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大惊,低声议论。
他们定是以为,这方古的瑞亲王是个心胸开阔的人。
然而,只有站在近处的宫清才能够感受到,他浑身透出的寒意。
加之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犹如一个梦魇。
长风从殿外吹来,掀起如墨长发,月白长袍一张,犹若云山,滚滚铺展。
容天瑞撩起袍摆,缓缓从宫清面前走过。
宫清胸口一窒。
那视线,彷佛能够将他刺穿,凝着浓浓的恨意。
他在怪他坏了他的好事?
宫清沉眉,心头掠过白桃粲然的笑目。
他会誓死守护她。
作为她的大师兄,也作为一个爱着她的男人!
看着容天瑞走出皇极殿,走下丹墀台,宫清胸臆间,始终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后庭,瓷器的破碎声惊得轩窗外的飞鸟振翅逃走。
苍蓝色的鹰兽,翼下掀起一阵狂流,翠色如浪,影入某人眼中,却化作摄人的赤红。
“皇后娘娘请息怒!”
周围的宫人们俱是在地砖上伏着身子,簌簌发抖。
孟子樱受伤抓着白瓷,重重摔了下去。
“哼,不知道瑞亲王吃错了什么药,还有我大燕那个美名传四方的兵马大元帅,竟然都对胧月公主有情!”
碎片割伤了某个宫女的指尖,沁出刺目的猩红色来。
孟子樱眸底的火焰被点燃,她抬脚,狠狠地碾上去。
啪嚓一声,宫女长满茧子的手被她无情碾断。
那宫女紧咬牙关,额上冷汗如雨落下,一声未吭。
孟子樱满足地眯了眸子,她就喜欢凌虐他人肉|体,践踏他人尊严。
她能够从中,得到极大的满足感。
那宫女熬不住,轻哼一声,歪倒在地。
孟子樱目露凶光,恨道:“没用的东西,拿去喂狗!”
站在后面的公公立刻朝两旁的侍卫招了招手。
那几个侍卫不敢怠慢,堵了宫女的嘴巴,拉了人就走。
孟子樱还不解恨,看到一旁的装在珐琅彩瓷瓶的紫红花束,一把抓在手中,狠狠捏碎,揉烂。
“江公公,看来,这胧月真是留不得!”
身后的公公,微微弯了下身子,眼神凶狠如鹞。
南华水榭被烧,叶筠死不见尸,这个江公公就是帮手。
他身子看似羸弱,实则,内功非常的强悍。
而千魂暗卫的头目,就是这个看似瘦小的江公公。
“咱家听皇后娘娘的。”
孟子樱狠锐的眼神从他身上掠过。
“江公公,你先去找人叫了瑞亲王来,我要问问,他究竟为何如此行事!”
孟子樱压抑下心头的火气,声音干涩暗哑。
江公公听命下去。
孟子樱忿忿坐下,咬向镂金护甲,樱桃红的碧玺扳指,在此时竟好像染了血一般,嫣红如泼。
此时,一道人影忽然掠入殿中,带起一阵疾风,掀起了前后跳动的珠帘。
早朝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
京楚城内一时间炸开了锅。
公主府内的某一人,眼神翻涌如云。
花思侍立在一边,冷汗湿了背脊。
荷塘内,锦鲤带起流光,刺入容天玄眼底。
安茗正煮鱼滤酒,好不惬意,丝毫都不介意公主府的下人流露出的惶恐眼神。
青天白日,他就这样在公主府点起了篝火,撸起裤管从荷塘之中捞了条肥鲤鱼,开膛破肚,煮起来吃。
早就听说静安公府的安茗少爷虽然医术卓绝,可行为恣肆,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陛下,你可要尝一点?”
煮好了鱼,安茗开始饮酒。
容天玄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未出声。
花思吞咽了一下,从昨晚忙活到现在,至今还未吃点什么东西,是有些饿了。
不过,安茗的所作所为,他又实在是不敢苟同。
这里好歹是公主府,做什么事情之前,都没有询问主人的意见,这样随意而为之,难免会引人不快。
不知道胧月公主看到自己的荷塘变成这般模样,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刚刚还有些恹恹的白桃,忽然就来了精神,穿戴整齐,出现在荷塘边上。
“好香的味道,你们在煮鱼吗?可不可以让我也吃点,我很久都没吃东西了。”
这段时间,因为忧心指婚的事情,白桃都是食不知味。
这次受了伤,反而让她食欲大增。
花思:“……”
他原本以为白桃看到此情此景,定然会发作一番的。
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抢了安茗手中的大块鱼肉,塞到了嘴巴里面。
之前听闻胧月公主不是潜心修佛,只茹素的吗?
不禁是花思带着这样的疑问,公主府的下人们也很吃惊。
要知道,在他们的印象之中,胧月公主行为端娴清雅,从来不会食肉,对待任何活物,都是心存善念。
刚刚被她吃下肚的鲤鱼,还是几年前胧月公主看到下人正准备杀鱼,用一锭银子买下来,放在荷塘之中养的。
她看到安茗杀了鲤鱼来吃,不仅没有生气,还至极送入嘴巴里面一块?
