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地，生活像克隆出来的一样。每日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工作、学习，李婷觉得自己被深深的倦意笼罩着，日子过得全无情趣。自从在海洋馆碰到汪洋之后，周海涛就很少约自己出去，只是偶尔把电话打进办公室或者家里刺探一下她的行踪，她被这种恶意的怀疑弄的很是恼火。本来是不理汪洋来避嫌的，可是他越是这样她越要大明大放地和汪洋出去玩。
两人像是回到童年时代一样，去玩小时候玩的游戏，两个大人带着天真的表情去划船、玩电马、去开碰碰车，真是别有一番意趣在里面。连李醇都以为她和周海涛断了和汪洋在谈恋爱。可他们在一起并没有涉及一丝一毫情感方面的问题，两人只是沉醉在童年的回忆里，去探访儿时的足迹。就连中学时的校园他们也都去了，两人坐在操场边的水泥台上看天、看小孩子玩篮球，说一些校园里的趣事，日子过得快乐又单纯。
夏末的一天晚上，她值夜班，刚到病房值班室同事就告诉她自己已经接了四个电话了，都是找她的。
“是吗，会是谁呢？”她皱眉问。
“像是你的男朋友。”
“有病！”话音刚落电话又响了，同事示意她去接，电话电传来周海涛的声音：“你白天干嘛去了？给你家打了无数次电话都找不到你。”
“我又不是木头人，一天到晚除了家里就是单位？我不可以去商店、书店、公园吗？”
沉默。
“以后请你不要给我单位打电话了，影响不好知道吗？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了呢？真是的！干什么事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晓得由着性子胡来。”李婷的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断了。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工夫，电话又响了，还是周海涛，他在电话里沉默半天，说：“那我明天早上用不用到你单位接你？”
“你要愿意就来吧。”挂断电话李婷对同事说：“你看，大清早他要来接我？真是的。”
同事笑道：“你是他的宝贝，他是你的保镖嘛！你这一天到晚电话响的一看就是热恋中，你不晓得大家多羡慕你呢？”
李婷不语，同事说：“这以前呢咱们的交班报告总是：今夜病房静悄悄，现在应该改成：热线电话不停闹。”李婷闻言尴尬地笑了，脸色由苍白变得绯红。交接班后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她还能接到周海涛的电话，她心平气和地说：“周海涛你不累吗？怎么不休息？如果睡不着你来我们单位看着我好了，只是请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因为我的病人需要良好的睡眠，你这样打下去他们会被你的电话铃声吵醒。”
电话终于没有再打过来，不过周海涛打电话的事已经搞得医院里人尽皆知了，他不仅仅晚班打，连白班也不放过，就跟领导查班一样，李婷人没到他的电话已经打了五六个了。到最后连护士长都惊动了，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生活不严肃，有什么把柄落在男友手里？不要因为生活中的问题影响到工作，有几个病号都提意见了，气得李婷都想哭，她百口莫辩，等到周海涛接她下晚班时，她走在周海涛身边说：“如果你在给我单位打电话的话，我可要带你去看心理医生了！”
周海涛低着头说：“我也怀疑我的心理出了问题，我患有癫痫，发起病来会口吐白沫、就地摔倒、全身抽搐。”
李婷瞪大眼睛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吓得心里直打鼓，心说：这样的人家能嫁吗？怪不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只是觉得痛苦比幸福多一点，他若是真有病，自己要是提出跟她分手，如此刺激他能接受得了吗？就在她疑虑重重时周海涛格格笑了：“逗你玩的！你说，谁会傻到把自己家见不得人的事说给自己的未婚妻听？”李婷听后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拜托你以后不要打电话去我们单位了，影响多不好？”
“我愿意，不让我打我偏打。”
“我有一同学分到儿科，前两天他们科室收了一个脑积水患者，他是这样写病例的：头大原因待查。周海涛，我建议你也查一查。”
“我今天才知道骂人不吐脏字的人有多恶毒！”
“你再打电话我和你绝交！”李婷当下翻脸吼道。随即抬手打的回家，把周海涛扔在夜色当中。
车子泊在家属院门口时，出租车司机发现李婷睡着了，他喊了几声出没能唤醒，索性下车打开幕后车门提高嗓门喊：“哎，还睡呢？到点了！”
