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不是应该还在上着大学,走在校园里,感受那里一草一木的馨香?或许有一个男朋友手牵手走过校园,期待别人艳羡的目光。或许她会专心学业,毕业后更上一级考研究生或者博士学位。但是现在,因为那个变漂亮的男孩儿出现在她的面前,从5岁那年便开始打乱了她命运的步伐,让她走向充满荆棘的歧路。
她一直认为林培这个男人就是她生命的全部,她的灯塔,她精神上不可动摇倒塌的支柱。所以再苦的生活她也都能忍耐,即便是他和她吵架、晚归、不耐烦她的一举一动、冷落她的感受,她都能忍受。只要偶尔的那一点点幸福,便能够支撑她再走下去一点,再走下去一步。
然而,这个精神支柱崩塌得竟是如此突然和荒谬,打得丛莱如此地措手不及。
“他不合适你,丛莱。你应该离开他!”男人的话突然打断她的思绪,突然扔下一句话。
丛莱回过神儿来的时候,男人从她的身边走了出去,整个房间里只留下她一个人,像是一出可笑的戏剧终于演完。而观众已经悉数离开,只剩下她这个蹩脚的演员还没有谢幕。
半晌之后,服务员过来收拾房间,她才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离开。
服务员在身后叫住她,礼貌地说道:“小姐,这是您的文件吗?”
他的手里拿着那一份合同递到她的面前。
她看着那一摞纸一会儿,才好像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苦笑一下说道:“没用了,扔掉吧。”
出了酒店的大门,一阵清凉的风迎面扑来,吹痛了她的眼睛,眼泪终于止不住地落下来。可是即便是这样也无法缓解干涩酸痛的双目。心里面空空荡荡的,身体僵硬麻木,屈辱、背叛,让她仿佛丢失了灵魂一般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没有了仅有的利用价值,被人遗弃在这里。而现在,她只是盲目地向前走去,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要去哪里。
回家?
可是哪里才是家?
她走过酒店拐角处的时候,有个声音叫住了她:“姑娘!”
恍惚的丛莱回过神儿来,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这个老头是个拾荒者,丛莱经常能在上班的路上看到他在这里。他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破旧的棉大衣,里面是短裤和背心,所有的衣服都是又灰又旧,分不清楚颜色,丛莱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扔几枚硬币进去。丛莱想,可能是这一次她没有送硬币给他,老人觉得奇怪才叫住了他。
丛莱抹了抹眼泪,看了一眼老人前面的破旧的茶缸,里面空空如也。于是她从包里摸出几枚一角和五角面值的硬币放进去,说道:“对不起,我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你哭了!”老人指着她的脸说。
丛莱一阵窘迫,赶紧抹了抹眼睛转身欲走。这时候,老人猛地抓住她的胳膊,丛莱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老人却用低哑的嗓音说道:“不要让我们陷入诱惑,但救我们免于凶恶。”
“什么?”丛莱惊讶地问道。她还没有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向后退了两步,想要挣脱陌生人的钳制,老人却已经放了手。几辆汽车从旁边的快车道呼啸而过,急躁的鸣笛声甚至没有让丛莱听太清楚老人说的是什么。与此同时,她身体却依旧顺着惯性向后退去,脚踩在路边的方砖上,一脚踩空,身体不稳,向后倒去。刺耳的鸣笛声从她的身后传来,丛莱回头,巨大的车灯晃得她睁不开眼睛。那一秒钟,她竟然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或许,就这样死了也好……
丛莱一直在想,如果上天再给她第二次机会让她去选择的话,当初她还会不会选择任性而愚蠢地放弃家庭和上大学的机会,义无反顾地跟随林培。她想来想去,发现如果在不知道会有如此结局的前提下,她可能还是如此选择。人这一生,或早或晚总归会有一次毫无怨言、无视理智的疯狂爱情,等待必将到来的伤害和疼痛。
然而最悲惨的并不是承受这个结局,而是她必须默默地、毫无怨言地承受这个结局。因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所以她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就像是她选择在车子向她撞过来的时候站在原地等死。
那只是一秒钟发生的事情,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没有真正地想好是不是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车子已经撞了过来。一声尖利猛烈的刹车声,然后身体就飞了出去,那一刻她的脑子是空白的,也并不觉得身体有多疼。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躺在地面上,头昏目眩无法动弹,后背一片冰凉,头上也凉凉的,有浓稠的液体流了下来,流进了她的眼睛,遮住了她大半个视线。然后一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快步跑了过来将她抱起,男人的声音传来,多少听起来有些耳熟,“丛莱?丛莱!你怎么样?帮帮忙,快叫救护车!”
006.
