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的雪格外多,天气也格外的冷。那些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积雪还没融化,就又被新的一场雪遮盖了。这对经历了好几年暖冬的北京人来说,仿佛在经历着一场考验。
这是一个周末,除了必须上班的、还有闲不住的孩子,大家都尽可能地躲在房间里。
下午,我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咨询中心,等待肖兰的到来。
已经临近春节了,那些被家庭问题或婚姻危机困扰的人们,此时的心情倍加苦恼。也难怪,“每逢佳节倍思亲”,可是这些人的亲人却给他们带来了伤害,让他们思之痛彻心肺,不思又难以躲开,悲哀、痛心交织在一起,使原有的焦虑、抑郁情绪更加严重。所以,咨询中心的所有心理咨询人员都在忙碌工作。
午后2点整,肖兰走进咨询室。
刚刚坐下,没有寒暄,肖兰就对我说,经过这一段时间对婚姻问题的讨论和思考,她决心要面对现实、解决问题。前两天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在一个朋友的家里见到了丈夫李鹏程。这是丈夫离开家四个多月来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第一次比较严肃地坐下来认认真真地进行一场谈话。
肖兰得知他住在单位办公室里,生活比较艰苦,工作压力也比较大,感到心疼。提出请丈夫考虑是否回家,重新开始生活。并告诉他自己在做心理治疗,看到了以往自身毛病,有了不少改变。恳切地发出了修复婚姻的信息。
本以为丈夫会有所动容,却没想到在她谈了这么多后,丈夫居然提出了离婚,并希望在春节前办完手续。
一个霹雳,把肖兰再次打入情绪的谷底。她哭着离开了朋友家。
回到家后,她把情况告诉了父母和姐弟。家人劝她拖着对方,不能让他得逞。
肖兰很是矛盾。
虽然打击很大,但是自己毕竟曾经有过这样的思想准备,也反思了自己的过去;特别是经过心理咨询,逐渐学会从不同角度想问题,心理上已经向前迈出了一步,所以较之四个月前问题刚出现时,焦虑、抑郁情绪反倒不是那样严重了,只是睡眠状况再次不好。到医院,医生给她增加了50%的“安定”用量,稍微好转,效果不大。
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丈夫离婚的提议,她真的是不知所措了。
对肖兰而言,这无疑又是一个突发性事件,她所面临的压力再次增强。
能否较好度过这一关,意味着她能否从过去的失败中成长起来。但成长是她自己的事情,咨询师的作用仅是帮助她寻找方向,分析利弊,最终要靠她自己决定这件事。
针对肖兰已经思考了几天、对同意离婚还是不同意离婚可能有了些想法的情况,我决定指导她采用“空椅对话”的方式理清思路。
这是根据“格式塔心理学”(也称为“完形心理学”)的原理,由美国精神病学专家弗雷德里克·S·珀尔斯博士创立的“格式塔心理疗法”中的一种心理治疗方法,属于存在主义疗法。这种心理治疗方法主张患者通过对自己所作所为的觉察、体会和醒悟,达到治疗的目的。“格式塔心理学”应用范围非常广泛,是西方现在心理学的主要流派之一。
在咨询室的中央,我摆放了两把椅子。把肖兰的大衣搭在一张椅子的椅背上,在另一张椅子上摆放了一个沙发靠垫。两把椅子相向而对。
我指着搭着大衣的椅子对肖兰说:“这把椅子代表你。”又指着另一把摆放沙发靠垫的椅子说:“这张椅子也代表你,不过是另一个你,也就是有另一种对立想法的你。你将分别坐在不同的椅子上说出是否同意离婚的理由。”
然后,请她先坐在那把搭着她大衣、代表自己不想离婚的椅子上。
待到她坐下后,我指着对面那把放有靠垫的椅子对她说:“想象着坐在对面的也是你,请你用平时自己习惯的语气和句式,说出不同意离婚的态度和想法。然后你再坐到另外一把椅子上,说出相反的观点和情感。现在,你先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进入那天你们见面的情景当中,思考你的困惑和矛盾。想说话的时候就可以睁开眼睛开始。”
说完这些,我便在稍远一点的沙发上坐下来观察。
肖兰依照我的话做了。
大约一分钟后她睁开眼睛,对着对面的椅子,把在朋友家、丈夫提出离婚时自己的原话说了一遍。接着她继续说:“……我不愿意离婚一方面是我不甘心。就算是我过去的一些做法不好,让他烦了,不能忍受了,但他从来就没有告诉我他的真实想法和不满意,更不应该做出去找另外女人这样的事。事情出来了,我还没有提出离婚,他却提出来了,让我不能接受。还有就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我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原因,出现这个问题不应该完全怪他,我也有责任,所以我也能一部分理解了他与那个女人的关系,我愿意原谅他……真的,这几天我虽然很痛苦,但是也想了许多,想到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想到我们之间的感情和以前的那些日子,我不相信他对我已经没有感情了,也不相信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十几年的感情怎么会说没有就没有了呢?我不同意离婚还因为对自己有了信心,知道了以后在婚姻中自己应该怎样。我忘不掉对他的感情,我想继续努力,找回我们以前的的生活。”
