。中洲四大贵族的血脉后裔中,每一代都会成为世袭祭司。青龙氏和白虎氏,被世人称为金粉贵族,朱雀氏和玄武氏,被称为玉宝贵族,几千年来,这四支宗族每一辈的祭司都不曾断档,而且,外人光凭着查看他们的发色,就能轻易认出四大贵族中的人丁。
其他三支贵族倒还好说,遮住了头发便与常人无异,但朱雀一脉的家族中人,普遍比别人鼻骨高挺。现在朱雀的身份被人看了出来,就算他矢口否认自己不是祭司,也不能摘清他和宗室祭司的牵连。想到这里,撷电便想做些放手一搏的准备,但突然感觉到玄武的秘药早已生效,稍微调动体内术力,就觉得捏着秘药的左手心隐隐发疼。于是他稍稍挪动了一下双腿,以便自己过一会儿抽出腿间双刀的时候更加顺手。
撷电的兵械技能就是柳叶双刀,几乎从未在人前使用过。但对于这一点,蜜儿却是比较了解,蜜儿常将自己的匕首系在小腿上,这就是她从撷电那里模仿来的。
“大人您休要玩笑,小老儿确也面相生得怪异,但却与那中土贵胄素无瓜葛!”朱雀笑着对白须巫术师说道,他自己倒是冷静得很。
白须巫术师从腰间摸出了一只小巧的瓷瓶,打开瓶塞后,他对着朱雀说:“把你的帽子摘下来,是不是玉宝贵族,只需看到你的发色即可得知!”
朱雀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这时桑走上前来,对着那个巫术师殷切解释道:“这位大人,家父头顶患有疾症,见不得风!我们确实与符道宗教全无瓜葛,想那些中土祭司,也未必有胆来咱们神教腹地以身犯险!”
白须巫术师冷笑起来,“让我看看倒是哪般疾症,若是我见识过的,能帮你医好了也说不定!”
其他几个巫术师也跟着发笑,桑这么一说,倒是更显得欲盖弥彰了。
不料朱雀竟一脸期待的走近白须巫术师,将头上帽子摘了下来。他这么干脆,把白须巫术师吓了一跳。朱雀露出了一个“寸草不生”的大光头,头顶上有两个怪模怪样的脓疮,靠右侧的脓疮已经龟裂,粘稠的暗黄色脓水在裂痕中依稀可辨,左侧的脓疮比较小,也没有发生任何龟裂,但却生满了痤疮一般的暗红色小痘,朱雀低头将这两个脓包直接凑近白须巫术师,“您受累帮忙给看看,这疾症已经困扰了小老儿大半生了,您若是能医得好,简直恩同再造!”
朱雀这个瘌痢头,是昨晚在客栈中和桑一起研究出来的。只剃光头发还是容易被人怀疑,所以就来了个自损形象的变状。
白须巫术师厌恶的向后退了两步,险些一脚踩空,从马车上栽下去,还好有同伴扶持着。巫术师清了清嗓子,将目光转向一旁,“你还是将帽子戴上吧,当心受了风!”
这个小插曲算是不咸不淡的结束了,一行十人被逐个打上了巫道烙印。年长些的巫术师通常都是二人同手协作,以特种巫药料剂临场调制,或泼洒地面,或涂抹手臂脸颊,用药力打乱空间中的元素排布,然后从新配伍,以此来驾驭强大的元素力量。
两个年老的巫术师备好药剂,然后在别人抬起的小臂上两掌相对,在不接触体肤的情形下,便已将烙印设好,使每个人的小臂上都出现了一层若即若离,氤氲不散的图腾古篆。
两辆马车过了那片防区之后,前方路途就显得畅通无碍,大家马不停蹄的一直前行到天色渐晚,都没有再遇到其他的白衣人出现。而且,越是向前走去,街道两旁就越是喧嚣繁华起来。
在走进小城尚簟篪的时候,一个贩卖马匹的南洲土商突然发疯一样的冲上来,搂着被大韵驱使的一匹快马痛哭不已,而那匹快马也像是见到了伯乐一般嘶鸣哀哀,抖动脖颈上的鬃毛,竟然还隐约流下泪来。
土商就像和谁有着血海深仇般的怒视着大韵,简直就像是在为这匹快马伸冤,一匹千里马被蠢夫奴役驱使,这才是真正的莫大悲哀。
土商颤巍巍的抬起手来指着大韵,痛心疾首的喝骂道:“你这鲁莽小子可知道……”
大韵根本没等他把话说完,便猛的一下甩出鞭子,鞭梢在土商左耳畔脆生生的一记爆响。“滚你丫的!前面镇上我已经碰到三个像你这样玩儿轮子的了,不想找抽,麻溜儿的给我闪开!”大韵撇撇嘴说,其实刚刚那一鞭子,他是准备抽在土商鼻子上的。
土商瞪大了两只眼睛,失神的嘀咕:“不能啊,我早侦查好了,前面没有我同行儿啊!”
