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清疾步走来,身后的披风猎猎而动,随风掀起时,几乎遮住了屋中大半的火光。
白桃瞿然望了眼宫清投在门上的身影,小声对身下的容天玄说道:“万两,委屈你了。”
说罢,她便用棉被将容天玄整个蒙住。
“大师兄有什么事情,还请在那儿说吧,我已经宽衣躺下了。”
在来这里之前,宫清还很忐忑,不知道白桃会不会不理他。
可听刚才的语气,跟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宫清微微放了心。
想到屋中的白桃许是换了一套轻薄的衫子,宫清就忍不住面上微微一红,辉映着头顶皑白的月光,揉散在晃动的火光之中。
“方才我从宫中准备归家的时候,碰到了来公主府上传话的一位公公,说是明日要请你去凤鸾宫一趟。”
白桃茧眉隆起。
孟子樱竟然召她去凤鸾宫,还不知道是要跟她玩什么鬼把戏。
棉被下面,容天玄安静地听着,紧紧阖住的双眸之中,杀气掠起,惊得屋内烛火急遽晃动。
“好的,我知道了。”白桃的声音,略微沉厚了几分。
既然是孟子樱要见她,也就预示着,势必有场阴谋,而她必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迎刃化解。
“该传的话,我已经传过了,那……小师妹,你好生歇着,我先回府去了。”
门外,宫清脚步含混,兜转了一圈,刚走出去,最终还是折回来。“小师妹,还有一事。就是……那日,是大师兄错了,说了不该说的话,明日一早,我便来接你亲自入宫,有大师兄从旁照看着,孟子樱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原本还在沉吟的白桃,听了宫清的话,心下当即升起丛丛暖意来。
“我知道了,大师兄。”
听到白桃语气终于放软,宫清心中欢喜,晦暗的眉眼一下子就转阴为晴。
“那好,我明日一早就来。”
宫清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巫湘,却并未从她眼中看到勉励的神色。因当下正欢欣高兴,也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看着宫清不舍离开的背影,巫湘发出了同情的叹息声来。
他是不知,此时的白桃,正跟容天玄相拥同眠。
黯淡的月脚之中,巫湘看了眼被夜风吹得咿呀直响的木门,走到五步外的地方,亲自守夜。
若是被人知道白桃屋内还有个男人的话,事情势必要闹大。
不过,可苦了她,连续两个晚上亲自守夜,白日里精神明显不济。
屋内,宫清走后不久,白桃掀开棉被,容天玄发丝略显凌乱,散在脸颊一侧,即便是这样,他的容貌都惊为天人,让白桃呼吸窒了窒。
“万两,可是委屈了你了。”
白桃将容天玄的头发理顺,眼底充满了歉意。
容天玄凤眸如夜,猝然划过一抹星光,“十两,我对你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对上他清冽的眸光,白桃心间遍开繁华,心跳逐渐加速,她不明白容天玄为何会突然这样说,“我知道的,我相信你,万两。”
白桃倾身下去,侧耳倚在容天玄胸口上。
容天玄阖眸,没有将话继续说下去,通过这几次的观察,他已经能够确定,宫清定是对白桃有情,他虽不能阻止,以他目前的境况来说,也无权去阻止,他能做的,便是尽快让白桃成为他的女人,与他共享江山殊荣。
第二日一早,容天玄早早就走了,好在,这一次,在走之前,他在白桃的额头上烙下了一个吻。
半梦半醒之间,白桃看着他起身离去,唇角在晨曦之中扬起,似一朵向阳花。
在巫湘的伺候下起身,她只简单地打扮了一下,便准备去云英宫。
这一次,说不定还能够见到多日不见的白梨跟白杏。
宫清早早就来了公主府,看到白桃,煞是高兴,却为她此行感到一阵担忧。
嘱托了几句,宫清便护送着白桃去了云英宫。
云英宫后庭,凤鸾宫坐落在风水极佳的宝地。
此地清风徐徐,葱蔚洇润,却是鸟啼花落,笼罩着一层幽森的死气。
白桃方走上前几步,便觉得浑身不适。
京楚城,镜水楼,闹中取静。
容天玄戴着一顶黑色的面具,在二楼的雅间酌着清酒。
他虽戴着面具,可一身玄黑衣衫,不时被风鼓起,拓出精健的身子,加之犹如玉石打磨的细腻肌肤,不时引得从镜水楼下经过的女子引颈观望。
不消片刻的功夫,雅间的门便被一道深厚的掌力轻轻推开。
秋鸿疾步走进来,对着容天玄仓促行礼。
“孟子樱那边确实有动静,今年三羊节,三日巡守本是挑选的相府的嫡小姐金攸然,可昨夜相府被告知,今年三羊节的三日巡守,由胧月公主担纲。那金小姐,还为此气得摔了一晚上的东西。用女子担纲三日巡守,还是大燕开朝头一例,金小姐原以为会出一番风头,可没想到,却被胧月公主抢了去。”
“那三羊金鼎可还在国库之中?”