李婷被司机惊醒，稀里糊涂地付了钱，打着呵欠向家的方向走去，回到家，家里空荡荡的，她想起母亲跳扇子舞的时候把腰给扭了，还在医院里躺着呢。哥哥上班去了，她从冰箱里取了一包牛奶喝了，又从果盘里捏了几颗圣女果放在口中慢慢嚼，然后洗脸刷牙准备休息，她实在厌倦这种昼伏夜出的日子，可是工作性质如此，她又能如何？每当下夜班时她都对母亲说：“天塌下来都不要叫我哦！”
说着钻进被窝内一睡就是一天，睡醒后再去医院陪母亲。她的生物钟和作息彻底被工作时间打乱了。睡眠好得无法形容。有时醒来，想起马上要考试了，便躺在床上，靠着枕头读上两页书，复习一下考试重点，没看几页又睡着了，醒来了再看几页，直到第二天上早班。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鱼，沉在睡眠的海里，醒来时只是浮出海面透口气而已。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竟拿着书本能够睡着，她真想把书本扔了，她不想再透支自己的体力、自己的能量了，再加上周海涛的多疑对她身心所造成的伤害让她觉得生活真是滑稽又无趣，即便是这样也要活得精彩、有质量，所以她学习的目的就是提高自己，使自己活得有尊严一些。可她不会为质而放弃量，报纸上时常有过劳死的案例，她可不想早早地累死，窗外的阳光多明媚啊，空气多清新呀？五十年后生活将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当她是个小老太太的时候会住多大的房和谁厮守到老呢？
她又想起汪洋和周海涛，顿时头就大了，心说：顺其自然吧！爱谁是谁。这阵子她实在太忙了，实在没有体力去迎合任何人，答应任何人的约会。她就像老子道德经中的水一样，在方为方，在圆为圆。可具体说她更喜欢那一个，她自小当汪洋是哥哥，他回故城之后，两人虽然见过几次可感觉上还在兄妹这个层面上，心里虽然能感觉到他的宽厚、他的多情、他的爱意，可他从小到大都是为自己着想，他只会替李婷解围，从来不会看她在困境当中袖手旁观，他们的精神境界是相似相通的，从这一点上来说她似乎更适合汪洋一些。可他的不争恰恰证明了他对自己的爱还没到可以争的地步。她对于他是可有可无的，不像周海涛死缠烂打来得那么真切，好像是爱之弥深，实则害人不浅。他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能因为汪洋的到来漠视他的感受？再说了，一个感情上受到伤害的男子很容易有过激的举动的，他如果真的对这份感情难以取舍，那就顺其自然了。她觉得自己好累，她现阶段被工作、学习、爱情和家庭所挤压着。爱，有时真像一付枷索、一个无形的枷索，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每当她想起这些事，就觉得好无奈、好倦怠。这样熬了一阵子，她下巴更尖了，人也消瘦了，走起路来全然没了往日的轻快与矫健，脚步轻盈得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阵风都可以让她飘起来。
是汪洋最先发现李婷的消瘦的，他看她那么弱不禁风，心中不由生出爱怜之意，心说人都那么瘦了，就不要总是抱着书本读了，抽时间加强户外运动，饮食上多注意一点就可以调理过来。可李婷像是着魔了一般，一天到晚三点一线，除了家里就是单位，还有医院来回奔波，汪洋和周海涛来电话总是一口回绝：“我忙着呢！”把两个人晾到那儿。
周海涛和李婷属于地下阶段，彼此还没有见过双双的家长，而汪洋却不同，他是李婷妈妈亲眼看着长大的，和李醇也是铁哥们，他可以畅通无阻地出入李家，这样以来周海涛更是没有办法，他眼睁睁地看着汪洋提着礼物开车频频出入李家，而周海涛只能远远的观望。
汪洋来到李阿姨病床前，李婷母亲的气色明显比以往好转许多，她让李醇扶他靠在枕头上，看着女友的儿子如此出息，不禁眼前一亮，慈眉善目地问长问短，在她心里早已存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成全女儿和汪洋的婚事。于是说：“汪洋呀，你有女朋友了没有？”
“工作忙，还没顾得上呢。”
“我们清儿在你送的日记本里写满了文章，我也不清楚里面写的是什么？你有时间问问她，这孩子天生有股犟劲。或许，是我在她小的时候打错她了，她总是懒得和我说话。”
李婷从水房提了一壶水到病房问：“妈妈，你说什么呢？”
见汪洋和母亲只是微笑并不吭声，李醇上前搂着汪洋的肩膀说：“咱妈夸汪洋帅气、有出息呢！说他和你是……”李醇话说到这儿便停住了，推说手机响了，到走廊接电话去了。
“汪洋，那你陪我妈一会儿，我还得去单位上班去呢。”
“你走吧！我陪伯母话一会儿话。”看着李婷越走越远，汪洋打开话匣子，介绍母亲在凤城的情况，并拨通了家里电话，让两位老朋友通了一会儿电话。