大韵吃人般的盯着他,然后策动手中缰绳,继续向前赶路。这种“假伯乐”的伎俩在南洲并不算什么新鲜事,但是有心的人一看就知道,赶车的桑和大韵不是本地人,所以十分容易吸引来居心不良的鼠辈出手。
他们通常都是这样,放过走在前面的马车,然后对后面的马车进行拦截,因为走在前方的车把式,往往都是八面玲珑的机灵人,走在队伍前面方便他们处理种种事情。拦下一匹并不算精壮的雄马之后,他们便将摸过雌马产道的一只手放在雄马口鼻上,以此来让这匹雄马兴奋暴躁,表演了这个小戏法儿之后,一般都要将赶车的人怒骂一通,然后说这是一匹多好多好的千里良驹,自己慧眼识宝。再往下就要看受骗者的反应了,如果是将信将疑的,他们就会借机卖出一些所谓的上好饲料或是高等畜药,再不然就卖出些许马匹的配套设施,最起码也要补钉几个马掌;如果是受骗者彻底被忽悠了,就更容易下手宰上一刀,所得利益简直是没有上限,因为又有谁敢不尊敬伯乐呢,更有谁想做糟蹋了千里马的蠢夫呢。
就像大韵说的那样,他确实差点儿上了一次当,结果大韵和那个骗子一起被御火骂了个狗血淋头。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种种骗局伎俩也找到了这一行人的头上,让人不胜其烦。烦心之余,大家也得出了一个对于这片地域的客观信息,骗子和小偷都是鼠辈小人,但这两者之间又有些微妙的差异,一个地方的社会治安较差,小偷就会比较多,而治安力度较强,才会出现较多骗子。当然了,这一理论比较无稽,不足为信,但有一点却不容辩驳,就像靠近了陆地才会发现苍蝇一样,如果这个地区没有值得去行骗的对象,自然就不会招来这么多的寄生虫。而且那些骗子们又习惯性的只找外来人下手,由此看来这里的外来人口不在少数。
另外还有今天晌午之前经过的那个重防区,透过这些事不难发觉,似乎铿跌神教在打造着一个“理想国度”,而且已经吸引来了相当数量的外民,这个“理想国度”的官方说法一定足够响亮,响亮到让不问世俗的巫术师们都动了心。
沿途路过几家客栈,却是家家客满为患,最后在靠近城郊的地段,才找到了一家尚有空房的客栈。
四十多岁的女侍应是个大嗓门儿,她从客栈底层打个呵欠,在三楼房顶都能听得真切。
女侍应推开二楼的一间客房,将灯盏放在房中的桌上,对后面的那些人说:“看见了吗,我们的房间恁样宽敞,你们只要两间就足够了,男人住一间,脓伢子和女人住一间,绝对睡得开!”
“甭跟这儿逗闷子,多要几间怎么啦,又不是不给你钱!”大韵走进来说。
“你们少要几间,我就多卖几间,这能一样吗!”女侍应翻起了一脸横肉。
“这有啥不一样地捏?我们也没讲价儿,也没让你给打折,该多少钱不还是多少钱吗?”叔宝也走进来说。
“房钱是一样,但在楼下吃饭的钱呢?多一个人,我就多挣一份伙食,现在城里的客栈差不多都满员了,你们这不是挡我财路吗!”女侍应说。
桑笑了笑,走过来递给她一百古蛮的小费,她就马上停嘴了。
“老板娘,麻烦过些时候给我们备些吃食。我们又住不了多久,您何必又如此计较呢!”桑说。
桑的样子,确实比大韵和叔宝好看得多,因此这个女侍应的大嗓门也收敛了一些,“别叫我老板娘,我们当家的才是老板,我可不是为了做老板娘才嫁给他的!”
