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蝴蝶谷,一马平川,我和于大山晓行夜宿,三日便赶到了北平城外。
这一日,正走之间,只见前面营帐连连,目不览尽,朝廷五十万大军将北平城团团围住,真可谓是飞鸟不进,水泄不通。此时凭我的武功,要横越大营,丝毫不难,但带了一个于大山,这便是个难题了。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地势,南军分为三座大营,分守北平东西南三门,我们此时所处,为南门大营之外,在南大营与西大营之间,有一座小山,山上似乎并无守军,只是在靠近城墙的空旷之处有几处营帐,看来要进入北平城,非从此处不可。
我对于大山道:“于大哥,南营和西营之间这座山,便是你我今晚夜入北平之道,你要记住,到时紧跟着我,接近城墙,少不了有一翻恶斗,到时我自有妙计入城,总之你跟紧我,不可离我太远就行。”于大山道:“沐兄弟,你放心。”
我俩找了一处空地,于大山倒地便睡,我静坐片刻,便练起功来,此时我的内功已收发自如,方圆数里之内有什么风吹草动,立时就能知觉,因此便不怕有人来偷袭。
将近二更,我叫醒于大山,结束停当,往西山进发,山路崎岖险峻,果然无人把守,我二人悄无声息地便来到了城前营帐之后,到此一看,不由得暗叫一声“苦也”,原来此处虽只有几处营帐,但来回巡逻的卫兵却不下数百人,想是曹勇也知此地山势险要,怕城中之人突围而出,因此营帐虽少,却派有重兵布防。
巡逻的士兵此来彼去,我俩估摸等了有半个时辰,中间竟无一点空隙,暗想:如此下去,可不是办法。灵机一动,对于大山小声道:“于大哥,等下我发石子引开那队士兵,你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城墙边上,切记,一定要快!”于大山点头道:“我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我一笑,从地上捡起一块鸡蛋大的石头,用力朝右边扔去,石头撞在一座帐篷顶上,“嚓”地一声响,将那帐篷拉开一个大缝。
只见几队巡逻的士兵一齐朝那帐篷奔去,我低声道:“快去。”于大山一个箭步,没命地朝城墙跑去,那些士兵偶有一回头的,便发现了于大山,大声叫道:“有奸细,在那边,快追。”于是一队士兵回头朝于大山追去,于大山听从我的吩咐,只顾朝城墙疯跑,我见时机已到,也一跃而出,朝于大山赶去,那队士兵也又发现了我,大叫道:“奸细有两个,大家快来。”
我几步赶上于大山,那队士兵也已赶到跟前,八杆大枪一齐刺来,我运起“乾坤大挪移”,八杆枪一起刺了个空,我又使了一个下压的劲道,只听“当当当”几声,八杆枪一齐掉落在了地上,那八个人大吃一惊,一齐往后跳开一步,我大笑道:“各位,看好了!”又转头对于大山道:“于大哥,小心了。”一把抓起于大山,大喝一声,犹如晴天打了个霹雳,于大山那近两百斤的身体在我手中如若无物。
我潜运“九阳神功”,加上“乾坤大挪移”第七层的功夫,将于大山用力往上一抛,只见于大山如腾云驾雾一般,飞上了十几丈高的城楼,底下的南军士兵惊得呆了,个个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真不知世间能有如此神力,于大山腾空十几丈,稳稳落在墙头,我大笑一声,叫道:“于大哥,你没事吧?”于大山在城楼上大声道:“我好得很,沐兄弟真是神功盖世!”
