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门前的地板上雕着一对奔鹿,他脚紧紧踩着左边的鹿头,微弯腰用一只手握着左边墙上的仙鹤状油灯,仙鹤的脚是墓室门开关,而左边那只奔鹿的头则启动机关暗器,只有拉下仙鹤的脚同时踩住奔鹿的头才能安全开启墓室门。
正准备拉开仙鹤灯的脚,华司贠回头发现蒙琪琪正看着南洛迦的墓志铭若有所思,“在想什么?”
蒙琪琪很快回神嘴角微微一扯轻松答,“没什么。”
有心事?不过他实在不喜欢婆妈因而并未深究。
华司贠将那鹤爪用力一拔,墓室门缓缓开了,沉重的石门往右边滑去,刷刷掉下厚重的灰尘。
蒙琪琪被呛得连打喷嚏,急忙躲开了些距离,平日里向来整洁干净的华司贠倒是定定站在原地,看着墓室门打开。
门虽已全开,但灰尘仍到处飞扬,蒙琪琪仍躲得老远,华司贠却丝毫不在乎地走进墓室。
蒙琪琪在外边捂着鼻子,心想这灰尘如此之大肯定已久久无人问津,所以只是不疾不徐地待灰尘基本掉落完毕才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墓室蒙琪琪就有些吃惊,满墙满地到处都是破旧的符纸,而且明显被人为破坏、多数被撕得粉碎。南洛迦的墓室为什么会被人贴下如此多的符?又是谁将这些符纸扯下撕毁?
“司贠,你知道这些符纸是怎么回事儿吗?被撕得满地都是碎屑,就像是泄愤似的。”
华司贠正站在一具棺椁前,背对着她回道,“我也想知道是谁撕的。”
蒙琪琪叹道,“话说,是谁封下这么多符咒啊?”
“是我。”华司贠的回答让她又吃了一惊。
“你以前就来过这里?”事情似乎有点复杂啊!司贠有很多事情瞒着她。
华司贠大步走过来拉着她来到棺椁边,“出去后再跟你解释来龙去脉。琪琪,快来帮我打开南洛迦的棺椁。”
她不禁有些傻眼。撬人棺材的事她还没干过呢!再想到里面躺着南洛迦生前的尸体,有点怕他诈尸。
大约感觉到她有点小怕怕,华司贠温柔安抚她,“别怕,有我在呢。”
也是,他法力高强再加她小强一只怕什么。
华司贠右手食指与中指合并,口中念道,“毛人听令,将外棺椁打开。”
四只金色的小毛人从他的口袋里飞了出来,分别贴在棺椁的四个脚,华司贠命令道,“起。”小毛人们立即吃力地将纹路精美的外椁抬起,抬起约三分之一,华司贠亲自动手去抬,蒙琪琪也赶紧搭把手。
外椁抬起,里面的很多金银器和精美玉器陪葬品就露了出来。真是珠光宝气,看来这小子生前是富贵命。
蒙琪琪和华司贠还有几只小毛人合力将外椁放置在一旁,“还有多少层?”
“一椁一棺,现在露出的就是内棺。里面就是南洛迦的尸身。”
蒙琪琪有些沉默,感觉说不出的奇怪。前阵子这个人还在你身边蹦哒,这一刻却成了千年古尸……
就在她犹豫时,华司贠和小毛人已经动手了,棺盖被缓缓推开,她已经可以看见里面的锦被。
当棺盖被拿掉,蒙琪琪定眼一瞧,傻了眼。呆愣了几秒钟和华司贠面面相觑。
棺内除了锦被和一些锦缎别无他物……
“果然不出我所料。”华司贠淡然道。
“你早就猜到南洛迦不在里面了?你怀疑他死而复生?”蒙琪琪有些懵,她研究道术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存在死而复生之术,更何况一具死去多年的古尸。
“上次我在你店里见他,我感觉不到一丝鬼魅之气,而且他居然不惧烈日还有影子,再加上你曾用黑狗血涂抹他的皮肤他却毫发无损。
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未死修得长生,二是他死而复生。可是多年前我曾来过这间墓室,见过他躺在这棺材里,虽然尸身未腐、栩栩如生,但我肯定当时他已没有一丝活气,所以修得长生是不可能的。我也只是怀疑,毕竟死而复生之说实在太耸人听闻,因而不敢十分确定。我修炼多年,续命之类的歪门邪道倒是有,可从未听说过世上有死而复生之事。”
“所以你故意捉了破风?”还以为是为了保护她留下人质呢。自作多情了……
“嗯。”
“破风是他的亲随,应该知道他很多事。既然如此,今天你怎么就轻易放他走了?”留下来套出秘密可以省掉多少麻烦,比如撬人棺材这种事。
“能从他嘴里挖出来的都挖出来了,那只猫妖忠心的很。他跟随南洛迦这么多年,对他死而复生的能力坚信不移,那南洛迦就绝对有让他信服的理由。”华司贠弯腰翻了翻棺材里的东西。
“你跟南洛迦有什么恩怨吗?”以前就认识,还亲自在他的墓室布下密密麻麻的符纸,看来有很多故事可说啊。
华司贠翻东西的手停下,掏出一方丝巾擦了擦手,“我修成人仙后度过了一段颓废的日子,蹉跎光阴,荒废修炼,每日像游魂一样在人间游荡……”
从痛苦到麻木,再从麻木到痛苦,如此反复。那一段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对他来说不堪回首,无情无欲,无牵无挂,他该去何处寻,该往何处去,纵使拥有长生不老之身也不知漫漫年月、无数秋冬有何意义。
