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是真的?”
宫清的声音冷沉暗哑,犹如挟着凛戾的寒风。
近处的人,听到这样的声音,都有些站不住了,几不可察的向后退了一小步。
金攸然心中暗恼,狼狈羞愧,嘟囔道:“什么真不真,假不假的?”
“你……”
还未等金丞相发作,宫清便用一根手指挑起金攸然的下巴来。
看到那双冷骇摄人的寒眸,金攸然的呼吸都止住了。
她从他眼中看到了无尽的黑夜之中,透出浓浓的担忧跟焦灼。
从中可以窥见,他对胧月公主用情不假。
金攸然心底一沉。
“金小姐,你真的没有劫持公主?”
金攸然心底骇叹一声,羞辱地匆忙别过头去。“大元帅大人还请放心,悠然没有那个胆量。”
只是……
她心底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将在镜水楼外看到的告诉了宫清。
宫清瞬间将手指抽开,金攸然不自觉地抬起头来,迎上他冷厉的眸子。
“若你对我说了慌,宫某定叫你付出代价!”
金攸然眼前一黑,将手臂撑在膝盖上,才不至不支歪倒。
她心底大恨,磨了磨贝齿,终是将实言生生吞了下去。
宫清说罢,转身便走
金丞相气得恨恨捏了捏拳头,眼底戾意丛生。
金攸然眼窝一热,眼泪便落了下来。
清风拂面,远处传来荷荷之声。
似水流,似虫吟。
迷蒙之中,白桃感到浑身剧痛。
她长哼一声,身体好似压着千斤巨石,无法听从她的指挥。
一双冰凉的手正温柔地在她身上擦拭着,细致地避开了所有痛处。
“万两,万两……”
迷迷糊糊之中,白桃艰难地伸出手去,想要向温暖地地方偎一偎。
忽然,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从地面捞了起来。
感受到熟悉的温度,白桃顿时感到踏实许多,身子一松,便无所保留地坠入温暖的胸膛之中。
“十两,你受了些伤,我帮你清理伤口,你忍一忍。”
忧急的声音,将白桃飘渺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之中。
她缓缓睁开眼睛。
恰巧对上容天玄墨黑清凛的眸。
“十两,你醒了。”
容天玄唇角绽开一朵温煦的笑,这笑容似灿烂的秋阳一般,暖到白桃心窝里去。
白桃怔忪地看着他,渐渐回忆起昏厥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猛地撑大眼眸,惊恐地向四周围望了望。
“万两,这里是哪儿,我们不是坠下山崖了吗?”
在下坠的过程中,容天玄从始至终都将白桃紧紧地护在怀中,甚至还在她耳边安慰道:“十两,不要怕,有我在。”
容天玄运行功法,在落地之前,对着地面全力一轰。
而后,受到冲力的作用,容天玄抱着白桃,狠狠地撞向两丈高的石壁。
容天玄以背部承受全部的冲力,就算被他紧紧箍在怀中的白桃,当时都觉得浑身的骨头似要散了。
那一瞬间,她眼睁睁看着容天玄吐出一口乌血。
随后,二人从两丈高的石壁上摔落下去。
白桃眼前一昏,失去知觉,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万两,你受伤了。”
白桃担忧地捧起容天玄的脸颊,细细凝着那张俊颜上的细小伤痕。
视线往下,容天玄裸露的上半身上,交错的伤痕触目恸心。
上面,多是被凶兽的钢爪所伤,伤口齐整,皮肉翻起,深可见骨。
白桃胸口颤颤,慌忙跟他保持距离,生怕将他触痛。
容天玄却淡然一笑,又一次将她紧紧揽住。
“十两,不用担心,我以内息调养,皮肉之身很快就会修复。”
他不以为意的语气,却让白桃非常揪心。
她沉哑道:“万两,如果不是因为我拖你后腿的话,你也不至于护受这么重的伤了。”
白桃说着,还心酸自责地揩了下鼻子。
容天玄眼底的笑意晕散开来,他揉了揉白桃的头发,“你我之间用不着说这么见外的话。”
白桃心口一热,往他肩头靠了靠。
一双水眸机灵地环顾周围。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们掉下山崖,这周围都是峭壁,要等我稍适休息,调整好了身体,才有机会从这里逃出去。”
白桃为了安抚容天玄,用小手拍了拍胸口,“你放心好了,我虽然内力不济,可轻功还是拿得出手的,我先试试,兴许不过一会,我就能够逃出去求救了。”
她站起身来,观察周围。
这是一处密境的山谷,谷间花团烂漫,粉黄的小花起伏绵延,甚至,上满了青翠的石壁。远远看去,犹如一片明黄色的海子。
过谷之风不时掀起飞卷的花瓣,穿过逼仄的两面石壁,吹向另一头。
“嘿咻,嘿咻!”
