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了许多,却只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朱棣悠闲地喝着酒,微笑地凝视着我,似乎胸有成竹,算定我一定会答应他。
我暗自叹息了一声,道:“朱棣,这次又是你赢了,说到机心肚肠,沐阳真是甘拜下风!”朱棣在我讽刺声中丝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道:“沐少侠真是有情有义之人……”我手一摆,道:“我答应了你这件事,从此再无脸面见我义兄,有情有义四字,沐阳实在居之有愧。”朱棣正色道:“不然,识时务者为俊杰,有沐少侠助本王,何愁大事不成?哈哈!”我也正色道:“王爷,我答应你的仅此一事,至于以后,便与我不再相干,我希望王爷信守承诺!”朱棣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我又道:“王爷可否让我见一见月月?”我明知他不会答应,但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果然听得他道:“待沐少侠杀了曹勇,那时便天天和月月呆在一起,本王也不会过问,哈哈!”我怒气上涌,忍不住抓起面前一杯酒,一饮而尽,朱棣笑道:“沐少侠果然爽快,来,再干一杯!”我一惊,心想朱棣奸诈似鬼,怎么能喝他的酒?暗中运气,发觉酒中并未下毒,这才放心,心想朱棣还要利用我,当不致下毒害我。
我道:“王爷,让我见见王妃总可以吧?”朱棣隐隐知道一些我和王妃的关系,沉吟良久,道:“这有何不可,来人啦!”一名侍者推门进来,朱棣吩咐道:“去请王妃过来。”那侍者应声下去了。
不一会儿,听有人在门外唱道:“王妃驾到!”推门声起,燕王妃缓步走进大殿,我心突地一跳,细细打量,两年未见,燕王妃风采如昔,只是略显清瘦,但穿着愈发华丽,更增雍荣华贵之气,只两年时间,女人身上散发的成熟之美便尽在燕王妃身上体现了出来。
我呆呆地看着她,不由得又想到了杨月,倒是燕王妃先开口道:“沐阳,这许久不见,你可知道,我和月月有多思念你?”我心头一酸,哽咽道:“阿姨,我……我……”燕王妃看了一眼朱棣,道:“王爷,我想和沐阳单独谈谈,王爷可否准许?”朱棣哈哈一笑,道:“你跟沐少侠倒是比跟我还亲了,这有何不可,我去处理一下军务,你就替我好好陪陪沐少侠吧。”说罢看了我一眼,目光深邃,不知何意。
朱棣退下之后,燕王妃盯着我看了半柱香的时间,良久,两人都未出声,最后还是燕王妃先开口,听得她柔声道:“沐阳,好孩子,这两年可苦了你了。”我强笑道:“阿姨,我这两年都足不出户,哪里苦了?”燕王妃道:“你和敏儿的事,月月都原原本本的给我说了,唉,敏儿丫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开始我还能强制,但燕王妃一提到张敏儿,我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燕王妃,眼泪不争气地不停住下流,两年了,我都在竭力控制自己,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一个人独自饮泣,我总认为我已经学会控制我自己的情绪,可是今天经燕王妃轻一撩拨,竟然一发不可收拾,我放声大哭,将两年的委屈和郁闷,一股脑儿地哭了出来,我早已把燕王妃当作自己的母亲,在她面前,我感觉不再需要什么掩饰,可以尽量将我人性中软弱的一面释放出来。
哭了良久,良久,燕王妃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让我感觉异常温暖,又过了良久,我才渐渐止住声息,将头离开燕王妃的肩膀,不好意思地道:“阿姨,真是让您见笑了。”燕王妃轻轻摇了摇了头,道:“真是可怜的孩儿,阿姨知道你心里很苦,很压抑,不哭出来对身体不好的,我早已经把你当作了我自己的孩子看待,儿子在娘面前哭泣,又有什么难为情的,你有什么苦,尽管向我诉说,阿姨怎么也会支持你的。”
我整了整愁绪,将思想慢慢拉回了现实,道:“阿姨,这次这件事情,恐怕你不一定会支持我。”于是将朱棣刚才的话对她说了,燕王妃大惊道:“什么,他……王爷他竟然用月月来要挟你?”我深深地点了点头,抬头问道:“阿姨,我已经答应了他,现在我求你告诉我,月月到底在哪里?”燕王妃道:“三天前月月进王府看我,当天傍晚就回‘天香宫’了呀,你没去过‘天香宫’?”我暗暗叫苦,“啊”了一声道:“我在‘天香宫’足足等了三天,今天才忍不住找进燕王府,这下看来,月月真的失踪了。”燕王妃脸色一变,走到门口,打开门叫道:“来人,去叫王爷来见我,无论如何叫他立刻过来。”
吩咐完后,燕王妃踱回座前,喃喃道:“王爷,你真的如此狠心?”过了一盏茶时分,脚步声响,朱棣大步踏进门来,燕王妃霍地站起,大声道:“王……王爷,你把月月关在哪儿了?”朱棣神色自若,仿佛已知道她有此一问,从容答道:“夫人,你放心,月月现在很安全,就算曹勇攻破北平城,杀了你我,我也敢保证,月月绝不会掉一根头发。”燕王妃松了一口气,道:“那你把她带到哪儿去了?总得让我知道吧?”朱棣看了我一眼,笑道:“只要沐少侠办成了那件事,我自会让月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面前。”燕王妃怒道:“王爷,你……你真把月月当赌注了?”朱棣道:“夫人,我也是迫不得已,曹勇五十万大军兵临北平城下,北平孤城死守一月有余,粮无余粮,兵无增兵,转眼之间城破,合城百姓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难道你忍心让全城的百姓为我朱棣一人而家破人亡?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杀贼先杀王,曹勇一死,南军不战自溃,北平城围自解,而现今,能办如此大事之人,非沐少侠莫属,请问夫人,你可有更好的办法解全城百姓于危难之中?可有更好的办法退南军于围城之际?”
