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史上最强的驱魔师
稍通道法的人都不会错认这个血印，何况是老道士。
嗜血妖符印，顾名思义是一种极为残忍霸道的妖法。其形如不规则的梅花，殷红滴血，深深嵌入胳膊上，狰狞妖艳。
当日，风离佑在悦来客栈见着的店小二，就是中了嗜血妖符印。
胳膊上的印子分三种颜色，如今小道士和当日的店小二一般，分明是血印入骨，被妖物控制住心神。妖毒嗜骨，绝无生天。
风离佑只瞥了一眼，迅速跳开了老远，生怕被他近了身。
乐筱封笑呵呵对着风离佑扮了个大大的鬼脸，一翻掌，满眼放精光，“输了吧，交钱交钱。我就说了这小道士身上妖气冲天，你偏不信，说什么捉鬼的道士身上沾点妖气，是因为和妖物缠斗时带上的，这下信了吧。”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昏黄的灯光打下，映衬着四人的脸色颇为诡秘，老道士久病未愈，年轻道士却目露凶光，一反初见时的羞涩有礼。
“咳咳咳咳……”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床沿上的老道士满脸震惊地瞪着身带血印的年轻道士，哑声呵斥，“虚凡，你身上血印何来？”
他的声音如声带被撕裂时发出一般，沙哑中带着十分严厉。
“臭老头儿，我的血印还不是因你而起！”被称做虚凡的年轻道人目露凶光，阴沉沉的脸，一道妖火从他指尖迅速燃起，他指成爪钩，五指指甲尖锐发黑，陡地以迅不可及的速度直攻老道士面门。
“小佑佑！快去救人啊！”
说时迟，那时快，乐筱封一脚狠狠踢在风离佑屁股上。可怜风离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个踉跄往老道身上一扑，虚凡的指爪登时直攻他背心空门。
风离佑蓦地回头，当时一阵惊寒直蹿后脊，杀猪似的尖叫起来：“该死的乐筱封，我和你有仇吗？犯得着这么害我吗？”
眼见着虚凡欺近咫尺，风离佑慌忙抽出桃木剑，迅速一挡。一道耀眼的金光蓦地闪过，虚凡五指堪堪被架住。道士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眼睛冒着凶残的绿光，当下欲抽出五指，却仿佛被牢牢胶在上面般，怎么也取不出。
木剑算不得锋锐，金光之下，虚凡半条胳膊竟然被生生砍下。
他深出左手，刚要继续疾攻而去。只听“啪”的一声，乐筱封一道黄符贴上他后心，虚凡顿时一动不动，浑身如石化一般呆立当场，左手指爪离着风离佑面门竟仅仅一寸距离，风离佑额上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
“他他他，他不会忽然动起来吧。”风离佑泥鳅般迅速从虚凡指爪下滑出，怕死地拍拍扑通乱跳的小胸脯。
老道士也抹抹额上的汗，惊魂未定，“多谢两位小兄弟拿住孽徒，否则还不知他要害多少无辜之人！”
“这是定身咒，连那忻那家伙都能定住，估计个小鬼定他个魂飞魄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乐筱封从怀里掏出包瓜子，边嗑边说。
瓜子壳被他丢得满地都是，风离佑皱了皱眉，瞟了他一眼，手里抓的桃木剑“刷”的一下砍了过去。虚凡发出声尖叫，整个人顿时化做无数沙砾凭空消失在众人眼前。
凄厉的尖叫让风离佑忍不住掏了掏耳朵，狠狠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真晦气！居然遇见妖化傀儡！”
“还好只是妖化傀儡，否则遇上更厉害点的，你一条小命就没了！”乐筱封瓜子磕得分外嚣张，眼儿瞟啊瞟地就瞟上了老道士。
“虚凡！”一声凄厉的痛呼，老道士泣涕纵横，拉着风离佑，厉声喝道：“你偿我徒儿的命来！”
他无儿无女，就这么个徒儿，哪怕万般不是，终归是最亲近的人。如今却被风离佑的桃木剑化为乌有，一时间悲从心来，只觉天昏地暗，一颗心被狠狠地抽了一抽。
“喂，老头儿！老头儿！你怎么了？”风离佑大叫着。
老道士悲愤交加，口中喷出口鲜血，当即昏厥不醒。
