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谷有不少医学书籍,我闲来无事便随便翻看,虽然都是繁体字,但细细看来,还是能基本看懂。《医经》中某些字句和书中所写一加印证,果然大有道理,心想中医博大精深,虽不如西医的快速见效,却是治标治本,更加懂得了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如此在蝴蝶谷中呆了半月有余,屈指算来,已是十一月二十五了,我心想我对应天不熟,得早些时间去摸清状况,以免“强龙不压地头蛇”。
我收拾了一下行装,在胡梭房间里找到了一包散碎银子,再把胡梭的衣服取过一套穿上,虽有点不伦不类,但也只好将就了。
一路上快马加鞭,那文允说快则三天可到,我想像我这样赶路,只怕三日就能到应天。开头两天一路无事,进入江苏境内,到得第三天上,我在官道上纵马急驰,不由得口干舌燥,正巧路边有一小店,竹杆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茶”字,我不由大喜,勒马停步。
那小二倒是热情,走过来牵马作揖,道:“客官,您请坐,请问要吃点啥?”我道:“先上一壶凉茶,有包子没有?来几个。”那小二道:“有,有,这就给您老上。”说罢大声叫道:“凉茶一壶,包子一笼咧!”这时虽已近寒冬腊月,但在这江南之地倒也不觉寒冷,比之昆仑山更有天壤之别。
正吃之间,忽听得道上马蹄声响,转头一看,路上尘土大起,驰来两骑马,马上乘客都是精壮大汉,瞧身形都是练家子模样。那两人驰到小店旁边,“忽拉”一下勒住马,随即翻身下马,嚷道:“小二,切两斤熟牛肉,上一坛好酒。”小二答应着张落。
那两人一坐下,其中一个额头有一道刀疤,只听他道:“关大哥,你说咱们这次上应天府,能不能见到那‘天赐公主’?”另一人面目黝黑,想必就是那“关大哥”了,他道:“这个可就说不准了,听说这‘天赐公主’倾国倾城,这次皇上选附马,那是想万里挑一,寻个乘龙快媚。”那“刀疤脸”道:“皇上这次公开招附马,听说只要三十以下,没有娶妻的都可参加,那……咱哥儿俩也去试试?”那“关大哥”笑道:“就凭咱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上台去还不给人三拳两腿打下台来,没的闹个灰头土脸,我们这次去呀,只是想见识见识‘天赐公主’的美貌,旁人把她夸得天仙一般,不亲眼见得,总是难信。”
我听了个大概,应该是皇帝的什么“天赐公主”招驸马,我对这些事也不太在意。只听那“关大哥”又道:“皇上这次选驸马,到的人可真不少,三山五岳的年轻才俊差不多都到齐了,就是老一辈的人物,也到了不少,这应天府可就热闹了。”那“刀疤脸”道:“这下可有得瞧了,但不知谁能力压群雄,抱得美人归?”“关大哥”道:“这次选驸马的日期定在腊月初八‘腊八节’,还有十天,咱们先到城里,找以前几个哥儿好好喝他妈一次。”
这两人粗野豪放,典型的江湖豪客,他二人吃饱喝足,又踏尘而去,之后又有几批豪客在这小店歇脚吃酒,讲的却都是“天赐公主”选驸马之事,看来这次盛会确实吸引了不少人,应天府龙蛇混杂,我倒可见机行事。
我歇得也够了,又纵马而行,第二天便到了应天城外,但见往来人众络绎不绝。进入城中,更是热闹非凡,好一座大城,到处店铺林立,瓷器店,布店,米店,当铺,酒楼一间挨着一间,各处小摊小贩,商品琳琅满目,贩夫走卒吆喝叫卖之声不绝,赌坊里赌徒喝五幺六之声不断,真是一片繁荣景象,不愧为明朝国都,比之皖中萧条气象实有天壤之别,不由得便我想到了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同为华夏大地,差距却如此之大。
我一日未曾进食,这时早已饥肠辘辘,辗转几条街,但见一家名为“太白酒楼”的店门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于是踏入“太白酒楼”。
那酒楼果然生意极好,却是有条不紊,我一走进,便有一个小二模样的人走上前来,先唱了个喏,道:“请问客官几位?小的好给您老安排。”笑道:“就我一个。”那小二道:“客官这边请。”引我到一靠窗的座头坐下,那小二又道:“客官要吃点什么?”我问道:“你们这儿可有特色菜?”小二道:“那可就多了,出名点的有太白鲤鱼,水煮白鲢,莲花童子鸡,还有二十年的太白佳酿,贵客想尝尝什么?”我一呆,还真不知吃什么,便道:“那就每一样给我上一道吧。”那小二吆喝着:“好咧,客官请稍侯。”我点了点头。