“目前还在,不过,孟子樱已经下令,今日便将三羊金鼎抬出来,供奉在宗庙里。”
“多派几个人手在宗庙周围,孟子樱必会通过三羊金鼎做一番文章。寅天卫要时刻保持警惕!”
“是,属下知道了。”
秋鸿离开不久,容天玄放下手上的酒盏,来到窗子前,这时,刚巧一群官家小姐经过,似要进镜水楼。
其中一个长相最为出挑的,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裙,纡青拖紫,一眼望见,便知身份不凡。
只是,眼眶下面一片红肿,似是哭了好些时辰,到现在都会不时抽气一声,惹人爱怜。
跟在一旁的官家小姐们,纷纷劝道:“攸然,莫再哭了,明年肯定还有机会的。”
容天玄的视线,在那桃红衣裙的少女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应该就是相府的嫡小姐金攸然。
金攸然嘴巴一瘪,神情看起来颇为不忿,“明年做三日巡守,跟今年相比,意义大不一样,我怎能不伤心!”
说罢,又揩了下眼角的泪水。
转瞬间,手上的帕子便被泪水浸透了。
几位小姐交换了一下神色,有的是真的为金攸然感到不平,有的则是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一脸的幸灾乐祸。
“哼,那胧月公主有什么了不起!听我母亲说,上次去公主府参加赏花宴,便瞧见她一点规矩都不懂!”
“我母亲也说,三年未见,吃惊不小,说是跟个山野村妇也没甚区别,吃起肉来,狼吞虎咽,一副几百年没吃过东西的样子。”
几个小姐,用帕子捂着嘴,尖讽一笑。
金攸然笑得最为大声。
忽然,几人忽然感到头顶一湿,纷纷面色惊惶,用手一抹,发现头上的竟是酒水。
“谁,是谁洒的酒液!”
她们抬头看去,就见二楼雅间的窗户旁,立着一道绝尘的身影,身形挺健,墨发如藻。
虽看不清模样,可几位官家小姐还是纷纷红了脸。
唯有金攸然还在那里大声呵责,“好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来人啊,给本小姐抓来!”
容天玄身形一抖,似一道幻影,杀意弥散。
众人心惊,饶是金攸然都闭住了嘴巴,不敢再多言。
“还以为是鸭子在叫,扫了本公子饮酒的雅兴,没想到,原来是几位小姐!”
“你!”
金攸然刚要破口大骂,就被同行的一位小姐拦住。
镜水楼前人来人往,她们偷偷跑来喝酒,本就伤了身为贵族小姐的颜面,再当街与人对骂,回去怕是要家法处置了。
金攸然按耐住火气,再抬头的时候,窗户旁的人影便已经消失了。
“刚刚可有人看到那位公子的长相了?”
众人摇头。
“那公子戴着一顶面具,衣袍是用上好的天云锻制成。”
说话的是相府的庶女,金攸然的妹妹。
金攸然又深深忘了一眼雅间二楼,丧气道:“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各自散去吧,若是刚刚哪位是哪家的公子,回去告了家里,我们回去都要挨板子。”
几位小姐悻悻散去。
凤鸾宫,白桃等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孟子樱才起了床,梳洗打扮完毕。在贵嬷嬷搀扶下,来到殿中。
那贵嬷嬷自上次受了罚,到现在都没有好利索,看向白桃跟巫湘的眼神,极其不善。
孟子樱却丝毫都没有喝止的意思。
“不知道皇嫂此次找胧月来,是因为什么事情?”
孟子樱懒懒地倚在作为上,神情朦胧,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贵嬷嬷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嘱托孟子樱喝上一杯,精神一下,
期间,这主仆二人,完全忽视了白桃的存在。
白桃也不着急,极有耐心。
此时越是着急,便中了孟子樱的诡计。
半晌,孟子樱终于慢吞吞地喝下一杯茶水,才对白桃道:“听江公公说,胧月这次忘水之行,慑服了一只金鹰?”
她眼神凌厉,口齿之间似含着一把极为锐利的刀。
在来这里之前,白桃就料想到,孟子樱必定会询问此事。
“江公公怕是花了眼睛,那金鹰,又岂是胧月这等没有一点内力的人能够轻易驯服的?”
在正面对决开始之前,白桃要保存实力,自然是不能同孟子樱说实话。
孟子樱蹙眉,红唇一掀,“既然不是因为胧月你驯服了金鹰,它又怎么会听从于你?”
“那金鹰不过是看胧月如花似玉,心生欢喜,才会愿意帮忙的。”
贵嬷嬷那副神情就像是在说——好个不要脸的小蹄子,这样的谎话都说得出口!
孟子樱神色一凛,眸底阴影如潮,似要将白桃的身影吞噬掉。
她邪笑一声,“当真如此?那金鹰是看胧月你如花似玉,才肯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