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天已经亮了。晨光静静落在沉凝着昨夜冰冷的落尘的街道上,映出淡淡的金色光辉。
温度还没有升高,清晨的的风带着清凉的味道。街道上,有行人慵懒而又惬意的步伐,有紧密相连的简式南方楼房,还有干净和宁静的小民生活。
而在楼与房之间,夹杂的是阴凉通风的清凉巷道。这是人们在其间闲来行走、游玩、访亲的地方。小巷有长有短,有曲有直,在长短曲直轮转间迂回,而不间断。
有雅客说,小巷的回忆是一座城的眼睛,那个地方,我们能看见最透明、最真实的东西。
而陶饮溪见证了那些小巷不少原始回忆,所以他自然也见证了柳城的那弥漫情思的眼睛。
柳城就是陶饮溪的故乡。该城处于沿海地区,亚热带季风气候带来的海风让这个城市,让这个城里的人的脸上多了一份曲折,一份浓淡相宜的人文气息。
城名取为柳,自然和柳有关。城名源于城中的一座古桥下的老柳树。那时人们在这棵老柳树下交易往来,以自家有余易自家不足。久而久之,城名便定为柳城。
陶饮溪想象着那个时代人们在柳树下那样以物易物的质朴场景,不禁又对自己的家乡敬仰了三分。
那个时候没有高耸的商品楼房,繁密无序的人群。只有清风河畔。石桥老树。古式防水的檐顶矮阁楼。忽而下了一场清雨,人们便在邻里暂避风雨。邻人笑着谈论在老柳树阴下换来的什么宝贝。问着谁家闺女几何?几何?哎呦。我家小兔崽子正合适啊。
陶饮溪想到这里,自顾着发笑起来。他行走在阴凉爽快的小巷,望着屋缝地面的青色小苔,想着些有趣极了的大道理。
待陶饮溪走出巷口,晨光细细映衬在他脸上,他才悄然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巷外。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明亮街道。
一时间陶饮溪有些睁不开眼。
而他的模样却是暴露在这尘世间。不高的个子,清瘦的身板。乍一看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然而,如果细细观来,才发现已是一个少年模样。如果再定神凝视,又像极了一个历经风尘的过来人。
白色简式T恤衫,黑色休闲小短裤。简单清爽,自然适度。皮肤偏白,却不是女孩子的那种白皙。和脸比起来手臂却是晒得有些发黑。面容平静有神,而嘴边零散的细胡渣,却又无形的暴露了那张被娃娃脸所欺骗的真实年龄。虽然身体矮小,身体却像标枪般笔直。
这就是陶饮溪。
......
陶饮溪有一伤,那便是他那矮小的个子。这样的种族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个二级残废,自然会被许多人轻视。不过个子矮小却没有让陶饮溪过分失落。在荒诞的年月里,他已经知道如何稍微调控自己的这个心境了。
你有你的滤眼镜,我有我的度量衡。这是他默自的感悟。是的,陶饮溪很喜欢感悟。悟,去领悟生活那些繁乱的道理:顿悟,那些隐藏在生命中的秘闻。
不过很多事情思来想去,总是会没有结果。陶饮溪自然便常常为此而烦扰。所幸的是困扰陶饮溪的事并不多,他又不是一个常拘泥于小事的人。不至于总是自寻烦恼。
但是,人却无可奈何的是只情感动物。有些事是陶饮溪无法摆脱的。就像他无法摆脱对她的牵挂一样。
永远这个词恐怕过于绝对。但是在陶饮溪心里,这个永远就是永远。它不是一种承诺,而是一种信念。
......