城下士兵还在回味刚才的神异现象,不知该并力向前,还是该就此退却?我一抱拳,朗声道:“各位,相烦给你们曹大帅问一声好,就说故友沐阳路过,未曾到访,还请见谅。”说完,双足一蹬,武当派“梯云纵”轻功天下无双,我得张敏儿传授,现已练得炉火纯青,区区十来丈城墙,我如夷平地,几个跳跃,便上了墙头。
我一回头,便见于大山后面多了一队士兵,于大山道:“沐兄弟,他们都认得我,你先跟我到我的住处,明日我再领你去见公主。”我点点头,对那队士兵视而不见,说实话,我对朱棣的仇恨,并未因为两年的时间而有丝毫消磨,反而愈加强烈,因此对他的士兵也无好感,倒是他们对我恭敬异常,看向我的目光中饱含了钦佩,想是我刚刚展现出来的两手神功,让他们心生敬仰。
我和于大山来到他的下处,地方不大,倒也应有尽有,当夜无话,一觉到天亮。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被嘲杂的人声吵醒,出门一看,于大山走上前来,低声道:“沐兄弟,朱棣亲自来了。”我眉头一皱,看着他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来了?”于大山忙道:“绝对不是我老于说的,可能是昨晚你展示的神功太过惊人,将官们不得不报,朱棣绝顶聪明,肯定猜到了是你!”我转身道:“他来了,我也不见。”
话音刚落,就听见朱棣大笑道:“沐少侠来到北平城,就是本王的客人,难道也不让本王尽一下地主之谊吗?”人随声道,朱棣从中门转了出来,满脸含笑,走上前来,又笑道:“一别两年有余,沐少侠风采更胜从前,真是少年英雄,名不虚传啊。”我沉着脸道:“我此来另有要事,王爷要是没别的事,还是请回吧。”朱棣笑道:“北平城之事,便是本王之事,沐少侠要办之事,未必便与本王无关,只是沐少侠远来劳顿,何不让本王设宴,为少侠接风洗尘?”我道:“我看还是不必了,北平军务繁重,王爷还是去忙大事要紧,在下一介无名,不敢劳动王爷大驾。”
朱棣仍不死心,道:“沐少侠可还是为两年前张姑娘之死记恨本王,唉!张姑娘的死,本王也很痛心,这并非本王的本意,那原凶东方笑已被沐少侠诛却,沐少侠难道还不肯原谅本王?”我怒道:“你不提此事还好,提起此事,我和你不共戴天,多说无宜,王爷请回吧。”朱棣道:“沐少侠何必意气用事?不看僧面看佛面,便看在月月和她娘的份上,说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沐少侠何必如此看不破。”我一转头,道:“要不是看在月月和阿姨的份上,我早已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我和你的仇恨此生此世也化解不了,你死了这份心吧。”说完推门进了房,留下朱棣一脸无奈,又带着些许气恼。
听得于大山劝道:“王爷,你还是请回吧。”朱棣却未再说话,脚步声响远,想是郁郁离去,我听他脚步走远,才出了房门道:“于大哥,咱们去见月月吧。”于大山点点头,头前引路。
约莫走了一刻钟时间,来到一座气势雄伟的大院落之前,我抬头一看,“天香宫”三个大字赫然入眼,和应天的“天香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于大山走上前去,那守门的卫士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叫道:“于头,几天不见,你可回来了。”于大山点点头,道:“公主在里面么?”那侍卫道:“公主刚刚被王爷叫去,走得很匆忙,也没交待什么话下来。”于大山望了我一眼,对他道:“这位是阳相公,公主的至交,你领我们到内等候吧。”那侍卫看了我一眼,满脸疑惑,却不敢多问,将我二人引向偏殿等候。
我打量了一个此座“天香宫”,大的格局样式,几乎和应天的“天香宫”一模一样,只是小的装饰品,古董这些,却比应天皇宫还要奢华艳丽,足见朱棣真是富可敌国,他自己的宫中,恐怕还要好上好几倍。
我俩从上午等到下午,吃过午饭,再等到黄昏,杨月却一直没有回转,于大山道:“公主平日也不常去王府的,今天可怎么回事?去了这么久还不见回来,天快黑了。这时候还不回来的话,估计今天是不会回来了,要不咱们明天再来?”我心头纳闷,难道是和王妃谈心?我出了一会儿神,眼看天已全黑,也只好先回于大山府中,以待明日。
谁知道一连三天,杨月都未回“天香宫”,连守门的侍卫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这就不是偶然了,到了第三日下午,我道:“这一定是朱棣在捣鬼,于大哥,你先回去,我看我得去一趟燕王府。”于大山点头道:“沐兄弟,那你一切小心。”我点了点头,往燕王府而去。
