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殷廷奕还有几步的样子，我便放缓了脚步，停了下来。
他脸上平静的神色，让我心中不安。
“王爷深夜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我打量了他片刻，小心问出。
他，却没有回答我。
沉静的月色下，他的眸子，深不见底，我只觉得自己仿佛快要跌落进去。
忽然，男人一步一步，朝我走了过来。
随着他迈开步子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便没来由的慌了。
沉寂的夜色中，他的每一步，都好像咚咚的踩在我的心上，让我躲闪不开。
直到离我很近的地方，男人才停下来，他凝眸望着我，像是要看进我的骨头里。
殷廷奕一动不动，亦是一语不发，只是这样安静的，看着我。
“王爷……可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准备好了夺权之事？”
我被他看的有些心慌，便低下声音，找了个话题。
“夺权？”
殷廷奕的语气像是在问我，却更像是在问他自己，只是他今晚的样子有些古怪，让我难以捉摸。
“你希望，这天下，是本王的么？”
“难道不该是王爷的吗？”
听着他略显奇怪的话，我不禁反问。
他，这是怎么了？
“可是本王，突然更希望，你也是本王的。”
男人的话，令我大吃一惊！
我瞠目结舌的抬头望着他，相对于我的错愕，他的脸上，竟然出奇的平静。
“跟本王走！”
什么？
他简短的一句话，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我的神情，除了惊讶，仅剩呆讷。
他要我跟他走？现在吗？那么，封妃的事，要如何交代？
况且，连一个理由，他也未曾告诉给我。
“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我不错眼珠儿的瞧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你不是愿意跟着本王吗，本王今日，便如了你的愿，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
如果时间能够倒回，我一定迫不及待的点头，满心欢喜的跟着他走。
只是，过了这么久，一切都变了，而我，亦是不再有，留在他身边的资格。
于是，我摇头。
“不！”
天知道，我这一个“不”字，是需要多少勇气，下了多大决心的啊！
而男人在听到这低声的一语时，凤眸中的颜色立刻变得凌厉。
“你说什么？”
“王爷难道忘了，要奴婢进宫的初衷了吗？”
我鼓起勇气，反问起他。
“如今奴婢好不容易得到皇上的信任，那份名册又已在王爷手中，夺权只是早晚的事，王爷怎能轻易放弃？！”
“如果本王说，本王确是要放弃了呢？”
男人眼中的决绝，忽然令我害怕。
“因为你，本王不想要这江山了，这样的理由，够了吗？”
这次，我是真的愣了。
为了我？
因为他的这句话，我的心跳，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止，过了许久，才稍缓过神。
这，这怎么可能？
他对我，从来便只是利用。
即使我把自己送到他的面前，他都可以弃如敝履的将我丢下，又怎会为了我，放弃这大好江山？！
“不，不可以！”
我说得坚决，也因为害怕心生动摇，连忙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为什么？”
男人突然展臂过来，一手抓过我的手臂。
“你不信本王？”
“奴婢并非不信王爷，只是，王爷忘了答应奴婢的事了吗？”
我被他强迫着，望着他。
“即使王爷肯放弃这江山，奴婢却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亡国之仇！王爷难道忘了，当日与奴婢的约定了吗？还是说，王爷今日，是要食言了？”
我的话，对他丝毫没有作用，他微一扬头，“那又如何？没人可以强迫得了本王！”
我看着他，忽而冷然一笑。
“那么，奴婢正好，可以安心的去做皇上的妃子！”
面带三分笑意，我望着他，脸上尽是激将的挑衅。
看着男人眼中冉冉升起的怒意，我继续道：“只要奴婢能得皇上信任宠爱，复国绝非难事！”
“你以为，皇上会为了你，动用守护河山的军队吗？”
“就算皇上不会，奴婢就不可以凭己力谋权么？”
“你忘了罗佩真的前车之鉴了吗？”
殷廷奕神情不屑，语气冰冷。
“就凭你，也想做大襄国的皇后吗？你想凭借什么身份？是宫奴，还是落魄的亡国公主？”
男人句句带刺，却也句句戳中我的心窝。
可即使这样，我也不能就这么让他放弃！
如他所言，和殷梓珺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据所我了解的而言，他确是不会为了谁，去做有损襄国的事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和王爷走的！”