我不得不佩服朱棣的口才,言出如章,滔滔不绝,明明内心都是在为自己打算,偏偏每句话都说得大义凛然,好象在在都是为北平合城百姓着想,真是老奸巨滑,无出其右。
燕王妃听了朱棣一番说辞,陷入了沉思,终其所言,虽内心是为自己打算,但所说也句句是实,城破人亡,北平城几十万人的身家性命,此刻都已把握在了我的手中,似乎我要不答应,便成了害死这数十万百姓的最魁祸首。
我冷笑道:“王爷,沐阳既然答应了你,我便一定会去办好这件事,你不知道解释即是掩饰,说得再天花乱坠又有何意义?阿姨,你也不用多说了,就像他所说,为了全城的百姓,也罢,我就当是为了全城百姓,这样我心里也好受些。”燕王妃道:“可是,这……这不是太难为你了,王爷,咱们可否想想别的办法?”朱棣微笑道:“我是早已想过了,所有的办法我都想过,仅此一计,别无他法,如果夫人能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本王求之不得。”燕王妃为难地看着我,我心下不忍,道:‘阿姨,为了你,为了月月,我便义不容辞,我只是要阿姨答应我,这次危机一过,让我带月月走。”
燕王妃道:“你要带月月走?你不能留下么?和我们一起生活?”我恨恨地看了朱棣一眼,道:“阿姨,你了解我的苦衷,希望你能成全我。”燕王妃道:“好吧,我不勉强,只要月月自己答应,我便让她和你一起离开,我也相信你会给她幸福。”我道:“谢谢阿姨,那沐阳便先告辞了。”再也不看朱棣一眼,大踏步而云,身后传来朱棣爽朗的笑声,大声道:“本王静候沐少侠佳音。”
我走上大街,街上十室九空,只偶尔能看到几个白发老翁和赤脚小童,想是青壮年不论男人妇人都守城去了。暗叹一声,心想果真是为了全城百姓,我也得到南军大营走上一趟,此城一破,地狱便又多了无数无辜的百姓冤魂了。
回到于大山的住处,于大山正在门口不停张望,见我回来,才松了一口气,道:“去了一整天,可急死人了,见到公主了吗?”我走进里屋,坐下道:“此事说来话长。”将朱棣与我的对话,扼要与他说了,于大山气道:“这朱棣,竟然如此卑鄙无耻,竟用公主来要胁于你,真是太不要脸了。”我一挥手道:“于大哥,你先别气,刚开始我也很生气,可是出了王府,一路走来,道路凄凉,看到那一张张无辜的脸,我觉得朱棣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只不过手段用得太卑劣了一点,其实百姓又有何罪,为何要受此大祸,北平此时未破,已是如此,如若城破,那时生灵涂炭,南军虽是正义之师,但兵凶战危,北平一破,南军一定会将合城百姓都视为附逆,肆意屠杀,可以想象,那是将会是何等的惨状?我又岂能坐视不理,与其坐等惨事之来,不如将之扼杀于襁褓,也好救北平百姓于危难之际,水火之中。”
我的一番话将于大山说得默默无话,低头沉思了良久,道:“好,沐兄弟,我和你一起去。”我摇头笑道:“我一个去就行了。”于大山一怔,随即道:“对对对,我老粗一个,武功低微,去了反而碍事。”我正色道:“于大哥义气深重,不畏强难,那是谁都佩服的,你在城中也别闲着,寻找月月之事,就托付给于大哥你了,南军将北平围得水泄不通,我猜月月一定还未被带离北平,听朱棣的口气,似乎在一个异常隐秘之地,可得花上些心思寻找。”于大山拍了拍胸口,道:“就是把北平城翻个个儿,我也一定要找到公主。”我道:“事不宜迟,我今晚便到南军大营一行。”
当日无话,睡到子夜时分,我换上夜行衣,靴底暗藏了一把小匕首,其实我从来不用兵刃,放把匕首,也是为了不时之需,比如在墙上挖个小洞什么的,总不能运起内力用力一拳吧?那样既会发出巨响,而且可能会打出一个大洞。。
我来到南门,城墙之上人影晃动,此去彼来,但这几日都已认识了我,因此并未盘查于我,我使出壁虎功,悄声没息地从墙上爬下,快到底的时候,双足一点,跃过护城河,轻轻落在对岸。
南军的大营设在离城墙四百米之处,乃是对方弓箭火炮射程不到的地方,快要接近营帐的时候,我发现每隔数丈便插有一面旗帜,而旗帜的后面是一个一个的大洞,我一愣,这些大洞是干嘛用的?继而一想,便知道了其中关键,敢情南军久攻不下,想挖地道呢,而那些大旗,则是遮掩地道口的,我心头一笑,想道:“护城河深达数丈,要挖这几条地道,怕不是好大一项工程,估计不只南营,东西两大营,可能也有同样的举措。”转念又想:“北平军民一体,防守甚严,五十万大军苦攻不下,挖地道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可是朱棣是何等样人,这么笨的办法已岂能瞒得过他?”不由得心头暗笑。
