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店家原来是镇外山上有名的山贼,刚刚洗了一家良民开的客栈,柒情绝和飞飞算是他们第一批“客人”,却不想当他们打开门走到床边乱刀砍完之后,床上除了破碎的布料之外,再无其他。
“草,人呢?!”领头的山贼满脸横肉,面目可憎。
跟班的茫然道:“大哥,我明明看到他们夫妇二人进屋睡觉了的,怎么……”
夫妇二人?飞飞这下可听见了,转头愣愣地问柒情绝:“师父,什么叫夫妇呀?”
柒情绝听到山贼跟班那句话就已经沉下了脸色,再被飞飞这么一问,他立刻冷冷地看向她,左手掌心化出一阵雾气,飞飞面前顿时什么也看不见了。
“咦?师父你……”飞飞话还没说完,便觉腰间一紧,熟悉的冰冷身体贴在她身侧,她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不消片刻,她面前白雾便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柒情绝阴沉得仿佛和她不处在一个时空里的脸,还有完全看不出是哪里的繁华大街。
柒情绝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笔直地立在夜间安静的大街上,衣衫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长发仿若一块上好的黑色绸缎般倾泻而下,他背对着飞飞,黑暗中似乎全身都在散发着灼眼的白色光华,整个人几乎透明,仿佛可以穿透魂魄。
“师父,师父。”飞飞跑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悦。
柒情绝回头静静地睨着她,黑白分明的星眸中没有一丝感情,就连最基本的师徒情分也看不到。
飞飞被这目光看的有些心酸,低下头去眼睛盯着脚尖,声音里带着哀求:“师父你别生气了,飞飞哪儿做错了你告诉飞飞,飞飞改还不行吗。”
柒情绝寒着脸不答,转身默默向前,扯开话题道:“这里是京城。”
飞飞追上他,惊讶道:“京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就到了京城?”
柒情绝不语。
飞飞咬了咬唇,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师父法力高强,飞飞以后一定会跟师父好好修行。”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柒情绝,他转过头来,看着飞飞的神情温和了些许:“难得你有这份心。”
飞飞悄悄舒了口气,好在师父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有点莫名奇妙,但他肯和自己说话了那才是最重要的:“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柒情绝略一颌首,指着所在之地的前方,轻声道:“明日一早,我们要去那里。”
飞飞循着望去,只见一座高大的城远远矗立在街道尽头,城外重兵把守,城墙足有五丈高,辽阔宏伟自不待言,最重要的是,外面可以看到的里面的建筑物顶端都有着独特的风格,看上去不止让人心生敬畏,还让人望而却步。
“那里是什么地方?”飞飞茫然问道。
柒情绝回首看着她,轻道二字:“皇宫。”
早晨。
柒情绝带着飞飞走到皇城边的一道宽墙边,那上面贴着一张流光金榜,金榜上书几行字,飞飞看不懂,只得求助地望向柒情绝。
柒情绝缓缓上前,站在金榜旁边静静地看了很久,从飞飞的角度望过去,他长可及地的青丝直垂到地上,随着微风轻轻飞扬,泛着一种非常璀璨的光华,就像星光。
飞飞走到他身边,不解地问道:“师父,你在看什么呀?我们为什么要去皇宫呀?”
柒情绝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斜眼瞥了一下威严耸立的皇城,然后抬手揭下皇榜,动作迅速利索,虽并非风雅行为,却难掩俊美姿态。
“因为皇帝病了,没人可以医好他,所以我们要去皇宫。”柒情绝这样回道。
飞飞眨眨眼:“那昨晚那三个贼人呢?师父为什么不一并收拾了他们,却要管皇帝的闲事?”
柒情绝不由看向飞飞,她还是第一次问这种比较有意义的问题。
飞飞却以为柒情绝又生气了,忙低头认错:“师傅对不起,我错了,我冒犯了。”
柒情绝摇了摇头,淡淡道:“那三个贼人是罪有应得,命中早有劫数等着他们,皇帝与他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吗?”飞飞还是不太明白。
“皇帝之所以卧床不起,是因为有被鬼缠身。”
飞飞大惊:“有鬼?!”
柒情绝略微颌首,瞥了一眼不远处赶来的护卫,轻轻拍了一下飞飞的肩膀,嘱咐道:“你我二人今后便扮作游方术士,切不可随意施展法术,免得惊到凡人,明白吗?”
飞飞慢慢扶正头上歪歪的发髻,低头看了看袖口和衣摆上的太极八卦图,忍不住轻轻叹息:她这身衣服虽然好看,却是一身男装,穿上这套衣服,她可就变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小道长”。
飞飞撅着嘴点了点头:“知道了,师父你放心吧!”
柒情绝“嗯”了一声,右手负到身后,再伸回来时手中已多了一道拂尘,左手在脑后摆了摆,长发便绾起了高高的发髻,依旧是白玉簪子别在中央,绣着银线滚边的锦带自两端飘逸垂下,自由三分仙气,七分道骨。
“这皇榜可是两位道长揭下来的?”护卫统领左右打量了柒情绝和飞飞一眼,抱拳道。
柒情绝优雅地点了点头:“这位大人有礼,我师徒二人游历至此,见皇榜中所述,只觉陛下绝非患病那么简单,遂揭下皇榜,想进宫一探究竟。”
护卫统领皱起眉头,看了看柒情绝,觉得挺有说服力,但看看飞飞,眉头就皱的更深了。
飞飞见此,赶忙跟着也说:“一探究竟,一探究竟!”
