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日这一天是大一新生开始报名的时间。南宫宁问阿夏今年还接不接新生。阿夏刚进学校的时候,承蒙师兄师姐的照顾。作为老乡会成员之一,她当然要去帮忙。何况南宫宁说这一届的新生里有她的校友,只是不知是女是男。好奇心的驱使下,阿夏火速赶到老校区体育馆前的喷泉广场。可阿夏等了一天也没见人出现,直到傍晚才知道是飞机抵达CD的时间太晚,没有赶上来C城的校车。
天黑之前,天空飘起了小雨。阿夏在回新校区的途中接到杨玮师兄打来的电话让明她明早去六教做茶叶实验。杨师兄是导师杜教授所带的已毕业优秀研究生之一,大当初选杜老师为毕业导师的时候阿夏被分到杨师兄所带的这一组。阿夏如果要想顺顺利利毕业的话,必须听杨玮师兄的话。
第二天,阿夏按约定的时间到了六教茶学实验室时杨师兄正在配置试验液,“杨师兄,我做什么呢?”除了杨玮师兄外,实验室里还有两位研究生师姐。虽然同是一个导师带,但阿夏和她们从未有过任何交流。作为师妹的她感到惭愧,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师姐们的名字。“你先把分液漏斗全部清洗干净,多冲几遍。”杨师兄边说边往试管里滴试液。清洗台旁边放着放着两个水桶,里边都是分液漏斗。套上实验服后开始洗分液漏斗。昨晚杨师兄给阿夏发了试验方案,可她一点都没看懂。
“昨晚发给你的试验方案看了吗?”杨师兄突然从身后递了一个分液漏斗过来。实验室不得大声喧闹,但也不要这样鬼魅般突然出现吓人吧。阿夏顺了顺胸口,杨师兄看了她一眼,笑道:“是洗得太认真还是本来天生胆小?”
“是你走路太轻了。”阿夏说完又补充道:“昨晚看了试验方案,云里雾里。杨师兄需要我做什么,你直接说吧。”要是放在以前,做实验阿夏是求之不得,但现在要看的资料书太多,阿夏没有多少心思去琢磨。杨师兄知道阿夏在准备考研复习,也就没责备她懒。阿夏按照杨师兄的吩咐整个上午都在配置试验液、分离茶样试液,中午跟着杨师兄和另两位师姐一起去桂馨园食堂吃饭。也许是因为不熟悉,和他们待在一块,除了试验没有多余的话题。吃完午饭,两位师姐回了寝室。而阿夏和杨师兄继续回六教做实验。下午的试验主要是检测茶样试液,杨师兄说不需要太多的时间。阿夏心里高兴,想着可以早点回去看书。三个小时后,杨师兄的女朋友高薇薇来实验室帮忙,阿夏知趣提早离开。
阿夏回到寝室时天色已全黑,舍友都没在。阿夏没去图书馆而留在了寝室看书,可总是心不在焉,因为还是在夜色低垂无人在旁时,想起了那一早已离她生活很远的人,她甚至不知道他现在长得什么样子。夜风阵阵、桂花树枝划过窗台以及屋内钟声滴答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寝室里有些刺耳。在这微凉的夜里,阿夏怔怔地坐在书桌前,对着字迹潦草的笔记本发呆。时隔多年,她还是没有找到忘记的办法。很久之前,她告诉自己是要在时间的冲淡中慢慢将有关与他的一切远离自己的生活,也会慢慢在这深不见底的感伤中酝酿出彻底的告别。只是这一切至今未到。四周依旧安静,这份寂静更使她清醒,迫着向前回忆。直到舍友们回来,阿夏才睡下。
第二天早晨醒来,阿夏给潘如是发了条短信说下午去茶室听她弹古筝,可不巧的是她下午有课。阿夏只好一整天都待在图书馆看书,离开图书馆时撞见了南宫宁。南宫宁手里抱着一摞书,阿夏认识他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用功的样子。“励志当学霸了?”阿夏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南宫宁听着有些刺耳。“学霸?哪有那本事。”南宫宁边说边将手中的借书证递给阿夏,让她帮忙刷。
“那你抱那么多书干什么?”
“是别人的,我对这些没兴趣。”南宫宁淡然地说道,脸上拽拽的。阿夏没再说话,直到要分开走时,南宫宁突然问:“周末有空没?”
“没!”阿夏想也没想,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劳逸结合才能事半功倍。我敢肯定那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
“去哪儿?”阿夏回头看到南宫宁还站在原处。
“周六早上十点,我在杏苑食堂门口等你。来了我再告诉你去哪儿。”南宫宁说完转身往二区食堂的方向走去。
“你以为你是老大?叫我去就去啊。”阿夏边走边说。虽然当时内心不爽他那老大式的命令口吻,但周六那一天阿夏还是去了,晚到了半个小时,但南宫宁脸上却毫无波澜,竟然没生气?阿夏觉得不对劲儿,便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那么晚?”
“其实我打算等你两个小时。”
“为什么要等我两个小时?”
“如果你真的晚到两个小时。正好可以吃过午饭再去。”
“那如果我不来呢?”
“给你电话,问你来不来。不来我就回寝室打游戏去。”
“果然。”
“那你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这是要去哪儿?”阿夏走在南宫宁的身后,总觉得他在前面偷笑。这该不会是他在戏弄我吧?阿夏开始天马行空地想象各种被作弄的场景。“我看起来像洪水猛兽?放心吧,不会把你吃了的,那地方你去过。跟着我走就是了。”南宫宁看穿她的心思道。阿夏跟在南宫宁身后几米之外,想着为什么要乖乖地听他的?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扭头便往回走。几分钟后南宫宁才发现阿夏“逃”了,但阿夏还没走到杏苑食堂,身后就传来他的声音,“去平乐古镇。”多年后再一次提起这件事情,南宫宁说“你别人专门制造神秘浪漫,而你是专门戳穿破坏。”
两人出了新区校门口坐上了去往车站的公交车,半个小时后又坐上了前往平乐古镇的车。到平乐古镇已是下午两点。这个季节的平乐古镇,显得很冷清,游客寥寥无几。从古镇外围走到古镇中心这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当地开小店的人。南宫宁说这个时候来刚刚好。
“你不是一直喜欢热闹吗?”
