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顿住脚步,吃惊地往二楼的窗口看了一眼。
朦胧的曙色之中,两个人影正站在窗前。
而站在前面的那一个,恰巧能够看到一眉堇色的衣角。
容都尉!?
阿玉心底一惊,飞快地抱着那一篓子鱼,躲到了墙壁下面。
她要听个究竟。
为什么会有人管那个容都尉叫陛下,而且还要他回到方古?
阿玉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却仍旧想要证实一下。
“朕有事情还未完成,暂且不会离开东梁的。”
“陛下,若是您一直呆在这里的话,恐怕会遇到危险。”
容天玄重重挥了一下衣袖,风力惊人。
站在窗子下面的阿玉身子重重震荡了一下,导致抱着的那一篓子鱼掉到地上。
“谁在下面!”
秋鸿飞身跳下来,恰巧落到阿玉面前,对上她惊疑不定的眼神。
“容都尉竟然是方古的皇帝,你来东梁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是想要将我东梁一点点的瓦解?”
无语愤恚不已,她受到了欺骗,这种滋味很不好受。
要知道,当初救下容天玄的还是她,甚至让他在东梁有了暂时的容身之所。
而自己的好意竟被他彻彻底底地辜负了。
容天玄从楼梯上走下来,看了一眼满地活蹦乱跳的鱼,满脸歉意地说道:“阿玉公主,朕也并非是要刻意隐瞒的。因方古跟东梁局势紧张,而朕在方古内忧未解,才会想到暂时呆在这里,等待反扑的良机。”
阿玉恼火都堵住了自己的两只耳朵,“如今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了!”
秋鸿俯身去捡拾递上的鱼,阿玉却一脚将他的手踢开。
秋鸿皱了下眉,什么都没有说。
“我现在这就去告诉了阿娘!我该死,竟然会引狼入室的。等告诉了阿娘,我们新账旧账就一起算!”
阿玉也不顾还有两个男子看着,干脆提起紧窄的裙摆,露出一大截玉腿来。
容天玄跟秋鸿齐齐转开视线。
以阿玉的脾气来说,容天玄的身份应该很快就会传遍东梁的寨子。
“阿娘,阿娘,我被那个姓容的骗了,我们都被他骗了,他竟然是方古的皇帝!”
阿玉吵吵嚷嚷,进了女王的干栏。
听到这番话的人,面上俱是一惊。
原本准备处理族中事务的女王,听到了阿玉的声音,竟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因而牵扯了她的旧腰伤,痛苦地绞住眉。
“阿玉,话可不能乱说!”
女王的干栏之中,四位长老的长老都在,他们面面相觑,露出惊疑不定的眼神来。
阿玉气都不喘一下,噗通跪到女王面前,“阿娘,都是阿玉的错,阿玉不该救下那个人,给东梁惹了大麻烦!”
年纪最大的长老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手中藤木做的拐杖几次没有立稳。
“阿玉,将话说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旁的广宏露出阴晴不定的神情。
昨天审问白桃的时候,属下来报。原本被他软禁起来的婆娘竟然被人放跑了,至今还没有找回来,等他再回到干栏中的时候,得知白桃也被阿玉领走了。
当时的他不快之极,而他私自审问大燕公主的事情,如果传到女王这里,就算是他是四长老之一,也会被治罪,说不定还会地位不保,就没有声张出去。
原本心中憋闷,今天从阿玉口中得知了容天玄的身份,当下便有些坐不住了。
“女王,广宏早就说过,那容都尉的身份肯定不简单,族中最近死的耕牛,多半是他们所为!”
众人七嘴八舌,女王的头一下就大了,她重重敲了下面前的桌案,历喝一声,“闭嘴!”
干栏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广宏坐下去,拳头硌着膝盖,咯咯直响。
阿玉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跪在那里低着头,一言不发。
“阿玉,你将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阿玉便一五一十地道来,到现在,她身上还散发着阵阵的鱼腥味。
女王在桌案前来回踱步,双眉紧仄,心下忖思着。
半晌,她才转过身来面对众人,“方古的情势,本王的探子已经送回了消息,说是那安邦侯意欲逼宫,坐上皇位。这次方古跟东梁的纠葛,疑点很多。也许,真的如同方古的皇帝所说,他之所以隐瞒身份呆在东梁,是因为这里足够安全,而他又可以等待良机!”
“女王陛下,您怎么能倚一再地为那个歹人说话,在东梁呆了这么多日子,难道他还能不知道我们东梁百姓,将耕牛奉为神明的化身吗?他将数十头耕牛毒害,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广长老,下毒的事情还没有定论,你这样说欠妥。”
女王双眉间的纹路皱的更深了,显然是很头疼。
作为东梁的女王,自然是以百姓的利益优先,若是逞这一时的痛快,那将置东梁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制裁了容天玄的话,即便是邃了安邦侯的意愿,可他登基之后,为了打通方古跟图灵之间的要道,也绝对会对东梁下手。
“女王陛下,您为何一再地纵容要对我们不利的人?”
广宏怒极,也不顾礼仪,声音提高了数倍。
“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带过来审问一番,就算是方古的皇帝又如何,他如今是在东梁,就要按照我们的法度行事!”