于大山描述过曹勇帅营的位置,那是位于南大营的中央位置,我粗略估计了一下,要横穿十几座营寨才能到达帅营,我轻功虽佳,终究不是鬼神,横穿十几座戒备森严的大军营帐而不被发现,怎么也是办不到的。
我灵机一动,一提真气,飞身上了第一座营帐之顶,刚一上去,便有人大叫道:“有奸细,有刺客。”我心头一笑,毫不理会,双脚轻轻一点,便跃上了第二座营帐,帐下官兵大呼小叫,乱成一团,我一口气跃过了五处营帐,听得身后风响,一支箭“嗖”地一声射来,紧接着箭如雨下,我运起九阳真气,只用了“乾坤大挪移”第三层的功夫,那些箭便一大半落在了我身后,剩下一小半被我用手拨掉,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又跨过了五座营帐,而帅字大旗的金旌大营,已在前面不远。
正当我又跨上一座营帐,正准备落脚,忽听得背后一声冷喝:“下去!”紧接着一股大力涌来,我微微一惊,暗想此人内力不浅,也不回头,运了五层内力,单手接了他一掌,结果我没下去,他下去了。眼看跨过最后一座营帐,便可到达帅字大营,忽见空中黑影乱闪,一共四人拦在我的面前。
我停住脚步,从左到右打量面前四人,从左到右四人都是一色军装,绿袍铠甲,看服饰不是副将便是偏将,我一愣之间,下面又飞上一人,和那四人站在了一起,我看他右手红肿,知是先前被我击下去之人,那五人一字排开,也不开口说话,下面的众人也安静了下来。
西首那人首先开口道:“阁下深夜来闯敝军大营,不知所为何事?”我笑道:“我是来找曹大帅的,不知五位将军怎么称呼?”西首那人道:“我五人乃曹大帅的贴身侍卫,在下曹忠。”“在下曹孝”“曹仁”“曹义”“曹礼”最后那人自称曹礼,想是五人跟随曹勇以来,都舍弃了自己本来的姓名。
我笑道:“原来是五位曹将军,相烦通禀曹大帅,就说故人来访。”那老大曹忠道:“阁下以这种方式到访,未免有欠光明?”那曹礼大声道:“要见曹大帅,得先过我们这关!”他名叫曹礼,却一点礼也无。我道:“小弟真是曹大帅的故人,各位为何不信?”那曹礼刚才被我击了一掌,极是愤愤,道:“故人有这样见的吗?废话少说,先吃我一掌。”双掌一错,拍了过来。
我侧身一让,那一掌便落了空,那曹忠见我举重右轻,刚才又见我随手一掌便将曹礼震了下去,知道曹礼远不是我的对手,手一挥,叫道:“大家一齐上。”四人挥动兵刃拳掌,一齐扑了上来。
说实话,这五人身手着实不赖,放到江湖之上,也算是二流好手,比于大山厉害不少,五人齐上,更似有一套阵法,此去彼来,想是五人平日多在一起,配合日久,产生了默契,但这些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便算再来五个一齐上,我想伤他们,也是易如反掌。
我在他们中间穿插来去,只听风声呼呼,其中两人使刀,一人挥鞭,另外两人赤手空拳,此去彼来,可无论拳脚兵刃,都碰不到我半片衣角,我有心在众军面前立威,让他五人攻了一柱香时间,猛一出手,只见刀光闪闪,两把刀和一条鞭一齐飞上了半空,那五人惊呼声中,我双掌也已拍出,这一下只使了五成力,但也够他们受的了,他们只觉劲风扑来,势不可挡,一齐出手,这不出手还好,我那股内力一碰到外力,立刻转变为排山倒海之势,向五人冲击过去,好在他们平日习练有素,见势不妙,一齐飞身后避,总算躲开了这雷霆一击,外人看来,便如他五人一齐被我击飞数丈之远一般,其实若是他们硬挡,死要面子,只怕一个个都已口吐鲜血,身受重伤了,飞身后避,实是最好的选择。
那五人一落地,便互望了一眼,又要向我扑来,只听一声威严的声音喝道:“且慢!”我循声望去,那人身型粗壮,满脸虬髯,正是久违了的曹勇,昔日乃是朱允文的亲信侍卫,今天已是阵前大帅,统领五十万大军,所向披靡,我双眼一亮,仿佛又回到了蝴蝶谷我和朱允文结拜的那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