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尖叫声中,白桃睁开了眼睛,本能地向身边的位置上看去。
她左侧的位置虽然是空的,可明显有人睡过的痕迹。
白桃茧眉动了下,怪不得昨晚会睡得如此踏实了。
不过这个时辰,究竟是谁在外面尖叫?
白桃从床上坐起身来,眼神一晃,看到有一人正站在小窗前面。
“十两,你醒了。”
容天玄一直都没有离开,听到尖叫声后,便起床查看,没过多久,白桃也被吵醒了。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容天玄还在,白桃踏实不少,打着哈欠走下床去。
容天玄眼神凌冽,很快发现她竟然没穿鞋袜,吃脚便走了下来。
“十两,你不乖。”
万两快步走上前去,提溜小鸡子一般,将白桃拦腰抱着,腰劲一提,把她重新放回到床榻上。
白桃不满地撅起嘴巴,转过身去就往里面爬。
容天玄按住了她的脚踝,从旁边拿了巾帕,为她小心擦拭着脚掌,白桃脚心奇痒,忍不住嘿嘿发笑。
外面的呻吟越来越大,早起的东梁百姓正在渐渐聚集。
白桃好奇心盛,穿好鞋袜之后,将上半身扎出了小窗,想要看个究竟。
不远处的干栏外面,围拢了数十个人,而被围在中间的女子,神情恐慌,手脚并用的在跟邻里诉说着什么。
容天玄召了下人们来干栏伺候,嘱托了几句,就出门去了。
白桃始终倚在小窗上,在人群之中寻找容天玄的身影。
不多时,他就回来了,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
白桃担心觊觎皇位的安邦侯会采取行动,以如今的情势来说,是斩草除根的最好机会。
容天玄藏在东梁引蛇出洞的行为,有些冒险了。
“有一户人家的牛全都被毒死了。”
白桃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牛啊,我还以为是人出事了。”
正在摆早膳的下人有什么话要说,思忖片刻,还是欲言又止。
待他们离开,容天玄拿了筷子递给兴趣乏然的白桃,“牛在东梁是神明的化身,若是死了牛的话,远比死了一个人都要严重。”
白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死了一头就很严重了,听你说,那户人家的牛全都被毒死了,是谁干了这么缺德的事情。”
容天玄给白桃盛了粟米粥,并没有接腔答话。
他初步断定,是有人要逼迫他现身。
用过了早膳,窗外的吵嚷声依旧没有止住。
白桃倚窗而望,能够看到远远来了几个穿着体面的中老年人,这些人在族中的地位应该挺高的,他们出现之后,外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那是东梁的四位长老,若是东梁有什么大事的话,他们都会出面裁决。”
因为一早出了事情,蒙戈放心不下,就来看一看白桃。
“怪不得在东梁吃了不少的山珍海味,却独独没有牛肉。”
白桃庆幸自己没有要牛肉吃,如果她提出的话,对东梁百姓就可以算是冒犯跟羞辱。
蒙戈微微一笑,占据小窗一角,流眄远眺。
阿玉也匆匆赶来了,许是昨晚没有睡好,眼圈下面挂着两撇乌青色,她先是抬头看了一眼白桃的干栏,很快发现白桃跟蒙戈都站在窗口望向这边。
她翘唇而笑,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走进死了牛的百姓家中。
“公主,这些牛都是中毒而亡的。这种毒药非常罕有,至少本阁老在东梁是没有见过的。”
自称阁老的男子上了些年纪,虽皓首白须,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他手中端着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正是牛血。
牛血因毒药的影响,已经发黑了。
阿玉嫌恶地侧了下身子,只匆匆看了一眼,便沉声问道:“东梁没有这种毒药,那出自哪里?”
“据本阁老对毒药多年的研究,基本可以推断,是出自北寒之地。那里有种植物,恰巧可以炼制这种毒药。”
阿玉柳眉压下,清邃的眼眸荡起寒风,如柳影绰荡,“东梁百姓又怎么会到北寒之地?”
四位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名唤广宏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说道:“东梁百姓大多安居乐业,在这里生活惬意,又怎么会无故去了环境恶劣的北寒之地,本阁老大胆猜测,这种毒应该是外人带进来的。”
阿玉的眼皮猛地抽搐了几下,她惊诧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广宏。
对方没有回避她的视线,显得非常的笃定。
“广长老的意思是……”
“阿玉公主心里很清楚,近段时间,东梁究竟来了些什么人。”
“蒙戈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他的阿娘出自东梁,东梁是他的母族,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等卑劣的事情来!”
广宏摇了摇头,“公主,本阁老说的并非是蒙戈图烈,而是……”
“你的意思是,是胧月跟容都尉。”
四位长老又交换了一下眼神,纷纷点头。
阿玉没有再说话,整张脸却犹如乌云罩顶。
“这件事情还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大燕的胧月公主跟方古的容都尉,几位长老多疑了。”
女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了干栏,出现在四位长老身后。
众人纷纷行礼,狭小的屋子里,安静到落针可闻。
“阿娘……”
女王做出稍安勿躁的轻柔手势,从长老手中将装着牛血的瓶子接过来,递给身后的随从。
“胧月公主跟容都尉没有任何动机,这件事情若是他们做的,以他们目前的处境来说,肯定不会轻易离开东梁,甚至还有可能会留下性命。试问,有人会蠢到这种程度,做个圈套再自己跳下去吗?”