那座位甚好,窗外便是滚滚长江,极目远眺,寒江上帆影点点,勾画出一副极美的图画。我忍不住轻轻吟道:“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忽听得身后人有道:“好!”我愕然回头,只见隔壁座上一位中年文士,相貌清癯,虽是寒冬,却手拿一把摺扇,轻轻挥动,扇上一朵梅花特别显眼。
那人见我看他,笑道:“这位小哥真是雅人,只是独赏风景,未免寂寞,不如过来同饮一杯?”我笑道:“兄台过奖,在下胡乱吟诗,却是唐突胜景了。”说着走了过去。
那文显得颇为高兴,道:“听小哥口音,不是本地从氏?”我道:“我……我是安徽人氏,有要事特来应天。”那文士“哦”了一声,道:“原来小哥也是来争那驸马之位的?”脸上神色颇为失望。我笑道:“在下在路上曾听闻皇上要为‘天赐公主’选驸马,也不知是否属实?不过在下此来,却不是为了获得美人青睐。”那文士脸现喜色,道:“我原想像小哥这样的人才,不会效那庸俗之流,我果然没有看错。”
这时小二已上菜过来,我叫他把酒菜都端到这一桌上,看那中年文士面色和蔼,也不像歹人,登临他同桌共饮吧。
只听他道:“敢问小哥高姓?”我道:“我叫沐阳,初次来应天,兄台应该是本地人吧?”那文士笑道:“是不是本地人,那也难说得紧,我姓方,叫方孝儒,小哥可曾听过?”我摇了摇头,道:“原来方兄还是位名人?想是在下孤陋寡闻,未听人说过。”那方孝儒哈哈大笑,道:“如此最好,我最怕繁文礼俗那一套了,今天认识沐兄弟,真是高兴,来,咱们对饮三杯。”
我听他说得豪爽,心下也甚是高兴,酒过三巡,我问道:“方兄,小弟在来时途中曾听数批人说起皇上招驸马之事,来到城中,也见到到处都是江湖人物,不知个中详情,方兄可否见告?”方孝儒道:“说起这‘天赐公主’呀,那可是天下无双,容貌暂且不说,皇上简直当她是心肝宝贝儿,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这不,要好好儿挑选一个乘龙快媚,让‘天赐公主’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我奇道:“这来的人这么多,兼之龙蛇混杂,好人坏人都有,要是出个什么意外,那不是弄巧反拙吗?方兄,这驸马到底怎么招?”方孝儒道:“具体怎么招,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除了比试武功之外,还要比试文采,应得文武全才,天下无双,那才是最后胜出。”
我“哦”了一声,道:“看来这应天府如此热闹,都是这驸马的事儿给闹的。”方孝儒道:“可不是吗?好好一座应天府,偏偏来了这许多俗人,我看着就憋气。”我笑道:“方兄也不用着恼了,想来这‘天赐公主’容貌出众,我看来的都是想一睹芳容的居多。”
方孝儒道:“这‘天赐公主’其实并非皇上亲生。”我奇道:“什么?”方孝儒道:“那是一年多以前,皇上出去狩猎从外边带回来的,这一回来呀,那可不得了,迷倒了众多王孙公子,青年才俊,偏生她一个都看不上眼,皇上才不得不出个‘招驸马’的招。”
我道:“那这下城里可就热闹了。”方孝儒道:“招驸马的日子定在腊月初八的‘腊八节’,这几天还要陆续来很多人,我看这应天府,那可就乌烟瘴气罗!”我笑道:“方兄不喜热闹,那还不呆在家里清静,跑来这酒楼干嘛?”方孝儒道:“还不是这‘太白鲤鱼’给闹的?我三天不吃这里的‘太白鲤鱼’呀,心里就闷得发慌,只好委屈一个耳朵,照顾一下嘴了,不过今天结识了沐兄弟,可算是不虚此行。”我笑道:“原来方兄也是好食之人呀!”二人相互大笑。
这一顿吃得好不痛快,和方孝儒畅谈,我真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此人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星相占卜,无不信手拈来,滔滔不绝,我只有用现代人的观点穿插一两句,却又恰到好处,当然了,古人对天文地理,哪有现代人的高科技了解得清楚?我的每一句话,无一不是点到了关键,因此引得方孝儒大发概叹,将我引为生平第一知已,我却知道自己肚里那点水,要不是沾了现代人的光,恐怕早已哑口无言,不知所云了。
