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木门上,投影着宫清萧瑟的侧影,“小师妹,你可不可以出来,大师兄有话要对你说。”
白桃依旧不语。
现在这种情况,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宫清。
并不是因为他误伤了容天玄生气,而是因为勋承公府上,当着白巍的那番真心剖白。
白桃有些乱了阵脚。
从来没有想过,三年来宫清的故意疏远,会是因为他对自己动了男女之情。
门外,夜风清冷,月光涂地,宫清站在中间,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坚持了半个时辰,见屋内始终都没有动静,宫清微微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
站在不远处观察的庄羽墨,再次跟上宫清的脚步。“大师兄,这么晚,你这是要去哪儿?”
宫清神情凝重,疾步往前走。
“羽墨,随我去喝酒!”
庄羽墨呆呆地应了一声,心里叫苦。
无论是大师兄跟小师妹,每次心底里苦闷,就会叫上他去喝个二两。长此下来,他的酒力倒是跟着长了不少。
宫清跟庄羽墨来到了扎营的地方。
这次,为了保护白桃的安危,宫清特意调遣了一部分精锐军队,来到鹤溪之后,便在密林之中扎营。
为了不引人注目,还特意都换了一身装扮。
营帐外,点起篝火,不时爆出火花的火焰,照亮了密密匝匝的林木。
宫清坐在篝火前,一言不发,手中拿着的酒壶,倾泄到一边,酒水洒了近一半。
庄羽墨抬眸,小心窥视着宫清的脸色。
只见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失去了相比于往日近一半的光彩。
“羽墨,我是不是,不该同小师妹说那些话……”
宫清灌了一口酒,酒味辛辣,导致他的双眸被迅速灼红。
庄羽墨也喝了一口酒,摇头,“大师兄,既然喜欢,就该早些说,如今,小师妹对容天玄动了情,要她停止的话,怕是很难。”
他黯然摇了摇头,担心起庄汝蔓。
若是被她知道真相,还不知道,会受到多么严重的打击。
恐怕,连生的意志都能够轻易抛下。
毕竟,用心爱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却从来不曾爱过她。
甚至,自己的身子,都已经被旁人玷污了。
庄羽墨摇头苦笑,酒香氤氲,他心底的苦闷进一步扩大。
宫清灰蓝色的眼睛,被夜色浆染,浓黑的瘆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放手!“
短暂的一瞬间,宫清曾经考虑过是否要从此放弃了白桃,看着她幸福就好。
可那一刻,他的胸口就好似被一股疯狂的力量捣穿,他痛得不能自已。
不能放弃,不能放弃!
宫清攒紧了拳头,泛白的指节咔咔作响。
南华山上的三年,他一直默默喜欢着白桃,暗中保护她的安危。
这种感觉,早已经根深蒂固。
根须融入了他的血脉骨头,若是彻底拔除的话,便是一场剜肉剔骨的折磨。
“小师妹会回心转意的!”
宫清第一次这样执着。
他忿忿丢下手中的酒壶,仰望着漫天星斗,浑身都被夜风吹都,银甲上折出道道剑芒似的冷光。
酒水蜿蜒,棱角逐渐变得尖锐。
噗!
篝火忽然涨大了数倍,灼人的火焰,将宫清脚下的茵草瞬间焚成了灰烬。
数个营帐中,忽然传来打杀声。
庄羽墨眺望周围,紧张地站起身来,“发生什么事了?”
“元帅大人,不好了,有人打过来了!”
冷光一扫,鲜血喷溅。
前来禀报的将领胸口被洞穿,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宫清脚下。
“哈哈哈哈哈,大燕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久仰大名!”
一个浑厚的声音,激得树影婆娑乱舞。
只见,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人,重重地落在宫清跟庄羽墨面前。
此男胸前挂着三具骷髅,夜风穿过,发出诡异的啸声。
“付卿鸿!”
看到随之出现的青衣卫,宫清很快便猜出了他的名姓来。
付卿鸿挑唇,斜冷一笑。
暗处,一袭红衣铺展,凌冽的双眸,灼灼地看着混战在一起的两方人马。
一旁,矮了一截身子的江公公,扶起孟子樱的手。“皇后娘娘,小心这的血污了您的身子。”
孟子樱邪邪灿笑,“宫清手上的兵权,一定要夺下!”
随后,她身下的轿辇被抬起,四人的脚步如飞,飞快地离开这片密林。
宫清看着轿辇上,火红的背影,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付卿鸿眯着眼睛,上前一步,挡住了宫清的视线,“交出兵符,我便饶你不死!”
“好狂妄的语气!”宫清怒极,劈手就是一掌!
双方迅速斗在一起。
……
白桃有些心神不宁,因太过疲惫,几次将头磕在床橼上。
看到她这副样子,巫湘强行将她带走。
容天玄仍旧睡得很沉。
看样子,他一时半会也醒不来的,有安茗跟花思照看着,白桃便放心地离开。
回到隔壁屋内,白桃倒头就睡。
深夜,窗外的树影忽然纷乱起来,银白的月光下,织成了一张密密的网。
嗙!
