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舍的设备其实都挺好的,就是淋浴能碰上一次热水不容易。新来的旅客往往摸不准它们的脾气,急急忙忙地扒掉了外衣裤,拎着洗浴用品,趿拉着鞋在楼板上“噗哒”、“噗哒”着向淋浴间兴冲冲而去。正巧碰上没人排队,恨不得关上淋浴间的门身上就是光溜溜的,于是心急火燎地扒掉内衣裤,拧开水龙头等待着热乎乎的水扑面而来。谁料,水龙头喷了半天,水还是凉丝丝的,连试水温的手掌也凉了,手掌上的体温被喷薄而出的凉水都给吸了走。手掌的冰凉一直凉到了心坎里,顺着血管和脉搏蔓延全身,让人失望得近乎要绝望。胆小的客人也许就知难而退了,顶多再骂上几句,便摸着衣服重新穿上,穿得很慢,那一肚子的怨气仿佛把身体都给撑浮肿了,便收拾好洗浴用品,趿拉着鞋耷拉着脑袋败兴而回。胆大的客人看着自己赤裸裸的身躯,心想衣服脱都脱了,难道再穿起来不成?于是一句气吞山河的“******”震得本不大的淋浴间地动山摇,胆壮了,无畏了,有了一往无前的力量。紧接着一泼又一泼的凉水漫天而至,冷得客人们呲牙咧嘴,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缩起来,青筋爆凸,一股火热从脚底升腾,由内而外,消融着漫天而来的冰凉。“哦呵呵,乖乖爽,******爽!”这股喊叫不经过大脑,完全是脱口而出,飘荡在楼道里,吸引着其他旅客扒掉衣服兴冲冲赶来,仿佛前方就是热气蒸腾的桑拿。
徐泽已经算是老“客人”了。刚来旅舍的时候吃过一次亏,慢慢地,徐泽开始摸出这些老设备的脾性了,摸准了这些老设备什么时候才肯慷慨地喷出热水。
徐泽兴冲冲地跑回房间,急急忙忙地扒掉了外衣裤,拎着洗浴用品,趿拉着鞋在楼板上“噗哒”、“噗哒”着向淋浴间兴冲冲而去。正巧碰上没人排队,恨不得关上淋浴间的门身上就是光溜溜的,于是心急火燎地扒掉内衣裤,拧开水龙头等待着热乎乎的水扑面而来。谁料,水龙头喷了半天,水还是凉丝丝的,连试水温的手掌也凉了,手掌上的体温被喷薄而出的凉水都给吸走了。手掌的冰凉一直凉到了心坎里,顺着血管和脉搏蔓延全身。徐泽这才意识到,这会儿可不是老设备慷慨的时候。
徐泽第一次吃了老设备的亏,便知难而退了,骂了几句,便摸着衣服重新穿上,穿得很慢,那一肚子的怨气仿佛把身体都给撑浮肿了,便收拾好洗浴用品,趿拉着鞋耷拉着脑袋败兴而回。
徐泽摸着凉水怔了几秒,计算着老设备慷慨的时间。但是没时间了,老设备不肯在舒彤来之前慷慨一回,于是一句气吞山河的“******”震得本不大的淋浴间地动山摇,徐泽胆壮了,无畏了,有了一往无前的力量。紧接着一泼又一泼的凉水漫天而至,冷得徐泽呲牙咧嘴,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缩起来,青筋爆凸,一股火热从脚底升腾,由内而外,消融着漫天而来的冰凉。“哦呵呵,乖乖爽,******爽!”这股喊叫不经过大脑,完全是脱口而出。
其实在夏天,冲个凉水澡本也没有什么,徐泽体验到了别样的风情,通身舒爽的出来了。可是,头发不肯在凉水的滋润下柔软服帖,即使打上了洗发露,也依然倔强,这给打理发型带来了本不必要的麻烦。湿漉漉的头发经吹风机一吹,根根奓起,一点都“甩”不出“型”来,徐泽不得不时不时地对着吧台后面酒柜子里的反光玻璃,理理头发。
陆定定咳嗽一声说:“妹子都还没有来呢。”
徐泽理得很隐私,很自然,没想到还是被陆定定给瞧见了,仿佛做贼被人当场捉住了一样,除了尴尬尽是尴尬。还好陆定定不是外人,几乎跟徐泽都成死党了,徐泽就笑着说:“第二次见面可比第一次难得多了。”
可不是么?有时候带着目的办事就难了。期望值被拔高了,也许自己还不知道,还觉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期望值就矛盾了,一个是一锤定音的感叹号,一个是翘首以盼不辨因果的问号,被揉在了一起,就矛盾得理所当然了。都说人比人气死人,其实自己跟自己较劲才叫难为人。
徐泽脸上就露出为难的表情,不安地问陆定定:“舒彤什么时候来?”
