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季恒的表情略有迟疑,周波还能看到一丝希望,可下一秒他的提问就被男人毫不犹豫的否决了:
“把她从雨地里带回来的那一天起,有些事就注定了,或者说我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总算不错,现在的状况还不算最糟。”
“可是,她又不明白你的……”
“不,是你不明白我的感受。”季恒抬眸,目光深邃的望着周波,“我一直没法忘记那个夜晚,每当想起那时的情景,心就会痛。”
“我知道,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承认,我并不是个高尚的人,假如倒在路边的人不是她,也许把人送到医院我就认为自己已经尽到了责任,可偏偏碰见的是她……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经受了什么,不管我怎么试探,她都避而不答。还记得她双眼紧闭,浑身滚烫地倒在雨地里的样子吗?是谁折磨的她瘦得脱了形?又是谁让她的手背,膝盖伤痕累累?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过程才让一个养尊处优,骄傲任性的大小姐变成现在这般温顺乖巧逆来顺受的模样,所有的疑问至今都没有答案,尽管她不开口,但我本能的觉察到这一切肯定与林黛有关,你说,我能听我爸的,把她送回江家吗?”
“她不是都……忘了吗?当时我们送她去了医院,烧退出院后回来依然整整昏睡了两天,醒来居然完全不记得我们。”
季恒沉了沉嘴角,笑得有些发苦,不答反问:“你信吗?真的相信她把过去全忘了吗?”
“我、我不知道。”在季恒复杂幽深的目光中,周波心中闪出了惊疑,结结巴巴的说道,“如果……她没有失忆,你的努力,还有意义吗?”
“我做的一切,或许与爱情无关,或者说,不仅仅是因为感情,那样的情景,同样的无助,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季恒话锋一转,霎时让周波无言以对。
没有人能真正代替别人思考,正像无法交换所承受的痛苦一样。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你爸肯定急了。”
“合作的事,先放在一边。我先试着和林黛那一方谈判,谈判不成,只有诉诸法律了,一切等江筱叶做回自己再说。”
“好,如果需要我的话,别再瞒我,我要伤心的。”周波吊起眼角,捏起嗓门,眨眼间又恢复到了他的娘娘风格。
“去去去,又来了,外面演演就行了,回来还演,有完没完了?”
“人家习惯了嘛,懂不懂!不理你了,我还要去敷面膜呢。”
在季恒满头满脸的黑线中,周波扭着腰走出了书房。
季恒又看了一会儿书,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看进去,脑子里始终旋转着刚才与周波的谈话,开始扪心自问不想让江筱叶离开自己的缘故,除了感情之外,更多的是否源于一直纠缠自己的心结。
从母亲向父亲下跪求得这套别墅,算起来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从记事起,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远离市区的寄宿学校里,放假回来,母亲要么泪眼婆娑,要么整天对着父亲的照片发呆,渐渐的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到最后谁都认不得了,曾经那么清秀端庄的她任凭自己一天天憔悴枯萎,曾经做的一手好菜的她任凭最亲最爱的儿子饿着肚子吃饼干充饥,曾经最怕进医院的她任凭深爱的丈夫亲手把她送进了疯人院,不闻不问,直至孤零零地离开人世。
不能看到她的照片,也不能想到她曾经受过的折磨,季恒深吸了一口气,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站起身,大步走出了书房。
客厅里亮着灯,光影斑驳,静得可以听见细针落地,季恒拭去了眼中的泪,可他的心并没有感到习惯已久的孤寂,因为这偌大的屋子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江筱叶和周波已经占满了他的世界。
真心从来都不多,但只要拥有就足够了。
江筱叶忐忑不安的回到屋里,一头倒在床上,千头万绪乱成了一团。偌大的天下她只有季恒,他在哪儿,哪儿就成了她的庇护所,男人为她做的一切,承受的一切,桩桩件件都落在她的眼里,心里,日积夜累,沉甸甸的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了,不能总让季恒背着自己这个包袱才行。
一定要做些什么呢?
“汪,汪汪。”门口传来低低的狗叫声,江筱叶从床上跳下来,打开房门,小狗崽摇着尾巴,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
“斯蒂夫,进来吧。”江筱叶莞尔一笑,弯腰俯身抱起越发圆润的斯蒂夫,小狗崽吐出舌头,顽皮的发出“哈赤哈赤”的声音,眼神里流露出单纯的依赖和眷恋。
斯蒂夫的样子让她忽然想起了凯特,那只蜷缩在她怀里的猫,皮毛像缎子一样光滑,浑身带着林黛的香水味道,看向自己的视线极其冰冷。
自从撞见梦游的季恒之后,江筱叶的睡眠开始变得很浅,因此,当男人深更半夜从书房出来,经过她的房门的时候,她立刻睁开了眼睛。
季恒的脚步依旧很轻很轻,在她房门口驻足了片刻后继续向前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江筱叶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次日,当江筱叶无奈地带着两个核桃眼下楼时,季恒已经上班去了。
周波挑起眉,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兔子,一觉刚醒,谁欺负你啦,怎么成这样了?”
“饿了,早餐呢?”江筱叶没搭理他,背过身去打开了冰箱。
“除了睡觉,吃东西最上心,真是越发地跟我们家斯蒂夫有的一拼了。”周波看了看吃的正欢的小狗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一听到主人叫到自己的名字,忠心的小狗放下吃的,奔到周波身边,扒住主人的腿,殷勤地伸出了舌头。
“哎哟,完了完了,斯蒂夫,宝贝儿……千万别碰我的裤子。”
刚进办公室,季恒就拨打了林黛的手机,连拨了好几次,都是用户在忙的状态,他冷笑了一声,拨打了林黛办公室的座机。
“喂。”电话里,女人的声音依旧甜美。
“林董,我是季恒。”
“啊,原来是季董啊,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有空吗,我想与您见面谈一谈。”
林黛轻轻笑了:“季董,您是聪明人,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我们见面不合适吧,我可不想让未来的合作对象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哦,应该是林董误会了才对,我要和您谈的是关于我未婚妻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