再醒过来,她已经躺在医院里面了,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算是一个奇迹,小腿骨折,头上磕破了点皮。但是因为脑皮上的毛细血管分布较多,所以当时流了满脸的血,看起来十分吓人,其实连轻微脑震荡都没有出现。
护士对她说:“丛小姐,你真幸福,有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男朋友……”丛莱揉了揉胀痛的头,一时之间缓不过劲儿来,等她反应过来护士小姐说的男朋友可能是林培的时候,她更是感到一阵苍凉和无奈,不由得自嘲似的无奈笑笑。这话如今听到竟然是如此的讽刺。
“是啊,你男朋友昨天守了你一晚上没休息,我们跟他说你今天就会醒,他立刻就出去买吃的了。多关心你啊!”护士小姐冲着她眨眨眼,看起来不是在夸丛莱的男朋友,而是在炫耀自己男朋友一样。
“护士小姐,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丛莱疲惫地说道。
“什么事?尽管说。”
“他如果回来了,你就说我在休息,让他先回去吧,我暂时不想见任何人。”
“这……”
“你说晚了,我已经进来了。”男人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
丛莱吓了一跳,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并不是林培。她惊讶地向门口望过去,就看见周宁远手里提着打包好的食物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昨天的那件衣服,黑色西装,里面是黑色衬衫,没有系领带,领口敞开,看起来没有梳洗过的样子。
年轻的护士小姐一见周宁远立刻笑眯眯地说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事好好说。”说完像个松鼠一样钻了出去。
房间里的两个人尴尬了几秒钟,最后周宁远微微一笑,像是昨天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地走到丛莱的身边。他将打包的食物放在桌子上,边打开包装边说:“你感觉怎么样?医生说麻药劲儿过去了就该疼了……”
“请你离开。”丛莱冷声打断他的话。
周宁远手上的动作停了停,然后抬头看向女人。
“你是真的想死?那个男人对你就这么重要?”他似乎有些恼怒,但是十分刻意地收敛着自己的情绪。
这没由来的恼怒反而让丛莱诧异起来,好像面前这个男人真的很关心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而事实上,昨天之前,他还是那种完全不顾他人自尊的无耻模样。这实在让丛莱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也不愿意多想,她甚至不愿意再考虑和这个名字有关的任何一件事。
“周先生,我想这不关你的事。”丛莱疲惫地闭上眼睛,默默忍受头上伤口传来的隐隐作痛。
她是真的想死吗?
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就这样去死值得吗?
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吗?
丛莱,原来你所有的坚持,你所谓的爱情,不过都是证明你愚蠢的铁证。
第二天之后,麻药的药劲儿已完全褪去,小腿上的痛楚慢慢变得明晰起来,虽然并不是撕心裂肺地无法忍受,但是却让她无法入睡。而现在的她最需要的就是睡眠,最好就这样一睡不起,不只是因为林培的背叛和自己爱情信仰的全部崩塌。她已经连续加班两天一夜了,48小时之内她只睡了不到4小时,这样的高强度负荷工作实在让她有些疲乏。
这时候,病房的门再一次被人打开。丛莱以为好不容易赶走的周宁远又回来了,于是眼睛也不睁,没好气地说道:“我不是说过让你走了吗?周先生!”
“是我……”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底气不足,“阿莱,是我。”
丛莱猛地睁开眼睛,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再见到林培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而现在,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还是让她的心猛地颤了一下,狠狠地抽紧,像是心脏病发作一般。这样猛地一痛,让丛莱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阿莱,那人没有对你怎么样吧?”林培见她睁开眼睛,猛地扑过来,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身体,最后抓住她的手紧张地说道。
“……”丛莱不语,愣在原地竟然无言以对。
“对不起,阿莱,对不起!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男人跪在她的床边抓着她的手哭得一塌糊涂,眼泪鼻涕糊在他的脸上。因为常年在外奔波,男人的脸早就不像是小时候那样白嫩细腻,缺乏保养的皮肤变得又黑又干,眼角布满细纹,双颊血丝依稀可见。即便是这样,丛莱从未嫌弃过这样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反而愈加珍惜。可是现在,她觉得这样的一张脸竟然让她如此的厌恶,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阵翻腾恶心。
这真的就是那个我爱过的男人?
丛莱脑海里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林培,你真的在乎过我吗?”丛莱哑声说道。
男人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他眼中的泪水还是不断地冒出来,让他的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阿莱,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当然在乎你!我当然在乎你!就算是……就算是……”他说到这里哽咽得无法继续说下去,“就算是你被那人……我也不会抛弃你的,你相信我!阿莱,你是我的!你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是吗?”丛莱有气无力地说道,内心早已一片苍凉。
这个男人自从进了病房,居然只字未提车祸的事情,原来他最在意的始终是丛莱有没有被周宁远占了什么便宜。
这时候,男人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他猛地抬起头,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眼泪,急切地问道:“阿莱,合同他签了吗?”