下人们私下里眼风乱飘,被巫湘捕捉到了。
巫湘示意他们不用在这里伺候,跟这几人下去,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刚刚你们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巫湘微抬下颌,视线从众人低垂的头顶扫过,眼芒冷冽如刀,割在他们身上。
她的话并不是在询问,而是在要挟!
巫湘是白家派来保护白桃的,任何可能的危险,她都会即使发现并处理掉。
她首先希望公主府能够对白桃起到庇护的作用,这就要求公主府的每个下人,都容不得任何歹念的存在。
甚至,任何的风言风语都不能被容许。
这次白桃从南华山上回来,性格方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若是有关胧月公主性情大变的消息传出去,有心之人说不定会加以利用。
巫湘首先要做的,就是对公主府的下人进行一番训诫,要让他们知道,若是对胧月公主起了二心的话,将会面临多么严重的后果!
内力在巫湘的胸口内攒动。
站在她对面的十几名下人,能够明显感受到一股冷冽如刀的寒风,一寸寸地割在他们的皮肤上。
有的人痛得绞住眉头,却将头垂得更低,不敢乱发一语。
“奴才未觉得有让你和不妥。”
一个年龄稍长的,此时手背的位置已经是青了一块,身上的衣裳,犹如被绳索捆住一般,勒得她难受,连忙汗涔涔地回了话。
若是再过一会,怕是性命都保不住了。
“很好。”
终于,来自巫湘身上的威压减弱了很多。
“你们看到的任何事情,最好都咽进肚子里面,若不然的话……”
巫湘轻轻挥了下衣袖,一旁,一棵粗壮的树木忽然倒下!
轰然之声惊得众人簌簌发抖,眼看落叶如雪,铺了一地。
觑眼再去看倒下的树木,被斩断的那截冒着青烟,断口狰狞,若是刚刚那一击落在皮肉之身上……
简直不敢想象。
所有人浑身一抖,屏住了呼吸。
巫湘冷冷看了一眼众人,转身离去,语气阴沉,“你们最好都给我记住了!”
她走后不久,所有人如临大赦,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四下里望了望,赶忙散去。
“好吃,真好吃啊!”
白桃原本并不喜欢吃鱼,可安茗煮的鱼分外的好吃,没有一点的鱼腥味。
转眼间,整条鱼都快被她给吃光了。
眼睛咕噜噜一转,看到了安茗手中的酒壶,恰巧两人视线撞到。
白桃“嘿嘿嘿”笑了笑,眼底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这时,一只手忽然将安茗手中温好的酒壶劈手夺了过去,随后,毫不客气地洒在了身后的荷塘之中。
“唉,容万两你这个人,也忒浪费了!”
白桃满脸可惜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荷塘。锦鲤四下逃散,钿波闪烁,好似喝醉了酒一般。
“你答应过的是,可不得反悔。”
容天玄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好似倏然间进入了深夜。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不再喝酒了。”
白桃言辞闪烁,愤愤然又往嘴巴里面塞了块鱼肉,丝毫都没有一个公主该有的仪态。
安茗看着二人,淡淡一笑,再次摇起了手中的扇子。
“公主殿下,您伤口未愈,不宜饮酒,鱼类属性寒凉,最好也少吃一点。”
安茗说着,就从白涛手中将大碗的鱼肉拿了回去。
白桃不快地皱了下鼻子,好在闲杂也已经吃饱了。
看着白桃可爱俏黠的模样,花思就忍不住想笑。
这也就怪不得,瑞亲王跟大燕的天下兵马大元帅都属意于他了。
也许,还有……
花思视线一折,看向面前的容天玄。
安茗也毫无静安公府嫡公子该有的端肃仪态,抓了碗里的鱼就往嘴巴里面放,一边放一边说道:“美味的东西,饶是隔着些距离,都会将人吸引过来,何况是美味的人儿。若你不做第一个品尝的人,便整个碗都会被人端走。”
他说的话别有深意,花思是个明白的,眉头立时轻皱了下,用不安的眼神看向容天玄。
只见,容天玄周身似有秋风骀荡,卷起他的袍角来。
他整个人肃杀阴冷,凤眸凉凉地看向安茗。
安茗淡淡一笑。
白桃的鼻翼皱了皱,满脸不快地说:“小安子,你不就是说我吃了你两块鱼肉吗?没想到你忒小气,被抢了几块鱼肉就这样夹枪带棒的说人。我还给你就是了。”
她撩起长裙,就要下荷塘去捞鱼。
好在巫湘及时赶了回来。
“公主,这荷塘之中都是锦鲤,不好吃。”
“那你去让大厨房提条鱼送来,还给小气的小安子。”
安茗那番话,着实让白桃觉得不太舒爽,心底里恨恨地念了一句:“小气!”
“公主殿下,安茗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安茗的眼芒,又从容天玄身前掠了一下。
“那你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