白桃简单了看了一眼面前陡峭的石壁,便下手攀岩起来。
“十两,小心不要受伤。”
因失血过多,容天玄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他眸色略深,视线紧紧凝在白桃身上。
白桃原本还意气风发,自诩轻功在大燕起码无人能出其右。即便脚踝上有伤,她也听不见任何劝阻,执意要凭借一己之力爬上去。
可不过片刻的功夫,她便察觉是自己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白桃还专注地看着石壁上方,脚下的石块猛地一松,身体下坠的过程中,她伸手去抓近处的斜枝。
咔嘣!
斜枝承受不住白桃的体重,断成两截。
白桃眼前一晃,倒下的瞬间,石壁投下的暗影倾覆而来。
陡然生出的绝望感,让她闭上双眼。
好在,依旧是那双结实的手臂,再次将白桃稳稳接住。
看着那双玩味的黑眸,白桃讪讪一笑,还想在调侃自己几句的时候,视线猛地僵住。
容天玄为了接住她,身上的伤口有了撕裂的迹象,左胸上面,一遛的血线淌下来,非常刺眼。
白桃急慌慌地从他身上跳下去,不由分说就开始撕自己的裙摆。
“万两,我先给你包扎上,以免你失血过多。”
白桃小心翼翼,在容天玄的受伤的胸膛上缠绕几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已经汗涔涔的了。
容天玄眼底带着笑意,静静地将她望着。
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拢入眼底,却还是觉得不够尽兴。
她如此忧心他的伤势,他即便体无完肤,都无怨无悔。
从何时开始,他的情绪竟受到她的牵动,饶是她的一颦一笑,都足以让他满足。
终于包扎好了,为了蓄积体力,两人拥着,靠树而坐。
容天玄阖着眼睛,用内力静静地调理身体。
他内力温厚,转经奇经八脉,浑身都透出淡淡的光晕,映得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愈发苍白。
白桃专注地看着他左胸上最深的那道伤口,原本沁出来的血痕,此刻已然干涸,留下一道道深红的印记。
虽然容天玄受的这些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只需最多两日的时间,便可恢复大半。
可,白桃还是禁不住阵阵心疼。
伤在他身,却痛在她心。
南华山上的三年,白桃一心混日子,每日酿酒猎鸡,修行一途,她实在难以静下心来。
白桃并非没有潜质,实则是由于懒散惯了。才导致即使拜入叶筠门下,除了逃跑上的造诣无人能敌,内力一直是个零。
今日,容天玄为护她受伤,白桃才感到懊悔。
早知今日,她该听了叶筠的劝,跟他多学些本事的。
一想到叶筠,白桃便忍不住,摸向日夜都挂在腰间的白玉葫芦。
葫芦温凉,触感精细,似美人的身子。
白桃仰头,看着万仞石壁,心底感叹一声,若是叶筠还活着,肯定是抱着白玉葫芦不撒手,又怎么会给她夺了宝贝的机会。
不知何时,容天玄睁开了眼睛。
注意到白桃眼中溢出的惆怅之色,他微微仄眉。
“十两,原本三羊节结束之后,我是打算离开大燕的。”
白桃胸口瞬间被掏空,滔滔不绝的失落悲郁碾轧而来
“你真的打算要走吗?”
白桃不敢回头,怕被容天玄看到她眼底弥漫的泪雾。
容天玄这次出来,时间已经很久了,若是再不回去,保不准白家会在暗中谋划,对他不利。
如今,他觉得不舍。
拂手,摸向白桃略显凌乱的头发,徐风一吹,海藻般的乌发,便穿过他指缝,飘扬开去。
“十两,你可愿同我一起走?”
白桃睫毛颤了颤。
一起走?
叶筠的大仇未报之前,便离开大燕?
可是,这里还有白桃的哥哥白梨,还有那个可怜的小不点白杏。
他们都还在孟子樱的掌控之中。
若是她就这样离开,他们就再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指望了。
白桃心口大疼。
“容万两,我还不能走。”
她忽然站起身来,面对着容天玄,眉宇之间的神色从未如此坚定。
容天玄凤眸转黯,深邃的墨黑笼住清光。
“即便这次分离的会有些久。”
白桃在袖中暗暗将拳头捏紧一分,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即便我们可能会断了联系?”
容天玄眼底透出些许的不安来,一想到要同白桃分别,他便惶惶不安。
白桃又将拳头捏紧两分,坚定的神色没有任何的松动。
“那好……”
容天玄轻叹一声,即便是分开一段时日,他也会想尽办法来到她身边的。
他向白桃伸了手,拉住她的手腕,让她坐回到自己身上去。
许是因为白桃身上的惯性太强,她的屁股刚一挨到容天玄双腿的空隙间,便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白桃紧张道:“万两,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坐疼你了……”
在她即将要转过头之际,容天玄猛地扳正了她的小脑袋,用略微严肃的声音说道:“不许回头。”
白桃眨闪了几下眼睛,心底纳闷,这才回想起来,方才坐下去的时候,似乎是碰到了什么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