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所知,西昌公主,由敬昭皇后所出,是殷梓卓的亲妹妹。
听说,在我入宫以前,她便和亲到岐国去了。
岐国地处西方,故而殷廷仲赐号西昌,意为两国交好。
西昌公主嫁到岐国的这些年,传来的音信并不太多,只知道她在那边尚且安好。
大概是因为最近襄岐两国边境的事,才令方祉宜多有担心。
“长公主上次来信,还是三个月前了吧?”
见殷梓珺点头,方祉宜轻轻了叹了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皇上忙吧,妾身就不打扰皇上了。”
方祉宜说着,在方慧的搀扶下,站起身,朝殷梓珺稍欠了身,便出了门。
我出去送方祉宜的时候,忽然见陆蕴凝停下来,侧过身朝方祉宜道:“母妃,儿臣想和凌霄说说话,不如就请母妃先回去吧。”
方祉宜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对陆蕴凝一点头,便带了方慧离去。
“长公主?”
“走,咱们去那边说。”
陆蕴凝拉了我的手,到一边走廊里坐了下来。
她朝我笑着,然后低头从怀里摸出一条珠串。
“这个,送给你。”
女子一把抓起我的手,将她手里的东西,塞进我的手中。
我低下头看来,才看清楚,这一串,并非珠子,而是一颗颗颜色不大一样的石头。
“这是什么?”
我看罢这些石头,不禁疑惑着抬头问起她。
哪有人,会用石头做成饰物。
“这个叫彩石手串。”
她看着我不解的样子,得意的朝我解释着。
“这些彩色的石头,都是我从幽州带回来的,那里有个习俗,在他们的神山上,寻到这五种颜色的石头,串起来戴在身上,便可保一世平安。我用这些石头穿成手串,送给你,就当做是送给你的贺礼了。”
陆蕴凝的眼中带着神采,忽而又补充道:“你可别嫌这礼物轻哦!”
“怎么会?”
我看着这样式特别的手串,忙道:“奴婢多谢长公主的心意。”
她望着我,忽然将我拉住。
“虽然皇上现在对你关照有加,可是一旦为妃,情况便截然不同了,要在后宫立足,当真是件难事,即使你没有野心,却不能阻止别人暗地里的手段。总之,我只希望你能平安。”
听着她的话,我将那手串攥紧手心,感激的望着陆蕴凝。
“好了。”
她朝我笑着,站起了身,我亦是随她站起。
“我回去陪太妃了,等你册封之后,我再来看你。”
望着她的背影,我心中不禁长叹,
陆蕴凝她看似粗心,却早已把这后宫的一切都看的透彻,怪不得,她宁愿冒着大不敬之罪,也要拒绝嫁给殷梓珺为妃。
如果不是为了复国,我又何尝愿意,去做那后宫众多女子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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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然宫里,我站在寝殿中央,垂着双手,看着桌子上早已摆好的喜服。
那是明日册封典礼时,我该穿的衣裳。
那样鲜艳华丽的衣裳,我是鲜少穿过的。
喜服的旁边,是玲珑满目的金银首饰,即使是夕阳余晖的映照,也通通泛着耀眼的光。
按照殷梓珺的意思,明日行册封礼,今日我与他,是不宜见面的。
于是,我便独自来了纯然宫,只等着明日的大礼。
自从我将名册交给殷廷奕,他不但无所行动,反而更加安静了。
难道,我就这么,做了殷梓珺的妃子……
“姑娘!”
一个女子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那是我初进宫时,与我同檐而居的女子。
“姑娘试试喜服吧,若有什么欠缺的,奴婢好趁着还有工夫再去置备,也免得到了明日,出什么差错。”
“好。”
听见我答应着,女子从我身后绕了过来,便开始为我解着衣裳。
初进宫时,安露对我有诸多照拂,于是,我便借着这个机会,将她从浣衣局里要了出来,一来免得她受苦,二来自己身边,也能有个知心的人。
只是如今她对我,多了恭敬,却少了些最初的发自真心的关照。
那身喜服,穿戴起来确是繁琐,当真是我自己穿不来的。
“姑娘本就是个美人,如今穿上皇上特别为姑娘选定的衣裳,虽未册封,已然就是主子模样了。”
安露的嘴巴,一向很甜,听着她的话,我也只是弯了下唇角。
心中,却突然想起,当初她对我说过的话。
“……若是换下这身宫服,别人还以为你是哪个宫里的主子。”
不曾想,她的这句话,竟一语成谶。
我无奈的摇摇头,望着镜中那个美得绝世无双的女子,心中却突然沉了下来。
“你这辈子,永远也做不成他的后妃!”