傀儡妖物方除，外间忽地卷起一阵浓烈腥气的妖风，镇子原本就不大，这会儿更是阴风阵阵。这阴风逼近，对乐筱封、风离佑两人虽没多大伤害，镇上仅剩不多的村民被妖风吹到，无不哭爹喊娘，哀号声乱作一片。
风离佑推窗一看，但见偏东的方向乌压压飞来大片蛾子，“啪嗒啪嗒——”无数的蛾子扑翅发出嘈杂的声音，刺得人浑身发冷。
乐筱封一包瓜子嗑完了，地上已经是到处都是瓜子壳，他从怀里继续掏出第二包瓜子，悠闲地瞥了窗外一眼，“我说小佑佑，你打赌又输了吧。我就说过，这闲事不要乱管，你偏不信，惹来大头的吧。”
妖化傀儡可不是什么寻常妖物，能熟练地控制这种妖法已属不易，看虚凡的工力又非三脚猫。还没进镇子时，两人就已经用通心术商量过半天。
乐筱封说闲事莫管，赶紧往南，找到少瞳才是大事。
风离佑可不干了，悲声控诉乐筱封没心没肝，不是好人。
乐筱封是谁啊，又让他管闲事，又不给好处。有个临安劫数已经够他烦的，他当下提出打赌。筹码嘛，不肖想，这家伙稀奇宝贝也强取毫夺成了习惯，不过就算是几两银子，他也不会放过。
就这样，风离佑两笔赌款高高筑起，做牛做马便宜了某个姓乐的家伙。
黑色的蛾子，铺天盖地朝镇子飞来，“嗡嗡”一片嘈杂，直听得人心中发闷犯堵。风离佑一见蛾妖这架势，半条腿就软了一半，“我们还是往西吧，这些蛾子看起来很厉害啊。”
一听这话儿，乐筱封瓜子一丢，眼眸“刷”一下亮了起来，“嘿，你又输了！我说你会打退堂鼓吧！交钱交钱，认赌服输，我们继续赶路。”
他说着，收拾收拾自己手中的黄符，看也不看一眼床上昏厥过去的老道士，转身就要走。这回赚翻了，小佑佑可是用十年的免费劳工来下注，打赌自己绝对不会被什么破蛾子吓跑。
哈哈，鬼才信他呢。
乐筱封很有经验，要知道刚认识小佑佑那会儿，连只蚂蚁都可以把他吓得“哇哇”大哭，真不知道是他泪腺发达，还是压根没胆。
娃娃脸少年哼着小曲儿，小脸儿红通通地，兴奋的眼眸忽闪着两汪清水，拉着满脸苍白的同伴就要出门，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两人再次惊呆了。蛾妖成群，密布在天上，遮住了道路，目之所及，全部黑压压的一片黑蛾。
“小……小封……我们，我们走得掉吗？”某个清秀少年的脸又白了一白，抓紧某人的袖角，他的声音已经明显底气不足了。
娃娃脸的少年倒还好说，只是眼皮抽动了一下，转瞬又眉开眼笑，笃定地打起了包票，“走得掉，你上去！闭着眼睛乱砍一通，记得了，别让它们逼近镇子，我们就一定能逃得了，不然我可不保证了。”
“那你干什么？”抓住问题关键，是避免被人卖掉的保证。
乐筱封惊讶地瞠大了乌亮的眼眸，一脸受伤的神色，“小佑佑，你学坏了！你怎么可以怀疑我不干事，我要在下面疏散镇民。我们修道中人，合该无畏己身，救命为怀。”他神色肃穆，语气分外严肃。
风离佑被他的义正词严给懵住了，哭丧着脸，勉强点头。
晚风吹在身上，寒凉刺骨。
风离佑刚踏出毛寮，一阵寒风冷冷刮在他身上，抬头，无数个惨绿色的蛾眼闪烁着嗜血残酷的冷光，嗡嗡的扑翅声中，嚣狂的冷笑尖锐刺耳。蛾妖们见着他，霎时间卷起浓烈妖风，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朝风离佑空降而来。
另一厢，乐筱封再次发挥了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绝妙功力——
敲锣打鼓的声音“咚咚咚”压倒天空上方蛾妖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以绝对的优势驱散了妖物带来的阴寒之气。
一个娃娃脸的少年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不知道从哪里竟然掏出个喇叭，对着嘴就大声招呼起来了：“大家不用怕，我们是史上最强的驱魔师。小小蛾妖不足为惧，我们立志毁灭这该死的蛾妖，来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俗话说，有第一个上当的，就有第二个受骗的……呃，不对。应该说有第一个围观的，就有第二个看热闹的。
