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飞飞的衷心日月可鉴,进柒情绝的门却很难进。
漆黑深夜,苍雪十分灵异地闪到了飞飞面前挡着,她手提灯笼,面目苍白,仿若鬼魂:“飞飞,这么晚了来云中殿做什么?”
飞飞怔住,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转移话题:“苍雪姐姐,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呀?”
苍雪面无表情道:“今日轮我守夜。”
飞飞低头转了转眼珠:“哦……那个……之前我离开的时候,师父让我这个时辰来找他……”
苍雪明显不信:“这么晚来?飞飞你会不会记错了?”
“千真万确,我还问了好几遍呢。”飞飞竖起三根手指。
苍雪还是不信:“你等等,我进去通传一下。”
飞飞拉住她的肩膀,推搡了一下就冲了进去:“不用了苍雪姐姐,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早点睡啊,再见!”
苍雪想拦住她,可她的身影很快就不见了。苍雪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忽然展颜一笑,转身隐入云中殿,并未去追。
飞飞进了云中殿,便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她不知道柒情绝在哪里休息,只能到处去找,眼睛在黑暗中不能识物,害得她跌了好几个跟头。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总算在摔得膝盖都流血了的时候找到了柒情绝的寝殿,那里还亮着微弱的光芒。
飞飞掀开串串珍珠帘子进去,惊奇地发现里面竟有一个方圆数丈的大浴池,池璧皆由上好的白玉雕成,一条碧色玉龙自墙外引入,龙头垂在池边,龙口张开,一道柔柔活水自里面缓缓淌出,流入池中。
飞飞侧目四望,只见池水边放着一块雪色玉石,上刻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濯垢泉。
“飞飞?”柒情绝自池水之中现出身形,难得惊讶道。
飞飞循声看去,只见柒情绝赤、裸上身立在池水中央,长可及地的青丝湿润地贴在他脖颈间,露在池水外面的上半身肌理细腻、骨肉匀称,圆润的肩头仿佛就是上好的玉石,在夜明珠的光晕下散发着淡淡的奶色,与周围苍茫无际的白色玉石融为一体。
他额头一点朱砂稍稍凸出,越发晶莹剔透、鲜艳欲滴,从飞飞这个角度望去,他整个人美若飞天,如梦似幻。但是,他那双冷若寒冰的眼睛却让飞飞心底发寒。
“师、师父……”飞飞惊慌失措,有些结巴,却依旧瞪着大眼睛盯着他看。
柒情绝垂下眼帘,一缕青丝滑落额头,他抬手随意抿了上去,隐忍命令道:“转过身去。”
飞飞闻言,立马乖巧地转了过去,待柒情绝唤她时,才敢回身。
“这么晚了,你来这干什么?”柒情绝的声音毫无温度,好似换了个人:“苍雪呢,她不在外面?”
飞飞抿了抿唇:“师父,我有事要和你说,这事和苍雪姐姐说不行。”
柒情绝披着简单的白衫站在她身前,他的脸背着光,看不见表情:“什么事,非要半夜来说不可?”
飞飞吸了口气,一五一十地将今晚所碰到的事讲给柒情绝听,柒情绝听得眉头微蹙,飞飞边讲边观察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可柒情绝直到听完也没再有太大的表情,未说信也未说不信,只是淡声道:“去你房里看看。”
飞飞“哦”了一声,走在前面带路,一直到她房间门口,师徒二人都没说一句话。
飞飞有些恐慌,她低着头推开门,道:“师门,你先进。”
柒情绝看都不看她一眼,迈开长腿跨入门中。这要是有旁人在场,第二日天庭准会炸开了锅,想不到这油盐不进、活像是带霜伴雪的司命星君竟会夜临女子闺房,这可真是自魔王帝笙被封印以来天界最大的八卦。
但是,待师徒俩一前一后进了房间,更大的八卦就发生了。
只见原本被飞飞捆在椅子上的金袍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便是因打斗而被弄乱的房间此刻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毫无破绽,完全找不到之前曾来过人的痕迹。
“怎么会这样?!”飞飞跑到桌边上下翻找,可莫说人,连只苍蝇都瞧不见,“我明明把他绑在椅子上的,怎么不见了……”飞飞无措地转头看向柒情绝,后者的眼神冷得让她浑身一颤。
飞飞转回身惊慌地满屋子乱跑,不管是能藏人的地方还是不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哪怕明知道字画下面藏不了人,也要掀开来看看,她找来找去始终背对着站在门口的柒情绝,她不敢看他,她在心虚。
可尽管如此,事实还是要去面对,那个金袍男子真的不见了,他就那么凭空消失了,而且不止是他不见了,就连她捆绑他用的腰带也回到了原位,如果不是她怀里的迷药还在,连她自己都要怀疑这是做了一场极其真实的梦。
柒情绝站在门边,一语不发地看着这一切,在飞飞第七次掀开字画的时候,柒情绝转身离开。
飞飞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刻转回身去追他,可脚刚跨出门槛就缩了回来,她颓靡地坐在门边,遥望着柒情绝瞬间移形换位消失不见的背影,眼泪夺眶而出,怅然若失。
他若是问什么或者骂她两句还好一些,怕的就是他一句话都不说,这才最让飞飞心慌,因为她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一晚飞飞失眠了,她在门口坐了一夜,第二天持恩醒来出门时就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
“师姐?你怎么了?!”持恩惊讶地跑到她身边,伸手想要扶她起来,却被她拒绝了。
飞飞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淡声道:“我没事,天亮了,该起了。”
持恩俊眉微蹙,思索着她这莫非是做乌鸦做惯了,还不习惯睡床?