女王眼神犀利,扫视在场的众人。
三位长老都觉得女王说的话有道理,纷纷点头,将眼内的情绪隐藏下去。
唯独那个广宏,依旧阴沉着一张脸,脸上乌云遍布。
“好了,都散了吧,事情继续调查,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阿玉用崇拜的眼神看先自己的阿娘,身为一个女子,思虑的极深,她差点都要被唬住,怀疑白桃跟容天玄了。
白桃看众人都散了,走在末尾的中年男子,忽然回头恶狠狠地看向她。
“这个人,什么意思……”她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那个人叫广宏,是东梁的四位长老之一,在长老之中,最为年轻,资历也是最浅的一个。”
“长老就可以随便瞪人啊。”
眼看人都已经散了,也没什么热闹好看的了,白桃干脆离开了窗子前。
容天玄正坐在桌子边饮花草茶,像是有什么心事,凤眸深幽,透不进一丝晨光。
白桃并不觉得死了几头牛有什么大不了,不过,第二天同样的事情竟然又再次上演了。
这一次,民怨积蓄,东梁的百姓大声咒骂着毒死神明化身的人。
白桃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的消息,说是毒死牛的毒药来自北寒之地,百姓们自然开始怀疑白桃这几个外人。
一整天的时间,白桃即便是想要补个觉都不踏实,不断有人出现在她的干栏外面,吐唾沫的吐唾沫,骂街的骂街。
好在容天玄守在白桃身边,让她感觉不到任何的威胁。
若是有人出现,想要进到干栏里面的话,就会被一阵妖风从楼梯上吹下去,惨叫连连。
躺在床上的白桃转身看了一眼坐在窗前的容天玄。
他长衫鼓动,犹如花托,缓缓落下飘翩的衣袂,表情平静,好似玉刻的陌上公子。
“幸好东梁没有人打得过你。”白桃声音里不乏骄傲,这个世界上能让她觉得安心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容天玄干脆做到床沿上,像是在哄一个婴儿,宽厚的手掌一下下拍在白桃身上。
她很快就睡着了。
随即,容天玄点燃一根熏香,烟柱的颜色犹若桃花一般,泛出宜人的淡粉之色。
白桃呼吸绵长,睡得很沉。
“过来吧。”
容天玄掀起衣袍,重新坐回到桌子前面。
人影从窗外掠进来,来到他面前,躬身行礼,“爷。”
来人是秋鸿,他看起来消瘦了一下,两颊微微的凹陷下去。
容天玄来到东梁以后,他一直潜伏在周围,吃不好睡不好,人自然就消瘦了一圈。
花思更是个适应能力差的,瘦的完全脱了形。回去之后可要好好补上一补了。
“去调查一下,安邦侯一定是派了人来。”
“是。”
秋鸿视线一折,看向躺在床上熟睡的白桃。
因熏香的缘故,她丝毫都没有察觉到屋内多了一个人。
看来,他们的爷是不想让她忧心。
胧月千里迢迢,不顾危险来找容天玄,这一寻,就寻到了东梁。
普通的女子,又怎么会做到这种地步。怕是写就了无数名垂青史的闺怨诗,却从来不识远方的路。
当看到容天玄跟白桃在风雨桥上重逢的一幕,秋鸿才终于理解,容天玄往日对白桃的宠溺,丝毫都不为过。
秋鸿离开之后,容天玄以掌力挥去,熄灭了熏香。
沉浸在梦中的玉人转了下身子,砸吧着嘴,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摩挲着她温香的脸颊,容天玄的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
事情没有好转。
短短几天时间,无数百姓家的牛都被毒死了。
百姓怨言颇深,因没有女王的命令,谁都不敢在白桃跟容天玄门前造次。可白桃却明显能够感觉到,即便是下人,对待她的态度都有所改变。
这个下毒的人,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
事情严重到一定程度,容天玄被女王召去了。
留下白桃一个人呆在干栏里。
容天玄离开没多久,白桃就听到从楼下传来脚步声。
“蒙戈,你可是给我带了甜米酒来。”
白桃兴奋地拿出酒杯来,还未等她走过去,门就被强风推开了。
面前站着的人让她吃了一惊。
“长老。”
白桃恭敬地行礼,心底狐疑。
广宏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打扮的人,每个人的面色都很阴沉,一双双眼睛似是利器一般,要将白桃开膛破肚。
“胧月公主,有一件事情要问你,还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白桃扫了一眼周围围上来的人,觉得不妥,当下居拒绝道:“有什么事情还请长老在这里问吧,胧月还未出阁,跟着你们走了,传出去的话,怕会伤了清誉。”
广宏冷冷地剜了她一眼,朝身后的护卫使眼色。
立即便有四个五大三粗的人走上前来,不由分说便将她整个架起。
“长老,你这是做什么?我敬你是一族之长,你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