“所以说你不了解我。”南宫宁继续往前走,阿夏跟在身后。穿过五六条小巷便到了南宫宁说的乌江,然后再沿着沿江青石路走了约三百米到了一家名叫“冷香小筑”的客栈才停了下来。南宫宁中途没停下问路,看来他对这里很熟悉。“这是我们今晚要留宿的地方。”南宫宁说。
“留——宿——?”
“嗯,等会吃过饭就去金鸡谷,回来的时候没车回学校了。所以我们只能在留宿了。客栈老板是我们学校的师兄,住宿费打五折。”南宫宁说完,往客栈院子走了去,阿夏还是跟在身后,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正值桂花盛开之际,院子里弥漫淡淡的桂花香。恰似《醉落魄/一斛珠》:“葺金细弱。秋风嫩、桂花初著。蕊珠宫里人难学。花染娇荑,羞映翠云幄。清香不与兰荪弱。一枝云鬓巧梳掠。夜凉轻撼蔷薇萼。香满衣襟,月在凤凰阁。”
师兄让阿夏和南宫宁在各自的房间里放下背包后到院子里一起吃饭:油炸芝麻小排骨、清炒菜心、韭黄日本豆腐、新烹桂花糕、红豆粥以及自酿的葡萄酒,绝对的美酒佳肴。师兄名叫李浩,本科毕业在边疆地区服了两年兵役,退役后便在这里开了这一家名叫“冷香小筑”的客栈,已有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从未离开。听他说他是本地人,家人住在市中心。选择这样的生活,始终是得不到家人的认可。所以他打算不久之后将“冷香小筑”转让出去,顺着家人的期望去考公务员。阿夏得知这里倾注了他的汗水与梦想,只是这样的梦想是不被家人祝福的,尤其是经过高等教育培养的有为青年。
吃过饭后,阿夏和南宫宁便离开了“冷香小筑”,顺着沿江小路一直往北,步行大概半个小时便是蓊蓊郁郁的竹林,视野所及之处都是绿色,游客不多,整个爬山过程只闻人声不见人,爬了两个半小时到山顶,映入眼帘的是吊桥。
“喜欢吗?”
“喜欢什么?这山路走得我腿发软!”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个啊?”南宫宁顺着吊桥的方向望着对岸。吊桥下是深谷,游人站在桥上看风景。这样的高度,他们还真是敢站在桥中间啊。“这么不怕死啊!”阿夏望着不远处的游客说道,双脚一直在发抖。南宫宁走在阿夏身后,看到她这个样子笑个不停。
“怕死也很好笑吗?”阿夏白了他一眼,两只手死死地拽着栏杆。“站到桥中间,不要看下面,一直往前看。”南宫宁向她伸出右手,然后牵着她走到吊桥的另一头,“离日落还有两个小时,你打算怎么打发这两个小时?”南宫宁问阿夏。
“你想在这儿看日落?”阿夏怔怔看着南宫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老远跑来这里看日落,开什么国际玩笑?阿夏心里有团火,但没表现出来。然而不知时间轻重的南宫宁还滔滔不绝地给阿夏说这里的日落是何其的美丽。
“阿宁同学,你是不是觉得我特闲?”阿夏站在原地望着他,口气一本正经地问道。南宫宁知道这样的她已然是在生气了,而且火气很大。
“我想你那么喜欢看日落。我就想带你来这里看看。既然你不想看,那我们就下山吧。还有是我考虑不周,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次了。”南宫宁转身走向桥头,准备沿路返回。阿夏心知自己的责怪负了他的好意。但道歉的话阿夏不想多说,也不想解释。下山只用了一个半小时,一路上南宫宁没有说话,安静得让阿夏觉得不适应。阿夏的心像是被栓上了一块铅石,沉甸甸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南宫宁的计划里,原本要在山上看的日落,最后却是在乌江。入夜后在星星点点的灯火下有风从江面吹来,格外凉爽舒适。空气里弥漫着桂花香。时而萤火虫从前面飞过,扑向院子里的桂花树然后停在树枝上一闪一闪地发着光。阿夏和南宫宁坐在院子里无话可说,沉默的气氛有些诡异。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突然有乐曲声飘来,是南宫宁手中的口琴发出来的。阿夏看了一眼南宫宁再看手机,此时已是夜里九点。南宫宁问阿夏:“要不要听一曲?”
“你这是让我点曲?”阿夏将他手中的口琴拿过来研究。口琴有些旧了,上面的刻着两串英文字母。阿夏看不懂,想着大概就是牌子的名字吧。“很普通的牌子,不值多少钱。”南宫宁看淡淡说道。
“是什么?”
“口琴啊。”
“废话,三岁孩子都知道这是口琴好吧。我问的是牌子。”
“不知道,这是别人送我的。”南宫宁接过阿夏递来的口琴。
“Who?”
“一个女生。”南宫宁语气低沉地说道,阿夏看到他的表情。阿夏没再继续问下去,转移话题道:“不是让我点曲吗?来一曲吧,随便什么都行。”阿夏从未听过,后来才知道南宫宁吹的是Sissel的《Shoulditmatter》。阿夏从未看到南宫宁今晚感伤而又认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