“咱们这伙儿人都倍儿局器,亏不着你!”大韵摸了下桌角说。女侍应的服务态度确实不怎么样,但这个房间倒是整理得干净利落,床单整洁,窗明几亮,就连被褥用品也是折得见棱见角,这让大韵有些想起了他的军旅生涯。
谁知被大韵这么一说,女侍应又变回了先前的嘴脸,“有钱不早说,我要是早知道你们有钱,就不会跟你们上来!”
一帮人听她这话越听越糊涂,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见她匆匆走到房外对着楼下喊:“艾妹,你上来!”然后她便直接离开了。
“嘿,这是怎么茬儿啊?”大韵说。
剑少在外面靠着墙壁晃荡,“怎么就来了这么个破地方啊!”
水主笑着摸了下剑少的头发,坦白说,她理发的手艺确实不怎么地道。“怎么,累啦?”她对剑少说。
这时候从楼下走上来了一个十三五岁的小姑娘,她走过来,带着一脸的青涩和星星点点的雀斑。“大家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说,听说还要准备饭菜,各位都想吃些什么?”小姑娘揪着自己的衣角,头也不抬的说道。
刚听过那个大嗓门的女侍应说话,现在却换成了这个声如蚊呐女孩,一众人都有些反应不及,更忘了该说什么。或许大家觉得,哪怕有人说出一句话来,都会让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受到伤害,这一路上大家看够了世态炎凉,突然在眼前出现这么个羞答答的小姑娘,就像是在雨后婷婷巧立的一株小花般,让人赏心悦目。
“我们房还没看完呢,点什么菜呀!”剑少在外面探头进来说。
“不用看了,这一侧的五间客房我们都要。至于饭菜,就照最简单的做吧,对了,最好不要带水产!”御火捏了两下肩膀说。
大韵开始摸口袋,他也想给些小费,“你叫艾妹对吧!多大啦?”大韵对小姑娘问。
“十五!”艾妹点点头,然后走出了房间,去逐一打开其他房门。
剑少走进来转了一圈儿,然后对所有人说:“别说我没提醒你们,那小丫头在故意装可怜,要是没完没了的给她小费,人家只会一边数着钱,还一边骂你们傻!”
“就你精明,总行了吧。”蜜儿一脸不屑的说。
满屋人“哄”的一下笑了起来。
每个人都回到各自房间中,到底是城郊的客栈,客房做工上有些粗糙,隔音效果一点儿也不好,楼下那个女侍应每说一句话,所有房间都听得清,简直堪比校园广播站。
“偶像!”坐在地板上扳着脚趾头的剑少对水主说,“其实我一直都有个想法,咱们这样东躲西藏的找那个会弹琴的邪器也太累了,就不能让他来找咱们吗?”
“嘘!”水主匆忙放下手中的梳子,闭起眼睛感知了一下周围,然后她从梳妆台前站起身,走到剑少面前说:“你有什么鬼主意,说来听听!”
剑少像个招财猫的爪子一样晃着身体,小声说:“找个地方让我弹支曲子,让他见识见识琴该怎么用,他要真的视琴如命,就该来找我!”
水主笑着,伸手摸了下剑少狗啃一般的发型,“你先告诉我,你会不会吹奏笛箫!”
“能用到嘴的乐器我从来不碰,感觉很恶心的!”剑少说。
“和我们料想的一样!”水主说话间,坐到了剑少身旁,“你的这个点子,我和其他几位同僚也曾想过。投其所好的思路并没有错,但是,邪器并非只有一个,没人说过他们无法分开行动。如果当真被你用琴声招来一个,那么另一个又该用何种方法来吸引呢?所以,我们还是应该先摸清他们的底细,最起码要得知他们的所在位置才好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