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阁子。
阁有三层。古式风格的建筑,精致防水的八角重檐,玲珑细刻的雕刻工艺。在这个商品房淹没的时代,这样美轮美奂的建筑简直就是现实的艺术品。
阁子立于一座柳城相附的荒山。曲径通幽处,自有明月青石,古井老松。阁子门前极为干净。因有群山环绕,百树相拥,故而清凉淡雅,有隐园之风。
门前有一个扫地小厮。不紧不慢地细扫着阁前的细屑。其实地面看上去已经很干净了。但是这个扫地小厮仍然神定自若。扫把如同秋叶一般在他手中莜来乎去。不知道旁人见了是否会嘲笑他的多此一举。
四处有些宁静。能听见的是山木间鸟儿的轻语,能听见扫把和地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隐隐间,仿佛还能从阁子中闻见弱弱的读书声:“庄子曰:天地......大美......不言。”
看来这似乎是一个读书人的地方。不过这宁静似乎已经被打破了。
“卖书的,你给我开门。”
一个粗厚的声音响起。声音之响,差点震得叶子都要落了。
可是门前的扫地小厮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书阁也没有半分声响。似乎没有人的痕迹。
只见山里吹来一阵风。有哗啦树叶晃动的声音。随之,阁楼的大门幽幽开启。
这个喊话的自然就是老徐。老徐皱了皱他那弄粗的眉毛。心里暗骂一声:真麻烦。接着大步向门内走去。如果不仔细看,不会发现老徐脚底下那微弱的淡淡金光。
老徐进了门。扫视了门中之景一眼。这里不是他的目的地。只有二十个年轻人在专心读书。整个房间由一个巨大的书柜环绕。放眼望去,仿佛被无数书本所形成的巨龙所拥缠。
老徐迈开步子,大摇大摆地走过阁子的过道,向右边那雕刻精美的楼梯行去。这其间,发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会老徐,仿佛没看见他走过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读书太专心。
再上二楼,情景又有所不同。书柜小了很多,而书柜上的书同样也似乎有些不同。看年头,都是些老书了。在二楼书柜中央,有一个金色书架,上面放着几本紫色的旧书,发着淡淡荧光......
二楼的人却不如一楼的人多。细数也不过只有五人。两个闭目养神打坐,身前放着一本发光紫书。另外三个,一个在赏花,一个在睡觉,一个在看书。
老徐撇了撇嘴,暗暗地想:卖书的,哪里又让你偷来一个徒弟。
想毕,仍然像之前那般大摇大摆向前上楼。只不过这次楼梯在右边。
二楼同样像是无人知觉。只有那看书的少年眉头一皱,转身对那个种花的说:“我怎么感觉有人来了?”
种花的抬起头,露出白皙好看的脸。竟是个女孩。这个女孩面色平静,淡淡的说:“是有人来了。”
看书的有些惊讶地望着这个女孩:“我怎么看不见?那个人在哪里?我来拦住他。?”
女孩美目一动,捧起一盆饮过清露的小红花。淡淡的说:“那个人,你拦不住的。至于你看不到他。小师弟,你刚拜老师为弟子。自然不能看到他的术法。不过说起来,那个人你倒也是认识。“
“我也认识?”
“他叫徐陌。“
这时,女孩有了些笑意。
小师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他才潘然醒悟。
“徐陌?徐陌?徐陌!!!那个徐陌,那个虚空的流浪者?徐陌!”
女孩笑而不语。她知道小师弟最崇拜的就是这个人了。那个人曾经干过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难怪小师弟会如此震惊。
她还知道的是,如果不是那件事,徐陌也不会从此一蹶不振。匿名在虚空中。
想到这里,女孩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人物来到这里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小师弟,你也别想着去见那个人了。老师会生气的。”女孩看出了小师弟莽撞说道。
而小师弟本来是一脸欣喜,试图冲上阁子去见见这位牛人,但又想象这老师怒发冲冠的可怕模样,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
......
与此同时,陶饮溪正处在回家的路上。他回味着老徐那严肃的表情。隐隐猜测老徐出了什么问题。
他回想老徐明明有些着急,还耐着性子等他吃完。还能沉静地对他说了一句客套话。
有些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陶饮溪苦笑了一下。自己和老徐也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忘年交。既然老徐没有告诉自己问题的关键,那么自己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而那个烦恼还不断烦扰着自己呢。
是的,那个烦恼就是他所牵挂的那个女孩。
陶饮溪认识她已经有两年多了。他们相遇在一个炎热的夏天。
陶饮溪至今还能回想起那样燥热的夏风。那时她穿着蓝白色布制吊带连衣裙,一双白色的女式球鞋。宛然若一个圣洁的天使。细碎的夏风扬起她的嘴角,刘海下是好看的细眉。眼睛不大,长长的睫毛,漆黑的眼眸却恰到好处助长了眼睛的灵性。皮肤白嫩似雪,如深海中的凝胶有光泽。
陶饮溪心想:什么时候,学校里又多了一个美女。
男人因女人的美总是会心存好感。喜欢一个女孩,因为她的美,自然不是怪事。但是爱上一个女孩,需要更多东西。
陶饮溪对美女其实并不感冒。他远远看着那个女孩。听着旁边的同学指指点点。嘿,那是谁。哪个班的。他还是愉悦的。
校园爱情不像电影那般浮夸。一方在教室大呼我爱你并乱寄情书,一方甜蜜偷笑欣然接受。事实上,在各个学校中,早恋是会被“严厉打击”的。因此,很多人拥有爱情,却从未谈过恋爱。
于是很多初恋就都散失在那年盛夏了。
......