舒彤晚上九点来了,带着她的朋友娜娜,还有她的木吉他。
舒彤坐到了吧台上,面对着徐泽坐下,徐泽就问:“想喝点什么?”
舒彤说:“随你。”
徐泽于是熟练地打碎鸡蛋,滤出蛋白,赤裸裸的蛋黄陷在白瓷般的蛋壳里,在吧台吊灯的光影下仿佛一轮昏黄的满月。徐泽将1.5盎司的杜松子酒,0.5盎司的柠檬汁倒入装有冰块的摇酒壶里,又加了2茶勺的石榴糖浆,将滤出的蛋白也倒进去,便封好壶嘴,开始摇晃。混合后的酒料在装入冰块的摇酒壶里撞击出了诱人的泡沫,在闪烁着银光的高脚杯里破碎,还能听得到它们破碎的声音。
徐泽说:“红粉佳人。”
舒彤看着高脚杯里粉红色的液体说:“真像。”
徐泽说:“就跟你一样。”
舒彤被逗笑了,抿抿嘴说:“小徐泽,你又油腔滑调了,这样可不好。”
徐泽于是打了个抱歉的手势说:“小师姐你瞧,我都条件反射了。这句话其实是我原来在酒店做调酒师的台词,因为点红粉佳人的一般都是女士。我因此还拿过很多小费。”
舒彤瞪大了眼睛说:“你还在酒店做过调酒师呀?好带感!”
徐泽告诉舒彤,带感都是表面,酒店其实是个容易让人扭曲的地方。同样的,酒店人的光鲜其实也都是表面,酒店人每天都在修炼的本事便是表面功夫。红粉佳人就是,只要女客人进了酒店,在吧台点了它,给足了小费,谁就是红粉佳人。
徐泽说:“但我今天晚上说的是真话。”
舒彤没有再笑,将红粉佳人送到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说真好喝。
徐泽告诉舒彤,做完调酒师后,便不打算做酒店行业了,这也是为什么会来青年旅舍的原因。青年旅舍是个很巧妙的过渡,徐泽说。
徐泽告诉舒彤,有一天晚上,在酒吧驻店乐队唱过一轮后,酒吧里安静了下来,徐泽被主管叫住,让打十二扎黑啤去酒店四层的“缤纷年代”。徐泽还没有去过四层,这是第一次,但听说四层是小姐们工作的地方。电梯显示四层到了,电梯门打开,一道铁栅栏门横亘在徐泽面前,旁边两个高大的保安看了看徐泽酒吧的制服和推车上的十二扎黑啤,便领会了似的掀开沉重的铁栅栏门,领着徐泽往里走。徐泽在昏暗里不知拐了多久,最后被领进了一个很大的包间,是唱歌的地方。徐泽在调酒的同时,看见了每天嘻嘻哈哈从酒店大堂走过的那些女人,正跪在几个男客身下。徐泽还是将酒端上了桌,调好了几款鸡尾酒,笑眯眯地退了出来,就像奴才一样。
徐泽告诉舒彤,在酒店的那三个月,人确实变机灵了,身手矫健、巧舌如簧,还有一点点的奴颜婢膝。如果呆的时间长了,也许徐泽会变成另一个和自己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徐泽努力过,也曾经有一段时间感受到另一个徐泽正在主宰着自己的四肢和嘴巴,那个世界确实与以往不同。可是,挥汗如雨的徐泽被经理叫去,要认认真真地谈一次话,徐泽挺起骄傲的胸膛,等待着经理的褒扬与溢美之词。
你不是干酒店这一行的料,经理说,很真诚。显然,徐泽书生气了,还不够机灵,更不够贼。徐泽郁郁寡欢地回到了吧台,心想着自己不会在酒吧干多久了,但显然不能空着手出去,于是趁着不忙的时候,将吧台所有鸡尾酒的配方悉数抄在了一个本子上。几天后,徐泽带着本子结束了兼职,带着沾染到的些许贼劲儿回到了学校。徐泽身上一直带着36款鸡尾酒的配方,红粉佳人便是其中一款,它曾让徐泽鼓囊了钱袋,也曾让徐泽深刻地体悟到五星饭店的现实与课堂里理想化的迥异。
舒彤的眼睛有点儿湿润,朋友娜娜给舒彤送来了一碗酱肉,舒彤就用牙签挑着,一块一块地喂进徐泽的嘴里。徐泽咀嚼着酱肉,不觉然泪水已经喷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