柒情绝面无表情,对此没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眼睫都没颤一下,似乎完全不觉得这句补充有何不妥,只有一干护卫嘴角直抽。
护卫统领沉默半天,眯眼斜睨着柒情绝道:“这位道长,不要怪本统领没有提醒你,这皇宫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若是你没能治好皇上的病,那……”
柒情绝打断他的话:“一切后果由贫道负责。”
飞飞忍不住撇了撇嘴,师父对这“贫道”的自称用的还挺习惯的呀。
护卫统领又是一抱拳:“既然道长都知道了,那在下也就不多说了,请!”
柒情绝玉臂轻抬:“请。”
护卫统领微微一笑,领先走在前面带路,飞飞和柒情绝跟在后面,忍不住东张西望。
柒情绝拍了飞飞的肩膀一下,传音入耳:“这次,师父要教你,什么叫做阴谋诡计、勾心斗角。”
飞飞怔了怔,凝望着柒情绝俊美绝伦的脸庞,突然对这座仿佛笼罩在层层黑云之下的皇城产生了恐惧。
但恐惧归恐惧,她迟早是要进去的,皇帝也是要见到的,所以恐惧过后,她便开始有些兴奋。
养心殿外,飞飞搓着手,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太激动。
“师父,你说皇帝是长什么样的?会不会有三头六臂呀?”飞飞忍不住对身边的柒情绝胡言乱语。
柒情绝全身雪色天衣,道袍加身却依旧风姿卓绝,如云秀发整齐地绾在脑后,左手负后,右手拂尘,清俊如玉的脸上黑珍珠般的星眸眨都不眨,冷漠中带着高贵和完美得无懈可击的优雅,不愧是美冠三界的司命星君,飞飞看得痴了。
“三头六臂乃神魔之流,凡人岂会拥有?”柒情绝有些不明白飞飞的脑回路,睨了她一眼便继续道:“呆会进去,不论皇帝说什么,你都不要插嘴,明白吗?”
飞飞痴痴地点头。
柒情绝眉头一蹙,双眸中似有水波流动,清清澈澈,湛然无比。
“两位道长可以进来了。”养心殿中走出一位太监,他手里也拿着拂尘,看见柒情绝也有,他不由瞧了一眼自己的,又瞧瞧柒情绝,然后有些脸红羞涩的将拂尘背到了身后。
柒情绝对他点了点头,好像并没发现他的尴尬,径直领着飞飞踏入大殿。
殿内的摆设和装饰自然是奢华无比的,但见惯了天庭建筑的飞飞对此毫无感觉,只是觉得满眼的明黄和金色俗气的很,丝毫比不上天枢宫的超凡脱俗。
“这边请。”太监引着柒情绝和飞飞步入内殿,在一串珠光生韵的帘子之后,她见到了传说中的皇帝。
该怎么形容他呢?
他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似缎子般闪闪发亮,偏分的刘海披在额前,遮住了他一半的右眼,但也不难看出,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他的下巴尖如匕首,阳光下似乎还泛着光泽,露在被子外的双臂又细又长,清瘦却绝不柔弱,而且,他的皮肤也非常的白皙,像是透明的一样,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见飞飞盯着他看,他也不浓不淡地回望飞飞,这一对视,飞飞越发觉得他的眼珠深邃至极,仿佛可以透过他的眼睛看到另外一个世界。
他薄的几乎透明的唇轻轻动着,像是要说什么,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弯起了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笑,月牙般妩媚,唇角勾起那一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似在若有若无地挑逗着飞飞。
飞飞浑身一震,那极具深意的微笑让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由自主躲到了柒情绝的身后。她大脸通红,哪也不敢看,只能直勾勾盯着脚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镇定镇定镇定。
柒情绝倒是一点都没被影响,似乎也不希望飞飞就这么轻易被影响到,牵起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并且传音入耳,道:“这便是青慕国的皇帝,南宫寒。”
飞飞不住点头,点过了才想起别人是听不到柒情绝说话的,然后又开始不住的摇头,摇完又发现这不过是越抹越黑,顿时手足无措,不知何去何从,干脆豁出去了,苦笑地傻立在原地。
南宫寒靠着枕头,含笑望着站在不远处穿着月白色道袍的“少年”,从气质和动作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尤其是那鹅蛋脸,看起来非常可爱,一双大大的水眸恍若盈盈秋水,波光潋滟,仿佛会说话一般。
他不由唇角微扬,细长的丹凤眼轻轻弯起,柔声说道:“来人,给两位道长赐座。”
柒情绝敛去眼中光华,冷淡拒绝:“不必,多谢皇上。”
南宫寒细眉挑起,右手食指不自觉地摩擦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沉默片刻,他温和地“嗯”了一声,继续道:“朕听说,道长觉得朕并非患病,而是中了邪?”
柒情绝略微颌首,走得离南宫寒稍稍近了些,南宫寒斜眯起细长的眼睛,显得很防备。
柒情绝却很镇定,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可以令他不镇定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他静静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布景,每个动作和侧首都美得仿若古老壁画中飞落凡尘的仙人,飞飞沉醉在他惊人的容颜中,忍不住拿南宫寒和他比,这一比便立刻觉得,连南宫寒也要略输给他几分出尘之气。
南宫寒也同样在观察柒情绝,他有点开始相信这个道士口中所说的话,毕竟他寻遍天下名医,至今也都对自己身上的毛病束手无策。所谓相由心生,这样一个宛若谪仙的绝世美男子,应该不会神棍之流的不学无术之徒。南宫寒摩擦着碧玉扳指的修长手指,缓缓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