陶饮溪喜欢她不仅仅因为她的美丽。
陶饮溪的学校有一个高二分班制度。陶饮溪分到理科班,她分到文科班。
从此以后,陶饮溪就会再放学铃声响起后在楼梯道口和她冥然相见。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安排,常是四目相对,然后不经意错开,空气中弥漫这奇怪的荷尔蒙味道。
在这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两人在这小小的楼梯道口,相遇了不知道多少次。有了独特的默契。
相遇,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为了某种东西,做一件事。那么就成了故事。陶饮溪在笔记上轻轻写下:楼梯道口的故事。
......
陶饮溪最喜欢的是她的微笑。那天中午,食堂打饭。他悄悄站在她的后面。就在她转身那一刹那。陶饮溪不自知瞟到她转身后的微笑。那种微笑像是褪去风尘的阳光。轻轻的,柔软的。仿佛能融化这世间的冰雪。随着她的步伐一层一层像波浪般向前推行。
那是一种让陶饮溪无法形容的微笑,他的灵魂为此无数此的悸动。
微笑着面对生活么?陶饮溪仿佛得到巨大的力量。
对陶饮溪而言,这沐浴阳光般的微笑也同样很大程度改变了陶饮溪的生活性格。他默默为这种领悟命名:晴安道。而那个女孩也被陶饮溪唤为:晴安。
至今为止,陶饮溪仍然唤她为晴安。不是因为他偏爱晴安这个名字,而是他确实不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
陶饮溪对晴安所知甚少。就像晴安对陶饮溪也几乎一无所知。陶饮溪只知道她从自己的梦境中不止出现一次。而这些,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她不知道,我的名字。听我唱着一首永远望眼欲穿的生活。”
马頔的这首《傲寒》。陶饮溪觉得唱的就是他自己。
......
日子一天天过去。楼梯道口的故事仍在继续。
可是故事的主角似乎不再是陶饮溪。
有一天,陶饮溪看见那个女孩身后,莫名多了一个男孩。
男女正常交友本来很正常。但陶饮溪却敏锐地观察到女孩在看自己眼睛的时候,眼神中的一丝遮掩,一丝慌乱,一丝愧疚。
而女孩后面。那个男孩挑衅地看着陶饮溪。
那一瞬间,陶饮溪明白了一切。他突然有些崩溃了。他不停举起手臂看着手表,假意什么都没看见。可是手心里的汗,女孩背后男孩挑衅般的眼神,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女孩的微笑。它告诉陶饮溪。你失恋了!
还没恋,就失恋了。
那天晚上,陶饮溪彻夜未眠。想了很久。但是却什么也没想出来。
第二天,仍是上课,下课,吃饭,睡觉。而从那天以后,他的晴安也越来越少和他再见。
陶饮溪明白晴安的心思。可是他早已习惯在那固定的楼梯道口等待晴安。搜索晴安的所在的方向。
陶饮溪发现:原来失恋不是最要命的,习惯才是最残忍的杀手。那是一种无声的毒药。慢慢,慢慢蚕食你的心灵。
......
有些事,陶饮溪逃避不了。
而后的又一个下午。刚拍完毕业照的陶饮溪决定去操场跑步。以此沉淀高中三年的情感。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文科班正在操场拍照。他的晴安也在其中。
孤零零的陶饮溪一下子被晴安看见。场面有些静止。陶饮溪至今还记得她眼神中的慌乱。晴安无声退后一步,躲在那个时常站在她后面的男孩后面。
陶饮溪其实是开心的。她是在乎我的。不然为什么怕让我看见。但另一个想法却也浮出时空——我是不是伤害了她。
那一天,陶饮溪跑了一圈又一圈。一眼都没瞥向晴安。汗水从他的皮肤不要命的流出,像是大哭了一场。
等人都散了,晴安也走了。陶饮溪就真的大哭了一场。
......
第二天晚上,陶饮溪背着门卫偷买了啤酒,一个人在操场唱歌。啤酒下肚,酸涩的味道都上来了。什么煽情的狠心的都唱。
操场上逛的人大多数都是情侣。陶饮溪不管不顾。他放声歌唱,完全不理会那些人。无视那些异样的眼光。
一圈又一圈。陶饮溪只记得最后唱的那一首《傲寒》。
直到人都走光了。啤酒也喝完了。陶饮溪就把易拉罐一捏,用力抛向天空。他站在操场中央,大声喊着:再见了~晴安~再见了!晴安!!!
......
事后,一个目击这惨状的不知情女孩还小声问过饮溪:你,是不是很寂寞啊。
陶饮溪差点笑出来。
......
忘记一个人有多难?很难,很难很难。本以为说几声再见就可以真的轻易告别。可是多少人说了再见,却仍然滞留。
时间本是忘情水。陶饮溪却饮下整条溪。
他发现,爱情的踌躇之间。就像拔河一样。在前进后退间徘徊。在是和否之间摆渡。而这个犹豫,是最能折磨人的催命符。无论是否成功,你的手心上都会染上绳索上的血痕。
那是你的伤,所以你要自己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