从医院出来，汪洋直接去另一家医院接李婷，因为他开着小车，比周海涛先到，周海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接着李婷扬长而去。自己骑着个破自行车垂头丧气地回家。
汪洋带着李婷去一家高等酒店，他自己挑了几盘海鲜、李婷要了几样清淡小菜，他又要了十个五仁豆包和两碗鲍鱼粥，说：“你最近肯定是累着了，看你多瘦呀，看上去精疲力竭的样子，要是实在太累，那夜大不上也罢。”
“那怎么行呢？我可不想半途而废！”
汪洋说：“工作、学习的最终目的是让人充实、快乐的，如果你要是把身体搞跨了，后悔都来不及了。”李婷小口喝着稀饭并不吭声。汪洋看着她消瘦、柔弱的模样忍不住要叹息，他很想向小时候一样和她挨得很近，说一些稚气的悄悄话，可现在她有男朋友，再加上这样一幅柔弱的肩膀下面有一种自强不息、柔韧的精神力量在里面，正因为这样才让他既爱又敬。
李婷喝了两口稀饭，看汪洋一脸沉思状问：“怎么不吃饭？”汪洋夹了一个墨鱼仔放进口中，问：“饭菜合你的口味吗？”
“挺好的，尤其这稀饭味道真是不同一般哦。这要花不少钱吧？等一会我给咱们买单吧！总让你请客我怎么好意思呢？”
“好吧。”
到付钱的时候服务员拿来小票，李婷瞟了一眼说：“咦，一顿饭竟然花了四百六？”
汪洋不以为然道：“钱没带够吗？不够的话我借给你。”见李婷脸窘得发红说：“逗你玩的，和我出来那有你掏腰包的道理？”说着打开钱夹付了账。
两人从酒店出来之后，汪洋送李婷回家，在车上他说：“对于饭钱的事你不要太在意，我是看你最近气色不好有意请你，给你补补身子。”
“只是太破费了。”汪洋淡然一笑算是回答。车子泊在小区门口，李婷下车目送着汪洋离开。她刚准备进小区入口处被周海涛挡住了去路，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闪了出来，黑着一张脸说：“你好潇洒呀！”
“你用不着这么冷嘲热讽的。”
“脚踩两只船好玩吗？”
“你这人既不自信也不相信别人，给你说了我和汪洋没什么的，你就不信。”
“你这位汪大哥未必这么想。”
“你这人怎么吃醋不嫌酸呢？莫名其妙的飞醋你也喜欢吃！”周海涛用自行车堵住李婷的去路说：“那好，你现在就带我去你家，把我介绍给你的家人，来确定我的男朋友地位。”
“我妈生病住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贸然带你去见她万一她不满意，病情恶化了怎么办？”
“万一她满意我，说不准病就好了呢！”
“劳驾你不要添堵了好不好？我妈才见到汪洋，正在兴头上呢！让她高兴两天成吗？给你说多少遍了，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你也得不到。”
李婷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海涛还像木头一样堵在她面前就是不挪动一分一毫，她冷着一张脸，虽然是大夏天的，他的心里也能感觉到几分寒意。她无奈随周海涛在马路上散步，周围尽是人声、车声和小贩的叫卖声，俩人谁也不说话，李婷觉得这样和他走下去，既委曲又无奈，她忽然觉得身边这人琐碎又小气，和他在一起非但没有幸福可言，在恋爱期间连快乐都没有，便说：“海涛，咱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我想你应该是了解我的。如果咱们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感，你觉得咱们有相处下去的必要吗？”
周海涛大声嚷道：“你总让我信任你、信任你，可你每天坐在别人的小车上，和别人下馆子双出双进的，你说让我的信任感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呢？”
“如果这个别人和家人类似呢？好了，我懒得和你解释！这和一个人如果心理阴暗他看什么东西必然是灰的一样，咱们俩现在没什么好讲的，因为你的怀疑已经侮辱了我！”
李婷的话惹恼了周海涛，他生气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呢？这么瞧不起人，我给你说，我周海涛可不是吃素的，你要是和姓汪的不清不白的咱俩趁早散伙，你以为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呢！”
“好！这可是你说的哦，别过两天又来找我！”周海涛推着车子头也不回地走了，李婷想喊他，却已经不见人影了。李婷嘟着嘴生气地顿了一下脚，小声嘟囔说：“小气鬼！”心里莫名地涌起淡淡的哀愁。汪洋说爱情是怦然心动的感觉，是人间最纯洁、最崇高、最浪漫的感情，可她领略到的却是烦恼和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