北平燕王府已不是陌生之地,我刚一走到府前,便有一名锦衣侍卫走上前来,行了一礼,道:“这位可是沐阳沐少侠?”我一愣,顺口道:“你怎么知道?”那侍卫道:“王爷派小人专程等候沐少侠,小人一连等了三天,终于把你老给盼到了。”我心头冷笑,暗道:“果然是朱棣在玩花招。”脸上不动声色,道:“我是来找‘天赐公主’的,你代我通传一声。”那侍卫道:“沐少侠请随我来。”我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任你燕王府是龙潭虎穴,我也无所畏惧。大踏步随他而进。
燕王府风采依旧,那侍卫将我带到一座大殿之中,还未进殿,便听得朱棣大笑道:“前日本王专程前往邀请沐少侠,沐少侠将本王拒之门外,今日吹的什么风,沐少侠竟然不请自来,本王真是受宠若惊,来来来,沐少侠请上座。“我一踏进殿门,便闻到一股扑鼻的酒肉香味,殿中一张大桌,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朱棣上前欲掺我,我手一挥,他便落了空,听得他笑道:“知道沐少侠要来,本王特地将珍藏多年的一坛“绍兴女儿红”开了封,这可是埋了十十年的陈窑啊。本王一生之中,也只喝过两次,来,沐少侠请。”我并未顺他之意,道:‘王爷,我来此是为了见月月,可不是为了吃这顿饭,请王爷让月月出来见我。”朱棣笑道:“月月这时正与她娘在闺房谈心,我们先喝上几杯不迟,到时候我自会让月月和你相见,沐少侠就这么急着要见我的女儿吗?哈哈!”我心想朱棣脸皮真是厚得可以,难道我还怕你在酒菜中下毒不成?喝就喝,想到这里,便坐上了酒桌。
朱棣满脸堆欢,手一挥,大殿中人走了个干净,他亲自端上酒壶为我斟满了酒,然后自己倒满,一举杯,道:“自北平事发,本王还是第一次与沐少侠同桌共饮,以往的恩怨,谁是谁非,一时也说不清楚,本王希望沐少侠干了此杯,从此一笔勾消,咱们就是一家人,再也不分彼此。”
我听了这话,冷笑道:“王爷,如果你能让敏儿姐姐起死回生,不仅以往的恩怨我可以一笔勾消,便让我为王爷做牛做马,沐阳也绝无怨言。”朱棣道:“沐少侠,我已经说过了,张姑娘已死,并非是本王的过错,你如此把仇恨强加与本王,不觉得太不公平?”我怒道:“不公平?东方笑可是你的人?他可是听你之命行事?首恶虽死,元凶仍在,要我忘记敏儿姐姐的仇恨,那是做梦。”
朱棣皱了皱眉头,想是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说服不了我,便道:“既然沐少侠怎么也不肯原谅本王,那本王也不用多说了,现在本王想与沐少侠做一笔交易。”我一愣,道:“哦?说来听听。”朱棣道:“我要你替我杀一个人!”我冷笑道:“我先不问王爷想杀什么人,只是想知道王爷为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你手中有什么赌注?”朱棣微笑道:“月月如何?”
我一怔,继而大怒,霍地站起,道:“朱棣,你……”朱棣道:“沐少侠放心,月月是王妃的女儿,也就是我的女儿,我们生要在一起,死当然也要死在一起。”我怒道:“朱棣,枉顾王妃对你一片深情,你就是这样对待她们的?”朱棣道:“如果你不答应我,你是见不到月月的,就连王妃,也是见不到的,实话告诉你吧,如果我死了,王妃绝对不会独活,那月月呢,也一定会追随她母亲,所以,你帮我即是帮月月,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心念电转:“看来他说得也不假,王妃对朱棣已是死心踏地,而月月对母亲的感情,更不用多说,就算我见到月月,王妃不肯走,也是枉然。”听得朱棣又道:“本王走到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南军兵临北平城下,东西南三营合围,北平死守一月有余,弹尽粮绝,转眼便有倾覆之危,不是在此危急时刻,谁肯拿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作赌注?”我冷笑道:“做人做到阁下这么卑劣,恐怕当世不多。”朱棣见我口气松动,道:“那曹勇身经百战,熟读兵书,精通韬略,此人不除,我朱棣难有翻身之日。你若能替我除了此人,南朝再无良将,五十万大军,在我眼中不值一提。”
我真的感觉好难抉择,一边是结义兄弟的朝廷正义之师,曹勇与我也交情不浅,一边是朱棣叛逆大军,而月月,则是我不得不救的红颜知己,答应朱棣,则意味着结义之情从此有了缺口,我将再难面对朱允文,而不答应,曹勇必会攻进北平城,到时血洗北平,朱棣一家必无幸免,而以朱棣之奸滑,必不会让我从容救走杨月和王妃,何况就算有机会,王妃也未必会跟我走,十之八九会殉情而死,而就算救下了杨月,也势必一生不快。“
有的时候人的一念之间,可以决定很多事情,可有时候,就是你想上一年两载,也未必下得了这个决定,我该如何?是答应,还是拒绝?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