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过五更,一夜没睡,我却没一点睡意。
我对林霞道:“林姑娘,天快亮了,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林霞摇头道:“沐公子,就此别过,你……你一路小心!”我一愣,问道:“你……你不和我一起去吗?”林霞道:“我师兄受伤无人照料,怎么说我也是昆仑弟子,再说你我孤男寡女,千里同行,诸多不便,何况……”说着眼眶儿一红,再也说不下去。我当然知道她想说什么,拍了拍她肩头,道:“林姑娘的深情厚义,沐阳只有来生再报了,林姑娘,你多保重!”
林霞道:“沐公子,你此去多加小心,对手尽是奸恶之辈,万事慎重!”我心下感动,道:“多谢林姑娘关心,沐阳记下了,就此别过。”一咬牙,转身便走。
林霞忽道:“沐公子,等一下。”我愕然回头,只见她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走上前来,将我长长的胡子刮了下来。那刀子颇为锋利,胡子应手而落,待胡子刮完,她又把我蓬乱的头发梳好,用簪子锁住,我一言不发,任由她施为。
待一切弄完,林霞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猛一转身,朝山上奔去,我心歉疚,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觅路下山。
山中积雪不仅多而且深,行路大是不便。我灵机一动,砍下两根儿臂粗的树枝,将底部削平,前端微微上翘,用树筋绑在脚掌之上,再折了两根坚硬的树枝当作撑杆,一个简易的滑雪板就做好了,我大叫一声“GO!”飞快往山下滑去。
果然轻捷快速了许多,没过晌午便到了山脚,我来到那寄马的农家,事隔一年多,那匹红马依然高大威猛。那马一见到我,欢嘶一声,上前来磨磨擦擦,我伸手抱住马颈,想到马儿依旧,人儿却在受苦,不由得伤感。
我纵马东行,一路无事,过甘肃,越陕西,我有九阳神功护体,小小风沙自不放在心上,加之那马神骏异常,因此比来时快了一倍有余,仅二十多天便进入了安徽境内。
到了安徽,我心想现在还不过十月下旬,到明年正月还有两个多月呢,不如先去蝴蝶谷拜拜胡梭大哥,这里是我来到古代的第一站,所以我感触很深。
蝴蝶谷景物依旧,但已是物是人非了。那几间竹屋无人打扫,早已灰尘遍地,蛛网丝结,只是园内花葡里的鲜花依旧开得鲜艳无比,虽已入冬,但这里仍是景致颐人。
我将我原来住的那间屋子打扫了一下,打算在这儿住几天再走,想到胡梭就是在这屋子里被人杀害,不由得又悲又怒,悲的是胡梭是我的救命恩人,却好人难长命,惨死于百忍道人之手,怒的是那百忍恶道杀胡梭在先,掳张敏儿于后,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一想到胡梭,我心想应去拜祭一下他,于是在花葡之中采摘了一大束鲜花,来到谷后胡梭的坟前。
走近一看,我不由得大吃一惊:那块“胡梭之墓”的木牌已经倒在了一旁,后面泥土杂乱,显然有人掘过墓地,却又没有掩上。我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胡大哥!你的命好苦呀!你死了也不得安宁,我一要找出这恶贼,将他碎尸万断。”
那挖起的泥土已经长满了杂草,想来历时已久,我强忍悲痛,找来铁锹,准备将胡梭重新入土为安。那坑中胡梭的尸体血肉早已烂完,只剩下一个骨架,一年时间日晒雨淋,骨架却依然完好无损。
我在旁边重新挖了个坑,将那骨架移过来,却发现那骨架喉骨之中似有一物,我用树枝轻轻挑将出来,原来是一个油布小包,裹得严严实实,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不由得眼前一亮:那是两颗球状的小药丸,一颗呈暗红之色,另一颗却是淡兰色。
一刹那间,我全都明白了:这两颗药,显然就是“子母龙凤丹”了,那雷鸣和百忍道人千方百计想得到的正是此物。推想起来,应该是那日强敌骤至,胡梭来不及将丹药藏好,只好用油布包好吞入口中,那油布不会透水,是以不会被消化,却不想百忍道人如此残忍,竟下毒手,胡梭终于死于非命,百忍遍寻谷中各地,却始终没有找到。后来可能不知是谁来到谷中,见胡梭已死遍寻宝丹不获,也想到了胡梭可能藏在身上,竟掘墓盗尸,只是那时胡梭尸体并未腐烂见骨,因此喉头的丹药才未被发现。胡大哥呀胡大哥,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杀了百忍道人,救出张敏儿。
胡梭用生命换来的“子母龙凤丹”,我珍而重之地藏在贴身之处,心想:此丹药效非凡,能起死还生,以后应该大有用处,我将胡梭的骨架重新埋好,树好木牌,在坟前拜了三拜,心情极坏。
我回到房间,夜风袭袭,我思绪如潮,想着这时代的种种际遇,宛如梦境,然而这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却又好象我在现代社会的经历是个梦境,在这里才是真真正正的现实。在现代有很多古代没有的东西,但在古代也有一些现代人捉磨不到的东西,比如情感,现代人哪有古代人的坚贞不一,守身如玉?在现代社会,恋爱一天就同居的人比比皆是,但是这儿,却无异于天方夜谭。
我想了良久,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头还是重重的。屋外阳光明媚,看来又是一个好天气,我不由得出屋呼吸新鲜空气,混有泥草的清新的大自然气息,将我满天的愁闷一扫而光,花香扑鼻,心情为之一畅。
正在大大享受之际,忽听得谷外“得得得”有马匹奔跑之声,听声音共有五六匹马向谷中方向奔来。那马来得好快,不一会儿已奔到门口,只听得一人大声道:“请问有人在吗?在下等路过贵谷,想歇歇脚,请主人行个方便!”我听他说得客气,心想可能真是过路之人,于是开了木门,朗声说道:“贵客光临,欢迎还来不及呢,怎说得不与方便?”
