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有几个年老的妇人从廊柱后面转了出来,纷纷抢着糕饼,桀桀的怪笑着,拿着糕饼消失在黑暗之中,很快不见。
竹言有些着急,道,“那些糕饼……”
李诗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好像是动了重要的东西,那糕饼很可能是竹言跟外面互通有无的暗号,却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办错了事情,低低说道,“就算是鬼魂,贪于饮食,还有什么好怕的?”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冷笑从廊柱的后面缓缓转了出来,李诗茹借着摇曳不停的像鬼火一样的宫灯看去,却是一个年迈妇人缓缓的走了过来,她的衣着破败不堪,却是非常的整洁,满头华发,满脸皱纹,老态龙钟,那脸上的皮肤却像是苍老的树皮一般,看上去让人十分的害怕。
李诗茹看着她沉沉的走了过来,脚步沉稳,却不像是个老人,她也并不像其他人一般贪恋糕饼,暗道这其中必有缘故,便走了过去,想要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来人,那人的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李诗茹道,“晚辈尔朱英娥,给前辈问好了。”
“前辈?”那个老妇人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森然的问道,“我很老吗?”
李诗茹见她的言谈举止诡异的很,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用探寻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个老妇人,她的身子正好挡住了竹言的阳光,李诗茹道,“既然在这冷宫之中,即便是青春貌美又有什么用呢,能熬下来没有疯掉就已经很不错了。”一抬目却看见那个老妇人的眸光一闪,犹若深潭一般,还冲着她挤了挤眼睛。
“没疯掉?”那个老妇人收了眼光,连连冷笑,“熬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妹夫的,臭高欢,在这装神弄鬼!李诗茹暗自腹诽,她已经从对面那个老妇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只属于高欢一人的神采。
“话虽这样说,但前辈你怎么没有去寻死啊,你没有寻死,就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蝼蚁尚且偷生,你没死,我怎么能死翘翘呢!”李诗茹的话中有话,可当着竹言的面她和高欢却也不便叙话。
高欢深知,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转瞬消失,他森冷的说道,“是啊,来了冷宫的人没有几个是熬得住的,你刚才看到的那几个人便已经疯疯癫癫的了,你看不见的那些,都是些熬不住自己上吊死了的,这冷宫之中的亡魂不少,怨气极重,你倒是不怕?”
李诗茹瞥了一眼高欢,语气之中也有些黯然,似是在怪他才出现,“迟早有一天我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一缕亡魂,这样想想,我又有什么可怕的,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人疼我,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死了倒清净。”
高欢看着李诗茹面上的忧伤,略有些尴尬的说道,“你小小的年纪,就这般的心灰意冷,还以为你是这冷宫的异数,看来我是看错了你了,我本就不该来!”他说罢,深深的看了一眼李诗茹,缥缈而去。
李诗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才觉得眼眶已经有些湿润了,这个混蛋,就这样走了吗?竹言走了过来,用手拍了拍李诗茹的手说道,“不要这样想,陛下一定会救你出去的。忍耐一些时日便好了。”
李诗茹点了点头。
两人刚进房间,便风雨大作,夜半时分更是电闪雷鸣,轰轰烈烈的焦雷自低回的天际滚过,带来的闪电照得天际刹那间如同白昼一般,这个阴暗的院子里更填阴森诡异之气,似有无数的怨灵随着这黑暗缓缓出来,凄厉的怪笑着,为这他们的怨怼。
几道闪电过去之后,随即是更深的黑暗,寒意袭身,冷雨随风打在窗子上,“啪啪啪”直响,李诗茹蜷缩在被子里,紧紧的抱着被子,从小就有些惧怕雷声,尤其是这电闪雷鸣的黑夜,在家的雷雨之夜,李诗茹都会躲在妈妈的怀中,妈妈会轻声的安慰,而到了这个陌生的空间,就变得什么都没有了,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人爱,没有人疼,甚至连一个陪自己过这个寒凉雨夜的人都没有,自己不过就是说了几句略有些怨言的话,那个高欢就不声不响的走掉了,自己算什么?在这个空间活着还究竟有什么意义,李诗茹的心是如此的灰,比外面的天空还有灰暗阴沉几分。
连日来的风波纠缠,从不接受到慢慢接受,隐忍,不自由,让李诗茹心神疲惫,她终于抱着被子无声沉默的哭了出来。
眼泪温热,落在破败的被子上,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和窗外的雷雨天气一般的寒冷起来,李诗茹紧紧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她不想让竹言陪着自己,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软弱和难过。
有人轻声的走了进来,李诗茹的声音已经有些黯哑了,她低低的说道,“竹言,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人也不说话,轻轻的拨开了李诗茹怀中紧紧抱着的被子,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还是来了,李诗茹回头,低声道,“怎么是你,你回来做什么?”