那段日子有多长,他已记不得,或许在他的生命长河中所占据的时间很短,但他总记得那日与夜都格外难熬。
那时他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没有尽头,直到他再次寻找到生命的意义,参破情劫,修得大道。从求施者变成施予者。
一日,他躺在一块草垛上醉酒昏沉,迷迷糊糊间有光照在他脸上,刺得眼睛睁不开,天色迷蒙分不清是晨曦抑或夕阳。不远处传来一片哭喊之声,惊扰了他。
“儿啊!你怎么能丢下娘一个人走了啊。”一个妇人尖锐的嚎啕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另一个妇人的叫骂声不绝于耳,“我说什么来着,娼门出身的贱人能生出什么样的女儿。竟半夜与人私奔,现在那姘夫怕事跑了吧?如今还晓得自尽以顾全我们家门楣,也还算懂点事儿。”
“老爷,要不是夫人要把珠儿嫁给邻镇的肖大官人,珠儿何至于想不开啊!”最先哀嚎的妇人辩驳道。
“嘿,你这娼妇,我让你说,让你说。”声音泼辣的妇人似在掐那死了女儿的女人,那女人发出阵阵哀嚎之声。似乎不解气一般那妇人一边掐一边叫骂,“不识好歹的东西。你还敢顶嘴,不过是妾生的玩意儿,给肖大官人做小妾算是抬举她了。她偏偏不识抬举要跑,礼金老娘都收了。”
“好了好了,夫人。消消气,别和她一般见识。”一个中年男人在一旁温声劝慰。
妇人立即像只被踩到脚的猫,“你个没用的东西,跟个贱人生了个赔钱货。我好心好意把她养大,好不容易能孝敬我却要跑。如今人死了,我怎么跟肖大官人交代。”
“退了礼金就是了。”
妇人尖叫出声,“什么?退礼金?”
男人懦懦道,“要不然还能占着不还?肖大官人咱们家可得罪不起。”
“礼金不能还,还了拿什么给珍儿备嫁妆?”妇人掐着腰,眼睛转了一转,突然笑了,“死了一个赔他一个就是了。”
“那,把珍儿给他?”男人小声询问道。
“谁敢?”妇人硬声叫骂,“一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哪点儿配得上我们珍儿。”
“那那那,上哪儿找个赔给他。咱们家就两个女儿。”男人也有些着急起来。
“老爷,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妇人顿了一下,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珠儿娘才三十出头,花开正浓,年轻时在勾栏也是远近闻名一枝花呢!”
男人惊道,“使不得,使不得。实在有辱斯文。”
妇人骂道,“有什么使不得,大不了退他一半礼金就是。”
那个小妾嗷哭不已,抓着男人的衣襟跪倒在地,“老爷,妾虽出身卑贱,但一直尽心伺候老爷夫人。洗衣做饭,洒扫庭院,不敢推辞,不惧风雨,不畏秋寒冬雪。如今女儿身死,老爷不但不替她报仇,还要卖了她的亲娘么?老爷毕竟是读书人,就算不念昔日恩情,难道也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么?”
大妇唾骂道,“呸,读书能当饭吃?要不是老娘苦苦持家,你个穷酸早把家败光了。都揭不开锅了,还要什么脸面。”
“老爷……”哭泣哀伤之音不绝于耳。
近旁吵吵闹闹,令他难以安睡,他索性起身打算换个地方。醒来朝四周望去才发现他竟是在田埂里呼呼大睡,看着天色渐亮才知此时应是清晨时分。
哭闹中的三人突然没了声响,他也不理会,抬脚就走。
“道长留步!”那小妾突然朝他扑了过来,瞬间跪倒在地,“道长在此逗留多久了?贱妾之女昨日在此殒命,不知是何缘由。敢问道长可曾见过那凶徒?”
他默了一瞬,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此时他才发现他已久不与人言语,竟有些讷于言辞。
“哼!这里荒郊野地就只有他一个人,说不定他就是那恶徒。”那凶恶大妇叉着腰朝他怒视。
修道多年,世间已几经变换,纵然他荒废修炼、不修边幅也从未有人将他称作恶徒,闻此言他不由抬起眼皮看了那泼辣大妇一眼。
四十出头,模样还算周正,略有些发福,白白胖胖、凶巴巴的长相。
他随意瞟了她一眼,并不理睬,径直往前走去。
那小妾哀求道,“道长莫走……”
“想走?”大妇将她那懦弱丈夫往他跟前一推,那男人一下撞了过来,他只稍稍侧了一下身就轻巧地避开了。
“快拦住他。”那大妇竟然直接跳到他眼前拦他,“杀人偿命。不过看在你是出家人的份上,就不要你偿命了。只要你赔我们一笔钱,这命案便一笔勾销。否则?哼哼!告到官老爷那里,不死也脱一层皮!你给是不给?”