我正听得眉飞色舞,如痴如醉之际,一个公差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先对着方孝儒行了一礼,道:“大人……”向我看了一眼,便附在方孝儒耳边说了几句话,方孝儒脸色一变,站了起来,道:“当真?”那差役道:“孟大人如此说,小的不敢欺瞒大人。”方孝儒转过头来,对我道:“沐兄弟,今天得识贤俊,真是三生有幸,只是俗事烦扰,不得不去了。”我笑道:“你我一见如故,就别客套了,方兄有事请便,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方孝儒道:“好,沐兄弟,待你的事办完了,到城东‘逸雅阁’找我,到时再和沐兄弟把酒言欢。”我道:“好,方兄,你请便。”方孝儒一抱拳,转身离去。
我望着窗外江水,心想这方孝儒博学多才,真是异人,偏偏人又如此豪爽,这个朋友大可交上一交,听刚才那差役叫他大人,似乎方孝儒还是个官员,管他呢,官也好,民也好,对我都有一样。
酒足饭饱之后,出了“太白酒楼”,望着茫茫人群,却不知向何处去,心想头一次来应天府,先玩一下,也算不枉此行。
应天就是现代的江苏南京,朱元璋建明朝后定都南京,但那时初改名不久,还是有很多人叫这里作应天府。南京又是南宋时的一座大城,因此虽饱经战火,仍是繁华无比,现下是太平盛世,更是一片欣欣向荣之象。
我信步所之,忽听得前面人群蜂涌,我走向前去,拉住一位老人家问道:“老大爷,请问前边发生了什么事?”那老人家道:“知府大人要升堂断案了,他可是个青天大老爷啊,大都赶着去瞧呢。”说罢朝前奔去。我心下好奇,心想还没见过现实版的大人断案呢,不如也跟去看看。
来到那府衙门口,但见人头攒动,涌挤不堪。我运起九阳神功,轻轻拨开挡路人众,挤到了门前,猛听得府内衙役一声“威武”,一人从后堂走了出来,我一看,不禁吃了一惊,原来知府大人便是那酒楼邂逅的方孝儒,刚才在酒楼粗布衣裤,谈吐斯文,这时换了一身官服,头顶乌纱,便显得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只见他惊堂木一拍,喝道:“将人犯带上来。”只见两边衙役从后堂带出一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头发散乱,一出来便大叫:“大人,冤枉啊!大人!”方孝儒又是“啪”地一声,立即鸦雀无声,听得他道:“堂下何人,你有何冤屈?从实道来,本官为你作主。”
只听那妇人道:“民女黄氏,城外柳家村人氏,自幼卖入城北张家为婢,那张家少主人张开宝见民女美貌,多次调戏民女民女不从,他便用强将民女强奸,民女不堪受辱,便逃回娘家,可谁知昨天张开宝竟死在自家床上,张开宝的夫人李氏却污赖民女杀了她丈夫,民女确实是冤枉呀,大人!”
方孝儒沉吟了一会儿,喝道:“带李氏!“不一会儿,衙役又带到一个妇女,这女人涂脂抹粉,倒颇有几分姿色,只见她哭哭啼啼地道:“大人啦,你可要为民女作主呀!想我那夫君正当壮年,却惨遭杀害,民女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呀?”方孝儒道:“要氏,你说黄氏杀了你丈夫,可有证据?”那李氏道:“有,这双鞋子,是在我丈夫房里发现的,确是这贱人的无疑,他二人趁我不在,竟在房里做出这不要脸的事来,那也罢了,这黄氏贪图我家财物,竟将我丈夫害死!”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倒也悲切。
方孝儒问:“你丈夫是几时死的?”李氏道:“昨天下午,大概申时上下,我上街买了布料回来,就发现我丈夫身死。”方孝儒道:“可黄氏说她遭你丈夫强奸,当天即回了娘家,黄氏,你说你回了娘家,可有人证?”那黄氏道:“民女柳家村的父母及乡亲都可作证。”那李氏接口道:“大人,我也有人证明她昨天下午在我家出现。”方孝儒道:“哦?是谁?”李氏道:“就是民女的丫环小翠。”方孝儒对左右道:“带小翠。”
我心想这案子真是复杂,双方各执一辞,不知信谁好。不一会儿,小翠带到,方孝儒问道:“小翠,昨天下午,你可见过黄氏?”小翠点了点头,道:“昨天下午,夫人出去买布去了,民女看见少爷和这……这女人一同进入少爷房内,后来那女人神色慌张奔出房来,少爷却没见出来,后来夫人回来,民女才知少爷……少爷已经……已经死了!”