高欢低声的叹息着,看了看满面泪痕的李诗茹,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转身背朝着窗外,为李诗茹挡去了刺目的电光,他低声的说道,“我知道你害怕,知道你心里难过,我没走,一直都在……”
高欢已经脱去了那身衣服,摘下了人皮面具,他的身上有被雨水打湿的痕迹,湿漉漉的触觉让李诗茹焦躁忧伤的心渐渐的趋于平静。
李诗茹依偎在了他的怀中,低低的啜泣着,“你去哪里了,你怎么忍心不要我……”
高欢用手指轻轻的按住了李诗茹的嘴唇,“我知道你一直在盼着我来,我知道你会害怕……”
李诗茹没有说出来更多的话,因为他已经展开了双臂把李诗茹紧紧的拥在了怀中。
而李诗茹亦是不愿意在多想,高欢低首,冰凉的唇轻柔的触摸着李诗茹的额头,在这温情脉脉的一瞬间,仿佛找到了现世的片刻安宁,李诗茹想,也许,自己可以为了高欢,为了可能会有的未来,自己可以再有勇气和这些人争斗下去,哪怕……这场争斗永无止境……
四周是一片的水声,落雨萧萧,清新甘甜的水汽四散弥散,只余下洁净的雨水,冲去这个世间所有的污秽,长久以来的闷热,渐渐消弭于无形,炎热的季节,冰冷的冷宫,这样的雨密风骤,这个世间唯有这个怀抱是温暖的。
高欢抱着李诗茹,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看着李诗茹还没有擦干净的泪痕,沉沉的说道,“诗茹,你要好好的活着,不管你以后遇到了什么,你都要答应我。”
李诗茹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含着泪花,轻轻的微笑了出来。
如果有这样一个男人,能在你满身伤痕的时候对你说,你好好的候着,不管怎样你都要答应我。李诗茹想,自己会微笑着面对的。
一夜风雨大作,李诗茹却觉得这风雨是暖的,醒来的时候却也还是个阴沉天气,高欢已经走了,李诗茹蜷缩着身子,沉沉的还想要睡过去。
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竹言从房间外面走了进来,低低的唤道,“娘子……”
李诗茹睁开了眼睛,“好,我们起身去看他们。”
竹言淡淡的笑了笑,这个尔朱英娥还真是不一般。
李诗茹换了一身素白的棉布衣袍,并无打扮,却是显得清净婉约,有一种淡淡的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竹言也有些惊奇,这个女子的身上融合了太多的特质,而这些特质又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李诗茹道,“昨夜他们已经按捺不住来看我们了,难道我们不应该去看看他们么?想要吓我,妄想!”她这一张口,整个人和那身衣服又不符合了,有些怪怪的。
竹言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往外走去,院子里到处都是潮湿阴暗,阵阵的霉臭腐烂的味道迎面而来,让人发呕,李诗茹住的地方与其他人还隔了一座院落,重重的游廊转过去,却听到前面窸窣有声,似有好些人围在那里看些什么。
李诗茹和竹言疾步过去一看,吓得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原来,一座空空的殿阁里,一个女人高高的把自己挂在房梁之上,只有一双脚穿着一双血红的绣花鞋摇摇晃晃的,每一动,都散下了一点灰尘来,惨白的脸,往外吐着的舌头,狰狞的表情,眼角一弯如血的泪痕。
竹言吓得也倒退了一步,她微微皱着眉头道,“有人吊死了!”
那些围观的妇人们只是冷漠的望着他们两个一眼,又望了望吊死的女人,毫无惊异的散开了,有人不无羡慕的笑了起来,“真好,她死了,死了好!他真是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