窗户忽地被吹开。
就睡在外间的巫起身过去查看。
她刚走了几步,一道银光射来,巫湘迅速反应,侧身闪躲,虽然避开了要害,却还是伤了她的肩膀。
她来不及呼唤外面的蒋飞,便有一人飞身纵来,堵住了她的嘴巴。
巫湘挣扎了一会儿,很快就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她被拖出去,脚跟摩擦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
白桃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瞳涩涩的转了下,思绪并不甚清醒。
“巫湘,刚刚的是什么声音。”
除去从窗外传来的风声,并没有声音回应白桃。
白桃觉得奇怪。
巫湘一向是个警醒的人,不会让自己的睡得很深,甚至连白桃的话都听不到。
异样的感觉弥漫上来。
白桃起身,刚走出去几步,就见眼前夭红弥漫!
“孟子樱!”她失声叫道。
黑暗之中,孟子樱眼风阴鸷森寒,她红唇如血,挑唇冷笑,“胧月,你很疑惑蛊魂术究竟是什么吧,那本宫就告诉你……”
孟子樱忽地展开五指,隔空一晃。
白桃双眸大张,忽然觉得心口一窒,眼前昏黑,看不真切。
暗色的光芒,以蛇形盘踞半空,瞬间冲入白桃眉心!
“啊!”
白桃神情痛苦,四肢剧痛。
随后,竟觉得身体轻飘飘,思绪也跟着被拉远了。
我是谁?
白桃的身体忽然变得有些僵硬,耳边没有了任何声音。
孟子樱凑上前来,在白桃耳边妖娆地说道:“胧月,你现在是本宫的人了,要乖乖地听本宫说话。”
白桃星眸涣散,僵持了一会儿,竟艰难地点头。
看到她的反应,孟子樱得意地笑了。
“早知道如此,便干脆对你用蛊魂术好了。快来,随本宫走。”
孟子樱上前拉住白桃冰冷的手心,红裙飘起,好似鬼魅一般,从屋中飞腾而去。
……
营帐周围,混战还在继续。
不过,宫清显得很被动。他惊愕地看着面前同他一样,穿着银色软甲的男子。
“谭杰,你竟然背叛本帅!”
被称作谭杰的男子,眼神如钩。
他是宫清手下的一员悍将,此次被调拨来到鹤溪。
站起谭杰身边的付卿鸿笑声依旧狂傲,随着他剧烈起伏的胸口,那三具骷髅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
“宫清,本统领不会劝你束手就擒,你若是顽抗到最后,本统领便陪着你,剜你的肉煮来吃!”
“统领大人,不要忘了兵符!”
躲在暗处的江公公厉声提醒。
付卿鸿猛地将手臂一扫,一股凌厉的飓风便将江公公从轮椅上扫下来。
他不悦地说道:“本统领何时需要你这个阉人来提醒了?”
江公公哀声不断,自行扶起轮椅,爬上去,“统领大人这是误会了,毕竟有了兵权在手的话,皇后娘娘才可以帮助安邦侯,取了容天玄的性命!”
付卿鸿不语,用粗糙的大拇指摩挲了一下胸口的骷髅。
“谭杰,交给你了。”
付卿鸿退到一边去,眼底的疯狂即便无垠的夜色都掩盖不住。
谭杰手持佩剑,向宫清扫去。
由于势单力薄,宫清越来越力不从心。
他腾身挑起一剑,招式凶猛,直指那个叛徒的胸口而去。
付卿鸿忽然眯眸弹指,便有一道烟雾,拦在宫清面前。
宫清无法收住身体,冲入青色的烟幕之中。
“大师兄!”
用万钧剑刺穿一人胸口的庄羽墨惊叫一声,虽隔着距离极远,可他还是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烟幕有毒!
宫清双眸泛花,一阵恶心,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卑鄙……”
……
宫清醒来的时候,仍然觉得胸口刺痛。
“咳咳!”
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眼前浮现出付卿鸿狞笑的嘴脸,不禁暗暗磨牙。
屋内光线昏暗,他眼皮重重跳了几下,勉力将眼眸打开。
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便是坐在面前的付卿鸿。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高高抬起下颌,用俯视的眼神凌傲地看着他。
“宫大元帅,你醒了?”付卿鸿的语气之中充满了嘲讽。
“付统领不是说,要剜了本帅的肉尝一尝吗?”
“你以为本统领不敢?”
付卿鸿唰地站起身来,袖口之中,翻出一只锋利的匕首。
宫清被一种用特殊材料锻造的绳索五花大绑,吊在牢固的房梁上,手臂的位置上,勒出了一道道醒目的红痕。
他啐了一口,“杀了我可以,可兵符,你休想得到!”
孟子樱没有尽快将白梨赶下帝位,便是因为宫清掌握着近一半的大燕兵权。少部分兵权在孟子樱的手中,若想要跟宫清抗衡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
忌惮于宫清的兵权,孟子樱才没有尽快下手。
这次,若是被孟子樱成功夺得兵符的话,那白梨跟白桃都会变得很危险。
宫清咬牙。
就算是死,都不能让孟子樱得逞!
眨眼间,付卿鸿已经来到了宫清面前。
手中的匕首烁着冷芒,映在宫清眼底。
“那本同龄就一点点剜掉你的肉好了。”
付卿鸿蹙眉,眼底透出恼意。
宫清决绝的样子,让他觉得非常刺眼。
他手腕再一翻,便在宫清的侧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沁出的血珠儿蜿蜒向下,滴落在黯淡的银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