罗佩真临死时的场景,又一次在我的心中浮现。
她的这句话,如一道魔咒,总是在我对殷梓珺心思微动的时候,骤然响起。
如今,我竟然真的要做他的妃妾了,那么,她的那句话呢,是不是亦会如安露的话一样,那般灵验?……
“姑娘,可是哪里不满意吗?”
安露的话,打断我的思绪。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做做样子的左右瞧瞧,道:“挺好的,换下来吧。”
视线从铜镜中移开,我看着安露,示意她帮我换下。
“是。”
安露一边帮我换着衣裳,一边似是打量的,时不时的瞧着我。
“怎么了?”
当她再一次看向我的时候,我不禁朝她问出。
女子为我解着衣扣的手,稍有一顿,立刻垂下来,向我稍一欠身。
“奴婢斗胆,奴婢在宫中,曾有一位要好的姐妹,那位姑娘与姑娘颇为神似,可若是论美貌,便逊色了。”
明明就是试探,安露却说得合情合理,让人听得舒服。
我听罢,便配合着问道:“是么,不知我是不是有幸,能够见一见你说的那位好姐妹?”
安露见我问起,不由得摇摇头,眸子亦黯淡下去。
“她已经不在了。”
“怎么?”
我追问,稍显诧异。
“她患了重病,不治而亡。”
如此,我知她说的果然是我,便略显哀伤道:“那真是可惜了。”
“奴婢该死!”
安露突然抬手在自己的嘴上打了一下。
“明日是姑娘大喜的日子,奴婢竟然扯这些不着边际的,真是该打!”
我看了她一眼,只是淡淡道:“是我问起的,不关你的事。”
“奴婢多谢姑娘不计较!”
安露帮我换好了衣裳,将喜服重新叠整齐摆在那里。
“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奴婢去给姑娘端来如何?”
“好。”
看着安露离去,我突然觉得,果然,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而且,浣衣局,更是一个磨炼人的地方。
静凡,不就是吗。
如今再与她相处,我总觉得,她似是有哪里,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安露的手艺倒是没有退步,她做的饭菜,也是当初的那个我,喜欢吃的。
而我,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每一样菜都吃一些。
我想告诉她,我就是凤姒,想让她不要像真的伺候主子一样,随时都要那样战战兢兢,只是,我却没办法言出。
用过晚膳,我在窗边望了一会儿,便回了内室。
殷梓珺依着我的意思,并没有安排很多宫人到纯然宫,可是在这样宁静的晚上,我的心却不得平静。
一想到明日册封的事,我的心,不禁惴然。
即使我已经完完全全是殷梓珺的人,可我却觉得,自己依旧没办法真心迎合他。
罢了。
既然逃不开,那便接受吧。
不再多想,我吹熄了灯,掀了铺好的被子,躺了进去。
这张床比我平日睡的床宽敞柔软许多,可我从躺下的那一刻起,便迟迟没有睡意。
翻来覆去,都是殷梓珺柔情如水的眸光,和温热紧致的怀抱。
心中倏然一惊。
从何时开始,我的心里,开始留下他的印记。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害怕。
睡吧。
我对自己说。
过了明日,一切只有见机行事。
我深深的呼了口气,闭上眼睛。
终于有了些睡意,可外面传来的笛声,却瞬间抹去我的全部倦意。
我猛然睁开眼睛,侧耳听着这熟悉的声音。
殷廷奕?
这支曲子,是他有急事找我之时,才会吹来的。
这么晚了,他来找我,做什么?
此时,我虽然不在殷梓珺的眼皮子底下,可是在这纯然宫里,行动反而更加不方便。
要不要去见他?
我犹豫再三,终是坐起了身子。
也许,他是有所行动,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我下了床,没有点灯,轻轻的穿好了衣裳。
这个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将门微微推开一条缝隙,瞧着外面的动静。
见安露那边的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宫里也没有什么人走动,于是,我悄悄推开房门,四下瞧了瞧,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那笛声只响了一阵,便停了,我只得朝着刚才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寻着。
终于,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我看到了男人熟悉的身影。
他的笛子,早已收好,正背对着我,望着天上的明月。
听见我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殷廷奕慢慢转过身来。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