这不，不一会儿的功夫，乐筱封已经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张张渴望的脸，一双双期盼的眼睛，乐筱封的英雄感顿时由然而生。
“你们真的是驱魔师？”一个瘦巴巴的少女张着大眼，双手抱拳在胸前，两眼冒着小星星，崇拜地看着乐筱封。
很快，有大妈瘪着嘴，不屑地吐嘈：“连子竹道人和他徒弟都被蛾妖伤着了，你个倒霉孩子懂啥，我们镇啊，哎，完了……”
大妈在摇头叹息，一边破罐子破摔地抹抹眼角的眼屎，眼泪流光了，没泪了。围观的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那蛾妖很厉害的——”
“对！它们有三张嘴，七对翅膀和九只爪子！”
“没错没错！一张嘴用来吸血、一张嘴食婴，还有一张嘴是用来喷毒气的。它们啊，一次就能抓九个活人，所以要用上七对翅膀来飞！”
乐筱封笑眯眯地提出疑问：“你们说的是蛾妖吗？我觉得像怪兽！”
话音未落，立刻有人打断他的话，鄙夷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过眼前娃娃脸的可爱少年，斩钉截铁地道：“你看你就没常识了！什么叫妖，妖就是三张嘴、七对翅膀和九只爪子。”
所有人点头附和。
“切！那有什么大不了的！看到天上飞的那家伙没？”乐筱封抬头，用手指点点闭着眼睛胡砍乱打的风离佑，一本正经道：“人家可是史上最强的驱魔师！你们知道什么叫史上最强的驱魔师吗？”
众人一直摇头，眼巴巴地瞅着乐筱封。
乐筱封扬起尖尖的下巴，回以鄙夷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过众人，打量不到的地方，直接用鼻孔哼出冷气，一副“你们好拙啊！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的模样。
他抓起喇叭，大声宣扬道：“史上最强的驱魔师，就是说，有三双眼睛、一百双手和一副忠肝义胆，无所畏惧。大家懂了吗？”
所有人似懂非懂地点头，某大叔发出疑惑：“他既然不怕，为什么还尖叫不休啊？”
“笨！那是吊嗓子！以声势上的压力，来威慑妖孽！”娃娃脸的少年满脸认真，立刻推翻某大叔的猜测。
“那他为什么全身发抖呢？”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到家了！你没见过人家大师运功都是这样啊。来来来，我们先休息休息，估计他一时半会儿也灭不了蛾妖，我们先玩我们的。边玩边等……”
就这样，乐筱封吆喝着大家放松戒备，原本是疏离群众离开危险区的，现在变成了聚众闹事、全民赌博，这才有了以下的一幕。
“来来来！买定离手！大家看看史上最强的驱魔师大概要花多长时间才可以把那些讨厌的蛾子全部消灭掉？”
一个悦耳的清嗓在嘈杂人声中，分外清楚地传入众人耳中。
天空上方，只见某个面目清秀的少年闭紧了眼，尖叫连连，他满身狼狈，足踏七星剑，在高空中做着种种惊险的动作，刚躲过蛾妖的毒气喷射，又险些撞上横冲而来的另一波攻击。他一边躲，一边叫——
“小封，小封，小封……你在哪里？”
地上聚众赌博的某个娃娃脸的家伙时不时也抬起小脑袋，很好心地吼上两句：“放心！我没事！”接着一低头，抿唇笑得格外可爱，露出洁白的小虎牙，继续吆喝着大家往瓷碗里掷骰子。
让人惊奇的是，风离佑和蛾妖在上面，乐筱封和镇民们在下面，奇妙的是他们所在的地方如同被一个巨大的金刚罩笼在其中，任何的妖气和阴寒都无法侵入。
许多侥幸想攻向众人的蛾妖，不知被什么东西阻挡在外，倏地弹开，接着便如同被火点燃般，嘶嘶燃烧起来，然后化做一缕黑烟再不见痕迹。
吆喝声和催促声嘈杂不已，热火朝天。
直到三更，众人玩得眼睛也睁不开了，某个不良少年这才掂掂钱袋里才赢来的碎银子，笑得心满意足，分外开怀道：“时候不早了，各位先回去歇着吧。放心，我们史上最强的驱魔师大人一定能把蛾妖消灭掉。大家就放下一百颗心吧！”
镇上的众人陆陆续续地回家睡大觉，乐筱封翘个二郎腿，笑眯眯地把钱袋子掏了出来，倒出银子在石头上，然后数了一遍又一遍。
“唔……银子不多嘛，好穷的地方哦！”他皱眉，低声咕哝。