来者一共六骑,六匹马俱是身高体壮,的是良马,当先一人贵家公子打扮,二十岁上下,身上皮裘似是貂皮,容貌清秀,有股高贵之气,想来不是寻常子弟,我一见到他便油然生出一股亲切之感。余下五人作随从打扮,个个身后都背有弓箭,神情彪悍。那发话之人满脸络腮胡子,声音洪亮,只听他又道:“小哥真是好客之人,如此在下等打扰了。”瞧他神情粗鲁,说话却甚是斯文。我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贵客光临我这蝴蝶谷,的使寒舍蓬荜生辉!”
那贵家公子颇为高兴,点头道:“嗯,原来这里叫蝴蝶谷,果然清幽自然,你还真会亨福。”我笑道:“此处并非在下所有,乃是我大哥的遗居,各位请进吧。”那六人一齐下马,把马拴在竹墙之上,那公子当先走进,后边五人陆续进来。
我引他六人进入大厅,说道:“窝居简陋,不足以款待贵客,请各位随便坐,我去烧水沏茶。”那公子道:“小哥不必客气,我们自己带得有茶水点心。”我笑道:“如此最好了。”那公子道:“不知贵谷是否只有小哥一人?”我道:“我大哥已去世一年,此处暂由小弟代为安置。”
那公子点点头,又道:“敢问小哥高姓大名?也好有个称呼。”我心想我是无名之辈,告诉你也无妨,便道:“我叫沐阳,不知公子怎么称呼?”那络腮胡子接口道:“沐兄弟还是不要多问的好。”那贵公子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不敢再说,只听那公子微笑道:“下人无知,沐兄不要介意,我……我叫文允,应天人氏。”我一听到应天两字,不由得问道:“原来公子是应天府人,我过几天也要去一趟应天府,不知有几日路程?”
文允道:“哦?沐兄也要去应天?不知有何事?”我道:“我有一位朋友被一个恶人抓了去应天府,我要去救他。”文允道:“不知这恶人是谁?”我咬牙切齿地道:“那人叫百忍,是个道士,我……我大哥也是死在他手下,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文允和那络腮胡子对望了一眼,道:“我久在应天,这人倒没听说过,沐兄孤身前去,可有把握?”我道:“我曾随师父学过几年武艺,好歹也要闯他一闯!”文允脸上现出惊奇之色,道:“原来沐兄也会武,不知师承何人?”我心想这可不能告诉你,于是道:“我师父说来文公子也不认识,不说也罢。”他料得再问我也不肯说,也就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文允道:“我家在应天也算得世家,我回去一定代为打听令友的消息,你到了应天,尽管来找我。”我忙道:“多谢文公子好意,不过这是小弟私事,不敢有劳文公子。”文允道:“不妨,这里到应天,快则三日,慢的话七八天左右也就能到了。”我点了点头,道:“多谢文兄。”文允微笑点头。
文允面带微笑,四处打量,突然脸色一变,我顺着他目光望去,却原来是大厅正中的牌位,他那几个随从也顺着他目光看去,人人脸上变色。
只听得文允道:“沐兄,请问这张无忌是谁?为何他的长生牌位竟还在当今太祖皇帝之上?”我不假思索,道:“张无忌当年是明教教主,那朱元璋……”“朱元璋”三字一出口,文允身后五人齐声喝道:“大胆!竟敢直呼皇上名讳?”我脸现不快之色,道:“那朱元璋虽是皇帝,我却不大瞧得起他。”
那五人手一动,似要拨刀,文允喝道:“你们要干什么?让他说下去!”那络腮胡子道:“太……文公子,他……他大逆不道!”我心下起疑,心想那公子明明姓文,你却叫他什么太公子?文允脸一沉,道:“你给我住嘴,沐兄,真不好意思,我这几个随人太没礼貌,你请继续。”我微微一笑,道:那朱元璋当年不过是张无忌大侠教中一名教众,后来他坐上龙庭,这功劳可说都是张大侠的。”文允道:“照你这么说来,这天本来应该是姓张的了?”我心想我才不管你是谁呢,答道:“正是!!”那络腮胡子道:“你……你……你……”看着文允的脸色,却“你”不出什么来,文允瞪了他一眼,道:“沐兄弟可否将此中详情告知于我?”