干栏内再次陷入混乱之中。
东梁虽设有女王,可长老的权利也不可估量,有的时候,四位长老集合在一起的话,甚至可以凌驾于女王之上。
因广宏的唆使,众人“请”来了容天玄。
容天玄一身堇色华衣,气度无双。那双雾暗云深的凤眸,倒好像是在藐视众人。
连气质最佳的女王看了,心底都不由得赞叹。
方古的皇帝,担得上“谪仙”之称。
这一整日的时间,容天玄周旋在四位长老之间,有礼有节,提出了各种证据,推翻了嫌疑人的身份。
广宏的一双眼睛越来越红,几次为难,可都被容天玄反驳了回去。
女王沉默不语,眉间的皱纹倒是舒缓了不少。
就在广宏仍不肯善罢甘休的时候,阿玉似乎清醒了不少,凑到女王身边小声问道:“阿娘,你觉得下毒的事情是方古的皇帝做的吗?”
女王斜睨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忧愁她丝毫都没有继承到自己的睿智,“你看他的样子,像是那么傻的人吗?”
阿玉语塞,也觉得是自己一时冲动,误会了容天玄。
眼看广宏在容天玄面前就要颜面尽失,女王出声阻止道:“好了,这件事情还没有足够的证据,四位长老一起,搜集齐了证据再来指责方古皇帝陛下吧。”
干栏中的人渐渐散了去,容天玄看向女王,颔首施礼。
女王浅笑晏晏,对面前的青年非常赞赏。
……
“少爷,从东梁传了消息过来,容天玄的身份暴露了,女王将他招了去。”
斜倚在轿子上的斗九顿时来了精神,撑开眼皮,然而一双眼睛还是无甚光彩。
“结果怎么样?”
“那容天玄,天色放黑的时候,安然无恙地出了女王的干栏。”
“安然无恙?”
斗九坐直了身体,有些不敢置信。
“确实是这样?”
“难道不是因为牛被毒死了,女王有所怀疑,才会将他召过去的吗?耕牛在东梁百姓心中的地位极重,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地放他回去。”
“少爷,好像是容天玄自己暴露了身份。”
“自己暴露的?”
斗九越发惊奇,一扫身上的颓丧之气。
属下低垂着头,知道事情不妙,似乎并没有按照他们预想的发展下去。
“这样一来的话,事情有些不对劲,容天玄难道有什么发现不成?”
就在斗九陷入深思的时候,从半空之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越的鸟鸣。
“是侯爷的鸾鸟!”
斗九攒眉,伸展开左臂,宽大的袖口被风鼓起。
鸾鸟安稳地落在他手臂前端,一双灵黠的眼睛望着斗九。
斗九从它的腿上拿下装着密信的小圆筒, 安邦侯的字体匆忙挥就,少了些平日里的风骨,只见上面只写着几个字,即便不用风灯都能够辨明。
“速回?”
“这里发生的事情,侯爷肯定也有所掌握,他似乎也发现不对劲了。”
属下提醒斗九,不时抬头看向他的脸色。
“走!”
斗九很快做了决定,再待下去的话,说不定真的会有什么危险。
这次东梁行,他带了数个得力的手下,可为了不引起东梁百姓的注意,随他上山的仅有六名,其余的都在山下的驿馆里。
抬轿的轿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斗九跟他的属下神色肃穆,便以为是发生了大事,尤其是打头的那几个,速度非常的快。
就在他们疾步下山的时候,近处的山峰上,突然出现一道紫色的人影。
树影撩乱,在月色中斑驳似网,紫色的人影隐藏其中,一般很难发现。
“主子,他们果然因担心生变,正准备快速撤离。”
“算计了朕就想跑,偏不能让他们如愿。“
容天玄忽然屈指一弹,手中的瓷片激射出去。
走在前面的轿夫忽地惨叫一声,向前扑到,整个轿子立时七零八落,坐在上面的斗九摔得最惨,整个人滚下山崖去。
身上被多处都被刮伤,甚至最后还磕了脑子,整个人都昏沉沉的,头顶的星芒就好似要落下来,砸在他身上。
“娘的,轿子都抬不稳,伤了本少爷,非用军棍罚了你们不可!”
斗九摇晃地站起身来,却吃惊地发现,自己落到了山崖下面。
他运足了内力,试图一跃而上,这时候,忽然听到身侧的树丛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
斗九胆子小,当下就变了脸色。
只见从树丛之中走出穿着一身黑衣的绝美少妇,少妇蛾眉臻首,一身紧致的黑裙将通身的玲珑曲线包裹出来,她手足纤细,银饰在身上发出丁玲悦耳的声响。
“你是谁?”
斗九吞咽了一下,见惯了寻常的美女,这高鼻深目,眼神深邃的女子,对他形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那女子眼神朦胧,似神志不清。
可因夜色浓郁,斗九竟然没有发现。
“救我……救我……”
女子步子打折慌,朝着斗九伸出手去。
被她的靡颜腻理吸引,斗九一时忘记了自己正身处险境,便急忙上前去,将那女子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