陶饮溪平缓地走过这条被视线拉长的街道,后方是半角天空,拂过几片清云。忽的远方传来几声鸟儿的啼啭。
陶饮溪听到声音,转头仰望背后那清涩的天空,像一个荒野中的旅人看着背后白茫茫的原野一般。不觉又微微一笑。
生活的一俯一仰,在陶饮溪眼中自成一道。动和静。行与止。生命那些细碎,无论是否存在意义。那么他这种存在有时候就会存在让陶饮溪内心由衷的快乐。
脚步缓缓而行,扬起粗尘。随之凝落,在风中化为一道消失了的痕迹。不过多时,陶饮溪便停了下来。
那是一家包子铺。包子铺的装修着实简单。一块红色的楠木牌匾。刻着:老徐包子铺。和大多数包子铺一样,蒸笼设在店门口。行人一路过,便能闻见新鲜包子出笼的清甜气味,看见白嫩多汁的包子那诱人的滋味。自然,行人便会买几个解解馋。故此,包子铺的生意倒是不错。
老徐包子铺还有一项特别的地方。他的大门边装着一个旧式广播,年代有些久了,放的都是一些新闻。陶饮溪问过老徐原因。老徐打趣说,自己老了,怕自己更不上时代,故而放个广播了解一下时事。
“陶饮溪?!还是两个包子,一袋豆浆吗?”一个粗厚的声音隔着空间传来。顺着声音,陶饮溪望向声音的主人。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老徐。对于陶饮溪而言,老徐的身型当是魁梧宽庞的。短袖套,长围裙。脸型方圆,浓眉大眼。双目炯炯有神。明明有些不匀称的胡渣却没有让人感觉出困顿隐忍的意味。反而,若是他的脸再瘦些,那么他一定会是一个受当下女孩喜爱的帅大叔。
蒸笼翻腾出来的热气微微散出,不可见的温热掠过陶饮溪的脸颊,凝结出水珠来。陶饮溪挥挥手道:“别打包了,今天在这里吃。”
陶饮溪擦了一把汗,找了一张桌子,一个人看着对面那条街,仿佛出了神似的。此时老徐走了过来,就在他对面坐下说道:““饮溪,怎么啦?”
听到老徐问话,陶饮溪叹了口气说道:“徐叔,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老徐一脸莫名其妙看着陶饮溪说道:“做梦很正常啊。昨天我也做了呀。前几天,还和一个卖书的大吃了一顿呢。”
说完,老徐下意识捂住了嘴,表情仿佛有些不自然。
“那是一个很......扼......”陶饮溪没理会老徐的动作,只是思索了片刻,“那我就这么问你吧,如果是拿包子和油条比较,豆浆和包子更好呢,还是和油条配呢?”
“......”
这什么问题?老徐听到这话后,一时间有些愣了。
陶饮溪见老徐半天没反应,说道:“徐叔?徐叔?你怎么不说话。”
“啊呀......你就梦见这个啊?”
“对......对啊。哪个更合适。”
老徐面对这古怪问题,没做多少思考:“当然是油条配豆浆。几百年那么吃过来了,这你还来问我,这谁不知道啊。”
空气似乎凝固了,旧式的广播突然插播了一条新闻,是那么的响:今日凌晨,中国东海部有大量不明怪石浮起。发出淡蓝荧光。照亮海面。然后突然消失。专家预测这是一种荧光藻附着在火山泡沫上。因此发出......
桌子上的包子已经逐渐散失了热气。豆浆倒还是保持这温热,香味悠然而起,溃散在天边,没有了痕迹。
陶饮溪看着桌子上发冷的包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也有些难过。他的眼神有些空洞,神情木讷。仿佛被什么掏空了一样。
老徐看出了陶饮溪有些不对,仿佛整个人都灵魂出窍似的。
他想了一想,说道:“不过豆浆和油条也不能常吃啊。一周两次就够了。油条油性高,不如包子那么中和。所以,包子豆浆搭配也不是不可以嘛。”
老徐接着说道:“陶饮溪,我告诉你啊。其实无论是包子豆浆还是油条豆浆。都是个人的选择。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吃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没有谁配谁,只有谁喜欢谁。明白吗?”
方才陶饮溪还是有些出神,如今被老徐这么一说恍然大悟。
“受教了。”陶饮溪坦诚地说道。
“哪里哪里。“
老徐笑眯眯的看着这个少年。心里想着,这小子还嫩这呢。哪里像我这个老油条啊。多智啊.......
......
“嗯?”
东南方突然传来一阵风,老徐转身望向东南角的天空。神色突然收敛了起来,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事。
“饮溪,快吃。这里要打烊了。”
“这么早就收摊?”
现在可不是打烊的时辰。
“不早了”老徐压抑情绪,用温和的语气说。
陶饮溪从未见过老徐严肃成这样。甚至他感受到了老徐的紧张。他明白老徐一定出什么问题了,但见老徐什么也没打算说的样子,陶饮溪便草草吃了包子离开。
离开时,还转身看了一眼老徐的那有些担忧的面容。
心里想着,老徐究竟怎么了呢?
.......
陶饮溪走后,老徐长长叹了口气。从蒸笼底部抽出一双洁白如玉的筷子。
完后,老徐转入一弯小巷中,跨出一步。
消失在空气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