他十赌九千，次次都赢，就这，钱袋里的银子还不足三两，冢灵镇实在太穷了吧。他耷拉着脑袋，顿觉无趣，往石头上一躺，风离佑筋疲力尽地喘着粗气，额上晶莹的汗珠清晰可见。
乐筱封撇撇嘴，有些索然无味。
真搞不懂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小佑佑每次都要花十倍百倍的功夫去做。风神的子嗣啊，明明就不用惧怕这些蛾妖的。
给这些妖物一百个胆，它们也不敢贸然攻来。小佑佑怎么就不开窍，他睁开眼睛看看，就知道那些蛾妖啊，都是被他逼得到处躲避，哪敢近他的身嘛。
“汪汪……”
“咦，走开啦，不要来吵我！”一只毛茸茸的小花狗在他脚边蹭了蹭小脑袋，娃娃脸的少年托着腮，翻了翻身，压根不理它。
天空那么黑，小佑佑蒙着眼睛，不怕撞到树吗？蛾妖怕他不敢硬撞上去，可是树啊墙啊的，可不会避着他跑。
乐筱封很不道义地在脑海中勾画小佑佑撞树的模样，捂着嘴巴“吃吃”直笑。
“呜汪……”又是一声低鸣，某个不长眼睛的小花狗居然用牙齿扯了扯乐筱封的裤角，某人终于低下头了。
呜汪？撒娇的小花狗？这也太惊悚了吧。乐筱封无端一个寒战，狠狠瞪了眼某花狗，他摸着下巴心里打起了如意算盘。
“咦，狗肉羹？狗肉火锅？”他呢喃自语。
小花狗浑身一个激灵，“呜呜”惨叫着跑远了，后面跟着个邪恶的小家伙，不停叫着：“狗狗别跑！狗肉羹！狗肉火锅我都要！”
天空和地面一样热闹。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上面的惊险交加，下面的纯粹胡闹。
乐筱封闹够了，玩也玩累了，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响，他不安分的目光瞅向了无辜的小花狗，颐指气使，“你去弄点吃的。”
小狗呜咽一声，似乎是在抗议，灰溜溜地跑走不见影儿了。
没一会儿，小狗嘴里叼着一条鱼，丢在乐筱封脚下，“汪汪”叫了两声，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得意。乐筱封拍拍它的脑袋，当下架起了火架，手脚利落地用石头点起了火。火苗猎猎燃烧着，跳动着明丽的光芒。
乐筱封哼着走调的小曲儿，优哉游哉地添火，烤鱼，好不快乐。
天空上，足踏七星剑的少年还在“哇哇”尖叫，他已经把鱼烤得八成熟了，诱人的香味阵阵飘出，勾得人垂涎欲滴。
“小封！小封！我们冲出去没？”天空上某人大声叫唤着。
“缺什么呢？唔，对了，得再刷一遍油！”他托着腮，跳跃的火苗映入他晶亮的黑眸里，闪闪发光，火焰烤得他脸蛋儿通红，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无比精神。
“呜汪！”小花狗吐着舌头，讨好地低鸣一声。
没一会儿工夫，这一人一狗就吃上了香喷喷的烤鱼。乐筱封吃得眉开眼笑，心情好得冒泡，时不时还抬起头，咬着鱼骨头，很“好心”地提醒他：“左边！左边！快啊！冲过去就对了！”
蛾妖呼啸着，刚聚集着逃到靠西的地方，被蒙头冲来的风离佑“嗖”的一下冲散了，顿时损兵折将，眼见着即将全部被剿灭。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蓦然间冲破层层喧嚣，携着无比的恐惧，直听得人心里猛地一抽。乐筱封心里当下一紧，丢下烤鱼、慌忙抬头，刚才还仅称狼狈的俊俏少年，此时已非狼狈可以形容。
他身上金光尽褪，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朝地面坠落。
“风离佑！”乐筱封一颗心仿佛被人揪出来般，脸色霎时间刷白一片。被冲散的蛾妖，陡地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没了金光的庇佑，它们喷射的毒气全部往风离佑身上招呼而去，一团黑雾顿时将他整个人裹在中间。
黑雾中的少年，凶险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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