在肖兰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但并没有到失控的程度,这与以前相比具有很大的区别。可见这一段时间她确实思考了许多问题,精神耐受力有了增加,人也长大了一些。
肖兰讲完这些话后,征询的目光转向我。
我指了指另一把椅子,示意她坐过去。
在肖兰坐定后,我对她说:“刚才你这番话在你们见面的那天说过吗?”
“说过一些,但是没这么多,他不听我说。许多内容是我这几天想的东西。”她回答。
“很好!你刚才说这番话的时候想了些什么?”
“想到坐在对面的就是我丈夫。”
我对她说:“下面你说出你曾经打算同意离婚的想法。但要注意,你是在对自己说,不是对你的丈夫说。”
肖兰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睁开眼睛对着搭着自己大衣的椅子说了下面的话: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儿,我这样爱他,对他这样好,他却这么没良心地对待我,以后就算是我有了改变,他还有可能仍然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男人一次出轨就等于一百次出轨,他改不了。我虽然明白自己应该原谅他,但这是理智上的,感情上真的能原谅他吗?当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能做到完全接受吗?可能做不到。尤其是他与我躺在一起的时候,我一定会想起他也曾这样与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会觉得恶心,会不愿意让他碰我的。我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问题在哪里,通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和改变,完全可以再找一个男人生活啊!那样岂不是更好吗?干脆离婚算了!”
我请她回到原来的椅子上,继续站在不同意离婚的角度对自己讲话。
她说不知道该讲什么了。
在这种形式的咨询中,会经常遇到类似的情况。如果咨询人员经验不足,就有可能使治疗停止在这里,来访者的问题就不能明朗化。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近一点引导她说:“你现在正体验着什么?正想些什么?”
她回答道:“这些话我原来是在心里对自己说的,今天说出来,知道有人在一旁听,感觉不一样。我想刚才这些话是不是我真实的想法,衡量一下,觉得是真实的。”
“那好,你就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告诉你同意离婚的自己。”
我说完后又退回到原来位置坐下。
在下面的时间里,肖兰反复三次换位进行对话。
在后面的对话中,也曾出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情况,出现过认识上仍有问题的想法,就如同刚才她说的“男人一次出轨就等于一百次出轨”等。我以引导者的身份,对她进行了启发,在一定程度上作了一些“纠偏”。
……
当结束“空椅对话”的过程时,肖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知道该怎样做了。”
这时她的语气很坚定,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
我能感觉到她已经得出了具有倾向性的结论:接受现实,接受丈夫的改变,也接受自己的决定。
最终她也没有告诉我是否同意离婚,我也没有去问她是如何决定的。
我在肖兰的咨询中加入这样的内容,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要她作出同意还是不同意离婚的决定,还要通过这个过程,达到使她认识和整合自己不同的极端倾向的目的,意识到在一件事物中她既具有这样的性格,也具有那样的性格;既可以那样处理问题,也可以这样处理问题,完全没有必要极力否定和掩盖自己的另一个方面,在对话中明确自己的思路,让自己逐渐学会从不同角度思考和处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