飞飞见他陷入沉思,也乐得轻松,转过身去走到水架边想要洗脸,可水盆却是空的。顿时,飞飞满心委屈都涌了出来,抬手杨翻了水盆,然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地。
只听“咣当”一声,持恩猛地回神,不可思议地看着发脾气的飞飞:“师姐,你还好吧?”
飞飞坐在地上,哭着捡起水盆再次狠狠摔掉:“水盆里为什么没有水啊?看不起妖吗?为什么没水?为什么!?!?”
持恩左右看了看,急步上前捂住她的嘴:“你疯了?这么大声小心吵到别人。”
飞飞挣扎着掰开他的手,红着眼圈任性道:“吵到便吵到吧,为什么不给我水洗脸,神仙就不用洗脸吗?!”
持恩沉默了一会,尴尬道:“不用。”
飞飞愣了愣,随即哭得更大声了:“连你也嫌弃我了是不是,连你也要笑话我是不是,好啊,你们尽管来欺负我好了,反正没人在乎我,呜呜呜。”
持恩无奈道:“师姐,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大家都不知道你要洗脸啊……”
“胡说,师父都要洗澡,为什么你们不用洗脸?”
“那是因为……”持恩正要解释,忽然目光一凛,“师父洗澡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飞飞想起昨晚濯垢泉边那一幕,瞬间脸红,站起来忙道:“没什么,没事,我只是觉得被区别待遇了罢了,没别的。”
“师姐,你连我也不肯告诉?那好,我也不理你了。”持恩作势要走。
飞飞怒了:“走吧走吧都走吧,一个人轻松自在,更好!”
“是啊,一个人连你去自杀都没人拦着你,多好。”
“你!”
持恩耸了耸肩:“不要觉得我极端啊,我说的都是事实。”
飞飞咬碎了一口银牙:“你等着……我……我……”
“飞飞,持恩公子,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星君等你们半天了。”苍雪忽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斗嘴。
飞飞看见苍雪,心虚地垂下了头。
持恩抱拳道:“有劳苍雪姑娘了,我们马上就去。”语毕,扯住飞飞的胳膊就走。
飞飞挣扎着回头去望苍雪,她亭亭玉立在原地,那股风姿气势是自己怎么都达不到的。飞飞失落地回过头,没有再乱动,任由持恩拉着自己朝云中殿跑去。
苍雪始终微笑着目送他们,谁都无法悉知她是一个怎样恶毒的蛇蝎女人,谁都无法猜透她美丽外表下隐藏着的强势个性,谁都无法看清她温婉笑脸后那颗深不见底的灵魂。
而不论这里的人是怎么样的,云中殿依旧孤傲冷清地矗立在云雾之中,不偏不倚。
飞飞站在门口,看着玉匾上三个古隶大字,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望而却步。
“走啊,愣着干什么呢?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魂不守舍的?”持恩百思不得其解。
飞飞没理他,要躲的人还没出现,她没必要对着持恩也去伪装,“进去吧,师父等很久了。”
持恩看着飞飞兀自往前的背影,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从最开始的领先位置,变成现在跟着她进门的顺序,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跨入云中殿,飞飞仰望着九十九级阶梯之上侧立发呆的柒情绝,这样想到。
“持恩拜见师父。”持恩和飞飞前后脚进来,得体地行了礼,可飞飞还傻在那,他已经不对她抱有任何期望了,闭了闭眼掐了她胳膊一下。
飞飞一时没忍住,惊叫出声:“啊……你干什么掐我呀,好疼。”
柒情绝闻言转头看向她,从飞飞这个角度回望他,他眼角闪耀的星光刚好遮住了他的脸,他一身立领白衣,黑发用玉冠轻轻束起一部分,其余全部直垂而下,长可及地,飘飘逸逸,活像是从画上走出来的。
飞飞呆呆地看着他,还不懂得掩饰眸中的情意。
柒情绝和她对视片刻,别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