我向他身后望了一眼,那六人都是满面怒色,我笑道:“贵从人在这里,只怕不太方便,你要真想听,跟我来吧。”文允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那络腮胡子道:“公子不可,此处处处透着古怪,恐防有诈!”我哈哈大笑,大步进入内室,听得身后文允道:“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此事事关重大,曹勇,你们好好儿地呆在这里。”说罢跟了我进来。
我关上门,道:“文公子,你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吧?”文允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笑道:“我看你气派不凡,那几位从人都身怀绝艺,只怕寻常人家也养不起。”文允道:“沐兄好眼力,只是我的身份不便透露,还请见谅。”我笑道:“你是寻常百姓也好,皇亲国戚也罢,对我来说都一样,我只看你这人可交朋友,才和你一谈。”文允道:“承沐兄看得起,张无忌之事,还请见告。”
我点了点头,把张无忌和朱元璋的经历摘要给他说了,只听得他额头见汗,心跳加速,不住问我细节,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语中对张无忌推崇备至,将朱元璋见利忘义贬得一文不值。
文允待我说完,抓住我的手,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你没骗我吧?”我拂然不悦,道:“我与文公子素不相识,何必骗你?”那文允渐渐镇定,道:“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你说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可是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笑道:“文公子,你可知这蝴蝶谷是什么地方?”文允摇了摇头,我又道:“当年明教群雄举事,曾在此谷中歃血为盟,这里实是抗元义军的根本之地,我大哥胡梭曾亲眼见到张大侠慷慨豪侠,因此我清楚此事!”
文允“哦”了一声,道:“怎么我以前从未听人谈起过?”我道:“难道朱元璋会把他的丑事诏告天下吗?疏不知公道自在人心,他也封不了天下人悠悠之口。”文允脸色苍白,喃喃道:“真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我见他神色有异,心想他或许真是什么皇亲国戚,要不怎么会如此反常?过了良久,文允才镇定下来,恢复了常态,道:“沐兄弟,多谢你这番话,使我茅塞顿开。”我道:“文公子不必客气,我一见到你便有一种亲切之感,忍不住要将心里的话对你说。”文允脸现喜色,道:“我也有这种感觉,这样吧!不如我们撮土为香,结为异姓兄弟,如何?”我受宠若惊,道:“真的?我……我可以吗?”
文允拉着我跪倒,朗声道:“皇天在上,我文允今日与沐阳结为异姓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我跟着说了一遍,然后拜了八拜。我俩手拉着手站了起来,都是满脸喜色。文允问道:“兄弟你多大了?”我道:“小弟今年刚好十八。”文允道:“我今年满二十岁,以后我们就是兄弟啦!”我也满心欢喜,叫道:“大哥!”文允也叫道:“贤弟!”二人一齐抚掌大笑。
文允携着我手走出内厅,厅上五人见我们如此亲密,均是不明所以。文允道:“我和沐沐兄弟已结为异姓兄弟,今后你们不得对他无礼,听到没有?”那五人脸现惊异之色,但还是齐声应是。
文允握住我手,道:“兄弟,今日得遇到了你,真是我的福气,只是做哥哥的身有要事,不得不赶回去了。”我道:“大哥有事先走,反正过几天我也要到应天,到时再和大哥把酒言欢。”文允喜道:“那太好了!”说着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递给我道:“到了应天,你持这块玉佩到西街的‘幽竹轩’找我,自会有人带你来见我。”我收下道:“多谢大哥!”文允笑道:“兄弟,今天我真高兴,可惜相聚时短,待你到了应天,咱哥儿俩再醉他个三天三夜。”我“嗯”了一声,道:“大哥,你一路小心。”文允点了点头,道:“兄弟,保重!”说罢出门翻身上马。
我目送他六人离去,心情激动,拿着那块玉佩,那玉佩触手生温,隐约是一个凤凰的形状,知是珍物,忙贴身收好。
今天得遇一知已,实是不胜之喜,瞧那文允慷慨豪爽,文雅大度,的是人中龙凤,我能和这样的人结为兄弟,可真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