我说得坚决果断，却不敢正眼去瞧他。
“你确定？”
殷廷奕的态度忽然缓和了些，他的眼神，却更为深沉。
“看着本王。”
我静默而立，听着他一如既往的命令语气，缓缓抬起头来。
“是。”
一个“是”字，还未脱出口，我只觉得，抓住我的那只手，突然一个用力，紧接着，我已经倏地跌进男人的怀中。
他的手臂将我圈得很紧很紧，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男人的怀抱里，我大睁着眼睛。
从他拥住我的那一刻，我的脑袋里，便一直是蒙的。
我从来不敢想象，有这么一天，殷廷奕会这样拥我入怀。
我清晰的感觉到，那双臂弯里，不再是虚情假意。
难道，他今晚对我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可若是真的，那这个怀抱，确是太迟了！
焦心的酸楚，突然抑制不住的从心底涌出，我紧紧的闭上眼睛，任泪水打湿了男人衣襟。
我多想，就这样，在他的怀中，不管不顾的沉沦下去。
可是现实，却不许我放任自己。
如告别一般，我将双手攀上男人的颈间，紧紧的回抱住他，仿佛将这些年对他的爱意，在这一刻全部倾诉给他。
我咬着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终于在我频临失控，想要推开他之时，被他先一步将我用力推开。
“凤儿！”
殷廷奕按住我的双肩，沉声唤着我。
“有些事，忘了吧。”
他说的深沉。
“世间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样，便能怎样。”
他仿佛是在劝慰我，也像是在对他自己诉说。
“和本王走，本王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至于江山--”
男人一顿，郑重望向我。
“如果本王愿意放弃，你可也愿意？”
我并非比他更渴望权力，而是，亡国之痛，无时无刻，不在切割着我的身体发肤。
父皇在最后一刻，对我说的话，仍旧是，复国！
我如何能不忠不孝，苟且偷生？！
“不！”
我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入耳。
我抬头望着殷廷奕，坚定的眼神，已经说明了我的全部想法。
“因为舍不得他么？”
男人的眼神忽而变得阴鸷，我肩膀上的手，也突然用力起来。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我，仿佛一定要我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是！”
衣袖之下，我紧紧的攥着自己的双手，定定的，忤视着他，刚才的惧意似乎不复存在，却见男人的目光越来越暗。
“那么，在你心里，有他吗？”
殷廷奕逼视着我，似是要穿过我的眼睛，看到我心里去。
“又或者，你确定他的心里，真的有你吗？”
男人冷笑一声，“还是，他只是贪图你的美色，你的，这张脸呢？”
他的话，再一次触动了我的心底。
我当真不知，殷梓珺他，为何独独钟情于我，或许真如他所说，他如此厚待于我，只是因为，我的，这张脸……
“凤儿，不要再骗自己了。”
看出我片刻间的犹豫，殷廷奕勾起唇角，妖娆笑出。
“在你心里，只有本王，是不是？”
“皇上他是否真心待我，我并不在乎，我的心里，有没有他，又如何？”
我扬起头，厉声的问着他，生怕自己因他的话而动摇。
“只要他能给我我想要的，那便够了！”
我还来不及去看殷廷奕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道轻缓而沉稳的脚步声，突然自旁边的松林后面传来。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我侧过头去。
当我看清楚，从阴暗的树影下走出来的人时，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殷梓珺？他，怎么会在这？
刚才我与殷廷奕的对话，他究竟听去多少？还是自始至终，他都在这里？
如果是这样，那我与殷廷奕，想必都难逃一死！
“皇上……？”
我才怯怯的低低唤了他一声，下一刻，便见袁景茗自男人后面跟了来，停在男人身边。
她怎么也在？而且看上去，他们似乎是一起来的。
“三更半夜的，你不待在自己宫里，跑来这里，做什么？”
很明显，袁景茗是针对我来的。
她甚至没有多看殷廷奕一眼，迈开步子，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沉默，似乎让女子不满。
“凌霄啊--”
袁景茗在我身边停下，长长的唤了我一声。
“皇上他不顾你的身份低微，封你做美人，想不到，你竟然在册封前夜，私下里勾引亲王，如今，怕是本宫，也保不住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