男人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疼得丛莱皱了皱眉头。这一刻,丛莱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变成一个黑洞,吸引了所有的光明,只剩下一片阴冷的黑暗。
这一刻她只有一个想法:愚蠢的丛莱,你终于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林培,我们分手吧。”她听见自己说。
曾经比天还大的爱情,只不过坚持了两年多一点,就这样被残酷而恶毒的现实击败。这里面所有的人都不是胜利者。
然而彻底失败的,却只有丛莱一个人。
林培自然是不愿意分手,可是他也知道丛莱需要时间,况且费尽力气合同也没有完成,他必须回公司补救,所以即便是不情愿也得依依不舍地离开。丛莱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无法自制地发出一阵冷笑。她无法将全部责任都推到这个懦弱而且自私的男人身上,他是穷怕了!他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这样也好,至少他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然而她呢?什么都没有,失去林培,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想到这里,她的悲哀突然变成了一种不可遏制的愤怒,她猛地将周宁远留下的饭菜掀翻在地。她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她想责怪谁,结果发现原来她最失望的竟然是自己;她最后悔的,也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最可怜的,还是无依无靠、义无反顾的自己!
她就这样从下午一直呆坐到晚上,大脑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就连护士进来换药瓶,她都好像浑然不知,直到周宁远再次走进病房。
这一次,周宁远提着一篮水果。
“你来干什么?”丛莱被他惊动,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裂,她十分不客气地说道。
周宁远这一次的态度要比早上诚恳很多,他走到她身边,真诚地说道:“丛莱,对不起。”
丛莱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请你接受我的道歉,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喝醉了,没想到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对不起!”他说。
“没想到?”丛莱冷笑了一下,甚至觉得不可思议,“周先生,你是怕我告你酒后驾驶吧?你放心,我现在暂时没有心情跟你打官司。”
“对不起。我是真心的,有什么我能补偿你的请尽管说。”周宁远再次说道,看起来态度无比诚恳。他向前一步,坚持请求她的原谅。
“我们这种穷人麻烦不起您这样的大人物,周先生还是请回吧。”
“我愿意签那份合同,如果这能够帮助你的话……”他看起来像是走投无路,拼命寻找能让面前这个女人原谅的理由。之前如此高傲的形象突然转变成这样,让丛莱有些不适应,不过如此诚恳的语气和态度让丛莱心里多少好受了一点儿。
“呵,他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丛莱冷笑。
“你和他……”
“我已经说了这不关你的事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丛莱突然间大吼起来,猛地掀起他拿过来的水果篮子,扔向男人,苹果和山竹滚了一地。
“丛莱,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周宁远躲过她扔过来的水果,上前一步说道。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听。请您出去,不要打扰我。”丛莱感觉天旋地转,整个房间都好像被放在快速转动的旋转木马上,她想要停下,可是却找不到那该死的开关。
“你男朋友——林培……”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像是有些不知所措,或者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他想了想,然后深吸一口气,犹豫地说道,“你应该好好地了解一下他,他的事情你可能不是很……很了解。”
男人的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他说完,愣了愣,像是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茫然地看了看不明所以的丛莱,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开了病房。
这最后一句话,让丛莱感到十分奇怪。显然周宁远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是有什么深意,可是丛莱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要跟她说这些。他说要她多了解一下自己的男朋友,之前又对她说林培不适合她。这些都让丛莱心生疑惑,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在内心深处腾起,她回想之前林培的某些行为让她的不安更加深刻,可是她不愿意这么想。一个背叛她已经不能够忍受,她无法再去寻找另外一个残忍的真相,即便她不确定这真相是否存在。
第二天,丛莱的顶头上司——大堂经理陈少华突然来医院探望她。这让丛莱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坐起来迎接。可惜受伤的小腿一直吊在床上,让她行动十分不便。
“别起来了,就这样躺着吧。”陈少华将水果和鲜花放在床边,扶住她,帮她把身后的枕头立起来。
丛莱从未和自己的直接上级如此接近过,因为她平时谨慎,很少犯错,也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表现。开会时她总是站在人群后面默默聆听,总之就是那种不能引起别人注意的类型,所以似乎也不常能单独和陈少华见面。
“陈总您好,我过两天就能去上班儿了!”丛莱说。
“没关系,你多休养几天,这骨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工作的问题你不用担心。”陈少华安慰道,他年龄比丛莱没大多少,但是丛莱听说他是公司高层亲自挑选进来的人,虽然职位不高,但是大家对于他总是要尊敬一些。而且陈少华做事十分认真,人也谨慎,才二十出头就已经在枫林酒店工作了好几年了,从未出过差错。总之不管是在客户还是员工中,他的口碑都很好。
“真是很抱歉,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丛莱抱歉地说道。
“别有心理负担,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上班都可以。而且医药费你也不要担心,除去医保报销的部分,其他的都由公司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