方孝儒听完,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喝道:“大胆黄氏,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来人,给我把黄氏押下去,听侯发落。“在黄氏大呼“冤枉”声中,我看到李氏和小翠脸上都露出诡异的笑容,在一刹那间,我知道黄氏肯定是被冤枉的,可方孝儒不该如此武断呀?
只听方孝儒道:“李氏,你现在可回家办理你丈夫的后事。”李氏瞌头如捣蒜,连声道:“谢大人为民女作主……”
待那两人走后,方孝儒叫过两名衙役,低声吩咐了一番,又叫过两名衙役吩咐了几声,先后叫了三批衙役,待三批衙役分头走后,方孝儒却向我招了招手,原来他早看到我了,只是在公堂之上不便相见。
我随他来到后堂,忍不住问道:“方兄,我看那李氏和小翠目光狡黠,不是好人,为何方兄……”方孝儒笑道:“沐兄弟,不要着急,相信很快便会有结果了。”我只得不问,却道:“真没想到方兄原来是位父母官大人,那倒是失敬了。”方孝儒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不拘于礼俗的性格,我二人在一起,不必理会什么凡俗之事。”我心下甚喜。
过了一会儿,有两名衙役回来了,见我在这里,愣了一下,方孝儒道:“但说无妨。”那其中一人道:“禀大人,小人二人到柳家村查探,村里人人都说黄氏昨天下午确在柳家村,确实无疑。”方孝儒点点头,道:“好,你们下去吧。”那二人告退,不久又有二人上前道:“禀大人,我二人问过城中所有布店,均说没有见过李氏前去买布,确实无疑。”方孝儒又点了点头,随后第三批人又回来了,道:“大人,那李氏出了衙门之后,并未急着回家,却到城南去找一个叫赵三的光棍,形迹可疑。”方孝儒霍地站了起来,眼中放出光来,道:“去给我把李氏小翠还有赵三抓过来,立刻升堂。”我不由得暗叹方孝儒办事的效率,真实足惊人,这一下案情大白,我倒要看看这李氏怎么狡辩?
我从后堂望去,只见小翠和李氏跪在堂下,另有一个青年人,相貌颇为清秀,却满脸浮华之色,门口依然挤满了人。
方孝儒惊堂木一拍,道:“李氏,你丈夫如何身死,快快从实招来!”李氏脸上变色,道:“大人刚才不是审过了吗?那黄氏就是凶手呀!”方孝儒道:“还在狡辩?那柳家村人人见得黄氏昨天下午在家,你说你去买布,却没一家布店见过你,你丈夫身死,你不急着去给他办后事,却去找这赵三私会,来人啦,给我大刑侍侯!”
那三人面色惨白,李氏颤声道:“大人……大人休得用刑,我招……我全都招……”方孝儒喝道:“快快从实道来!”李氏道:“民女自从嫁入张家后,那张开宝到处拈花惹草,还经常回家发酒疯打人,偏巧这赵三时常调笑民女,一来二去,民女便和他好上了,只是民女惧丈夫凶恶,不敢明来,那日见张开宝强奸了黄氏,便心生一计,用药将张开宝灌倒,然后赵三进入将他勒死,嫁祸于黄氏,大人,民女句句是实,望大人饶命呀!”
方孝儒听完,喝道:“好狠毒的心肠!犯这样的大罪还想活命?李氏,你伙同奸夫赵三谋杀亲夫,事实确凿,本府现判:李氏与赵三斩立决,小翠收监,听侯发落,黄氏遭张开宝强奸,责令张家赔偿黄氏纹银两百两,退堂!!“
门口众人一齐鼓掌,七嘴八舌都道:“判得好,真是青天大老爷啊!”我看得眉飞色舞。方孝儒走进来道:“沐兄弟,晚上就住我那儿去好了,咱们哥儿俩促膝长谈。”我反正也无去处,当然没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